“可不就是怕什麼來什麼麼！”
回城的路上，父親嘆氣感慨着。一車人此時都沉默了。
“其實也未必是壞事。”吳律師忽然開口道：“真要回東陽區法院，除了那裡人多些、案子多些，但我想，一來，訴訟保全不會耽誤咱們；二來，主要是離咱們近啊，這今後家裡所裡到法院間跑來跑去可就是家常便飯了，真要說在北昌區立了案，這路途上可也夠吃不消的，去一趟一個來回就得一天！是吧？王師傅？”
司機王哥瞟了一眼裡程表，笑道：“可不是麼吳律師，今天這一來回，加上上午去七家鎮兜那一圈，一百二十多公里了！”
“可問題是，就怕回了東陽區立案也出這問題就麻煩了。”母親擔心地說。
“這問題”三個字又把我的思緒帶回到一個小時前……
“啊？那是爲什麼呢？”吳律師聽到北昌法院立案的法官說無法做財產保全後一皺眉，問道：“這是高法的統一規定啊，任何一個地級區級法院都有義務做的內容。”
“是，您說的沒錯，可我今早剛聽說，‘審務辦’的法官全都出長差了，這一趟沒個十天半個月的回不來！”女法官說道。
吳律師回頭對我解釋道：“審務辦，也就是‘審覈庭審額外所需辦理的事務’的辦公室，也就是訴前保全和訴中保全的辦理部門。”
我點點頭，望向女法官說：“法官，您確定這個審……審務辦，真的沒有人麼？”
“您若不信，我找值班廳長過來給您說！”女法官站起來，朝大廳中央服務檯一位歲數較大的女法官招招手，那女法官走了過來。
“您好，我姓魏，是立案大廳的值班廳長。”魏廳長環顧了一下我們一行，“幾位需要我幫助麼？”
“哦，魏廳長您好，是這樣……”吳律師簡明扼要的將我家案情陳述了一下，又特別提出及時做訴訟財產保全的重要性，然後詢問魏法官是否審務辦真的沒有人在。
“真的沒有，這我向您幾位保證。”魏法官抱歉地搖搖頭，說：“這樣，我給您證明下。”
說着她拿過接案窗口裡的一個內線座機，撥通了應該是審務辦辦公室的電話，接通後，果然持續無人接聽，怕我們不放心，魏法官連播了三遍，均是接通音但無人接聽狀態。
“您看，是吧？”魏法官嘆了口氣，“我們也知道訴訟保全的重要性，尤其是您幾位裡還有殘疾人士，這個事確實挺十萬火急的，但是就這樣湊巧，或者該說不湊巧，他們都出差了！”
說到此處，魏法官瞥見了旁邊女法官手裡拿在最上面的物業證明。
“這是被告的房產所在地證明？”魏法官問。
“是的，您看，這不，上午剛開具出來的！”吳律師忙說。
魏法官從那女法官手裡接過來，低頭看了看，擡起頭笑了：“您看，這份東西也不行啊！您是幹律師的，您還不知道這點？法院，甚至大部分的行政或執法機關，所要的其他部門開具的文件，都是需要公章的。否則，誰能證明這是物業開的？”
“這不是物業管公章的正巧出差不在麼！”吳律師解釋道。
“您跟我說行，但是您這個真拿到我們院審務辦，他們百分百的不同意。”魏法官說，“這個我可以拿職業擔保！”
我不禁擡起頭，望向高高地大廳天花板，心裡感嘆：這是什麼樣的一天啊！
“那您說……”吳律師思索着徵詢值班廳長，“還有什麼辦法麼？”
“我還真有個建議！”魏法官又環顧了一下我們大家，然後看着吳律師說：“我剛纔瞟見原告是姓……劉，劉師傅是吧？訴訟書上寫得是家在東陽區，不如你們就回東陽區立案！”
“不行不行不行！”吳律師連連搖頭，“魏法官……哦，魏廳長，您是專業人士，難道不記得：訴訟的原告方只能去被告住所所在地的區級法院立案？我們去東陽區，人家也得接啊！”
“還就真能接！”魏法官笑了笑，點點頭，“您是律師吧？若不知道這事兒，那還真不怪您！這是市高法一週多前剛剛發佈的關於立案的補充條款，大概內容我用大白話歸納一下就是：爲減輕原告方的奔波負擔，2015年4月起，本市範圍內，民事訴訟案件原告立案方可在居住地——您幾位記住，只要是居住地、也就是住滿五年的居住地行政區就可，不必非得是戶口所在的地的行政區——法院立案，立案法院覈實無誤後可接納訴訟請求，並審理、執行該案件。我不知道我這樣說幾位是否明白了？——說實在的，我覺得這是好事兒！”
