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2018年十一長假過後第一個見面日,我懷着焦急的心情第一時間趕到了北昌區法院執行局,然而,謝同再一次——“失蹤”了。

一樓值班室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說今天沒見他來上班,弄得樓道里十幾位(自從這一年來,謝同接手的案件越來越多,自然週二接見日來的當事人也多了起來,雖不能比東陽區沈宇那裡如三甲醫院的景象,但也比一年多前我剛來北昌區時多了幾倍)當事人也着急不已。

我留了個心眼兒——謝同並非給所有人都留了手機號,只有一小部分當事人知道,我是其中之一,但這個時候我不能當那“活雷鋒”,假如我公開了謝同的手機號,一是謝同不樂意,二是衆多當事人的電話短信蜂擁而去,倒把我家的事耽誤了。於是我沒說什麼,也不去理會一屋子繼續等待的當事人,獨自來到院裡,跟吳律師、父母通過電話溝通後,我給謝同發了信息:

“謝法官十一快樂。來到法院得知您不在,想必是出差或公幹,我開門見山,您看這樣吧:我們兩方已然給商軍留足了已‘超標’的份額,足夠滿足她的‘口味’了,索性您那裡就把利息部分給我們打來得了!因爲我們的利息部分扣除商軍要的十萬,她簽字不簽字、同意不同意跟我們沒有絲毫關係及矛盾衝突了!假如她再變本加厲,您也知道我們是定不會同意了。請理解!我們拿了利息,她愛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吧!否則夜長夢多、世事無常、旦夕禍福。我們小二十萬的利息不是小數,關係到我家生活命脈!比商軍值得同情的多!我父母爲殘疾人、年事已高,實在不可再等了。再此全家叩首拜謝謝法官了!辛苦辛苦!”

發出後,我在法院大院裡等待了將近兩個小時,沒有任何回覆,怕他沒有收到,又複製粘貼發送了兩遍,到了法院快下班時仍然不見迴音,只好作罷,回城。

夜裡十點,終於收到了謝同的回信,他在短信裡說:“我小孩最近病了,這幾天我帶他去看病,沒有去法院。我已經跟助理法官說了,讓他們約商軍前來簽字。有消息再聯繫。”

父母無奈長嘆,用母親的話說:“小謝這孩子的‘軸’勁兒上來了。”

吳律師也同意此觀點,他說:“一來,謝同非要讓商軍簽字了才放心給咱們錢。二來,他也藉機會等等那幾家來函的法院還有什麼動靜!”

我嘆道:“無論是商軍還是後邊幾家,都是‘定時**’啊,這樣下去,只怕等來的不是好消息,而是更惡化的事態。看來他還非得讓商軍親自前來,點頭簽字了纔算數,還真是‘不見鬼子不拉弦’啊。”

“也叫‘不見兔子不撒鷹’,”父親說,“所以啊,謝同這小夥子的優點是真的特別善良,但是缺點是優柔寡斷、當斷不斷,他這樣等,說不好聽了:不說沒事找事吧,也無異於‘沒事等事’。”

“先拿出我的本色吧,用用老招兒。”母親道,“畢竟謝同本質上是個好法官,對咱們也不錯,先打點溫情牌吧,來,兒子,我說,你打字,短信!”

於是母親以老中醫身份所提示的一連串的關注短信又被我發了過去。

“謝法官,母親讓我轉告您:若寶貝是呼吸道類疾病,可讓醫院醫生開兒童型的……藥,效果極佳。若寶貝有上火,可讓寶貝吃些西瓜類水果及秋梨膏。食補上……”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一條又一條……

三五天過去了,謝同那裡沒有任何回覆和消息,他的孩子病好沒好,他上班沒有,商軍去沒去法院簽字,後邊幾家有沒有再來“鬧”……我們一概不知。

“這不是個事兒啊!”母親嘆道,“既然他不接手機電話,既然有短信這麼個便捷方法,那麼繼續短信‘轟’吧!這個時候,也就別客套了,紅臉白臉一起招呼吧。”

又一輪短信過去。

“謝法官您好,不知道孩子好沒好?我母親很是牽掛,如有情況可稍加說明。母親是四十五年老中醫,可做出有效建議!另外,母親讓我對您說:莫說約談商軍她不來,她就是來了,說‘十萬我不幹!’,那麼咱們當如何?給她十四萬?十六萬?甚至更多?難道說要把我們兩家的利息全都送給她嗎?金侖家尚有的可‘送’,我們能送她幾何?以此類推,何時才能了案?此案明明我們爲勝訴方,怎麼現在成了家庭姐妹的財務糾紛了?讓商軍成了此案結局的領導者?連咱們法院都要聽她一個被告的指揮?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請考慮給其電話錄音作爲證據結案!請您明鑑!”

“親愛的謝法官您好!父母讓我轉告您:商軍此人既不是抗日戰爭、也不是解放戰爭、更不是抗美援朝的立功英雄,她的父母跟劉玉夫婦的父母雖都是爲新中國成立立過汗馬功勞的紅色革命者,但她做爲二代,她的童年少年青年是在蜜罐和權利財富中長大。二十年前,其人曾參與傳銷活動,這十年,她縱容其子從事賭錢賭球套路高利貸等非法活動,她的作繭自縛、咎由自取的後果應由她本人來承擔及償還!因此,請不要給她這個被告以任何的關懷和同情!懇請謝法官三思明鑑!給予我們勝訴的原告正義的支持!您秉承浩然之正氣、做着百姓之脊樑!我們的利息不是商軍的,也不是後邊輪候原告們的,我們得到利息是名正言順的!我們堅信,謝法官您是一個真正的精官、嚴官、好官、帥官!也請把我們的心意轉告其他助理法官!結案後,我們定會把您的先進模範事蹟之表揚信傳播給院方、報方、各大媒體!此致敬禮!全家伏地跪拜!跪拜!”

……

自十月中前期到十月底,類似這樣的短信每天都在不斷往謝同的手機上發送。而他,沒有回覆,見面日也依然沒有見到他。他的助理表示屢約商軍而不見其到來。

父母在焦急之中,甚至有了幾分怒火。但我作爲人子,作爲這場漫長債戰中的主要擔當人,既要安撫好情緒極度不佳的家人,又要想盡一切辦法推進案件進度。那段時間對於我、對於父母,雖不再是焦頭爛額的狀態,卻依然坐臥不安,關鍵在於——北昌區、謝同那邊,一切似乎無限期停滯了。

我及家人費出的勁頭,豈止是九牛二虎之力?誰又能想到,這場戰鬥打到現在,我們不但要和商軍鬥、和後九家鬥,還要給謝同作“思想工作”。

這場大戲,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我未唱罷他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