“明白明白。”吳律師點頭道，“那這樣就意味着，如果將來到了執行階段，跨區執行沒有問題了？”
“絕對沒有問題。”魏法官說道：“這次補充條款特別提到了跨區執行的問題，指出原告所在地法院受理後，辦案、調查及執行過程不受任何區域限制，均有與被告住址所在地當地區法院一樣的權利。”
“這樣一來……”吳律師望向我們所有人，“咱們恐怕只能再‘轉戰’回去了！”
“幾位先別嘆息與着急，另外還有個更好的信息我可以告訴您！”魏法官望着大家說道：“您也知道，要住建委、物業或居委會開具被告居住證明只是我們院的規定，其他法院——不需要！”
……
“這麼一整天，繞這樣一大圈兒，合着白忙活了？”車上，司機王哥邊開車邊瞥一眼後視鏡問道。
“也不盡然。”吳律師在後排說，“我不剛說了麼，這回劉大哥一家、包括我，倒不用折騰了。更利好的消息是——東陽區法院不需要商軍所在地的居住證明，也就是隻要咱們提供了被告詳細地址，他們會在住建委網站上覈實，也就意味着，咱們不用再回泉水花園重新開證明或加蓋物業的公章了。唯一比較‘要命’的一點是：東陽區法院是咱們市接案件最多的法院，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這個我能想像。”我說道，“東陽區不僅包括大量城鎮小區、新建居住區、城鄉交接部地帶，還包括最大的中心商務區、十數個繁華購物地帶，且不提有多少飯店賓館娛樂場所外加寫字樓大廈，此外，國內國際大型企業、公司、財團都在東陽區，其實其面積跟剛纔這北昌區也差不多了，只不過前者是純城市中心地帶，後者是鄉村山區。這麼個大型行政區，套用金庸的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這東陽區法院，能消停得了麼？”
“你說的極是！”吳律師點點頭，“然而現在事已如此，咱們不回東陽立案也不行了！只能兵來將擋了。無論東陽法院有多‘鬧心’，咱們也得齊心合力催促他們把訴訟保全儘快給咱們完成！”
半天不語的吳律師的妻子、營大姐看了看手機，忽然發話了：“鯤鵬，現在才三點多，你看，咱們是不是今天就……？”
吳律師也看了看手錶，說：“按說抓緊點還真來得及，法院都是五點下班，咱們如果稍微加快點，能搶在今天之內去東陽立個案！因爲啊，我明天上午下午都有開庭，明天肯定不能跟大家行動，如果今天不辦只能後天了，也就是4月16日了。假設今天……”
司機王哥連忙答話：“您不必假設，我覺得沒問題，從高速咱們上市內三環路，然後直接就能奔東邊過去，當然，我說的是如果堵車不嚴重的話，那麼五點前，大約四點四十左右我就能給大家送到！”
“好！”吳律師一拍大腿，“那就辛苦小王師傅一趟？咱們……”
說到此處，吳律師忽然輕輕一拍腦門，搖搖頭，說了句：“哎呦——”。
“怎麼了？有什麼不行麼？”營大姐忙問。
“今兒還真不行！”
“爲什麼呢？”我扭頭問，全車人除了專注開車的司機小王外，都詫異地望向吳律師。
“各位都忘了吧？”吳律師苦笑着嘆氣道：“咱們滿打滿計劃的是在北昌區立案啊！我所有所有打印出來的材料‘擡頭’都是‘致北昌區人民法院’呀！各位，所有這些材料，全得‘返工’。”
一車人都沒話了。
父親也嘆氣道：“可不是麼，這東陽區法院要能認了打着北昌區‘頭款兒’的文件，那也是玩笑了。”
玩笑了。豈知，後面老天跟我們開的玩笑還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