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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 揚起你我的離別

夏雨 打溼孤單的屋檐

秋葉 收到你的明信片

冬雪 轉眼又是一年

在 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聽 你我最愛的那首歌

淚 總是一不小心翻涌微笑的臉

突然我感覺 你沒走遠

懷裡 有你緊擁的溫度

眼裡 有你微笑和痛苦

心裡 有你說過的故事

哦 夢裡 你在回家的路

在 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讀 你寫來的每句安慰

愛 圈住你我在同一個圓

你的冷熱我能感覺

在 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海 我多想能看得更遠

愛 兩顆心剪不斷的長線

我的喜悲都讓你包圍

懷裡 有你緊擁的溫度

眼裡 有你微笑和痛苦

心裡 有你說過的故事

噢——夢裡 你在回家的路

噢——夢裡 你在回家的路……”

雨洋唱罷,臺下一片叫好之聲,她輕輕一躬後,放下麥克風,款款下臺向我走來。見她過來,我忙擦擦落下的淚水,向她送去了微笑。

“不用掩飾,這個時候你落淚不丟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開心’處。”雨洋走到我面前說,“連我自己唱的時候都落淚了。我終於知道你爲什麼‘雪藏’了這首歌四年而不聽了,你在等待最後勝利之時再聽,你怕你聽到後提前落淚。”

“你知道麼,雨洋,我真的沒想到你的嗓音這樣動聽,早知如此,2017年聖誕平安夜那天就讓你給我唱了。”我說,“是的,你說的對,我怕在我戰鬥的時候聽到這首歌而落淚,因爲這是我準備在勝利時送給自己的,爲了我和家人的尊嚴,我奮戰了四個三百六十五天。本想的是,勝利後我躲在房間一個人聽,然後大哭一場,卻沒想到‘我只留三次淚’的‘儀式’的最終篇是聽到你唱後我的淚水落在了這裡。真的很榮幸!說真的,你比原唱唱得還好聽。”

“謝謝。”雨洋莞爾一笑,“這也是我的榮幸。我真的希望這不僅僅是第一回爲你放歌,而是今後能經常爲你唱歌、聽你唱歌、與你一起唱歌,你彈我唱,就像……你與‘那個誰’一樣。”雨洋說着,表情轉爲了絲絲哀婉,“但是,恐怕無法實現了……”

這是在城東的“好運”酒吧——十幾年前我和我的樂隊曾在此激情演出搖滾樂的場地,而今,我人生中最大的磨難度過、最艱難的戰爭勝利,當年樂隊裡唯一還活躍在音樂圈的鼓手二佳爲了給我“慶功”,主動聯繫了酒吧老闆——我們熟識了將近二十年的鐘哥,老鍾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答應把整個酒吧在這一個初春的夜晚交給我們使用。除了酒水一律收取成本價格外,場地、舞臺、設備的使用費全免。盛情難卻,索性恭敬不如從命,我聯繫到了所有——幾乎是所有——在這四年中給過我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幫助的親友。當然,父母年歲大了,他們沒有來,吳律師也有公務在身不能前來。但這一夜,依然成了我們——雖都已不算年少,但“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的老友們的狂歡。說是狂歡,但並非勁曲銳舞類,而是所有能獻藝的朋友紛紛上臺爲我、爲在座的每一個人送上歌曲。

剛剛那一首《想你的365天》便是雨洋登臺後點名送給我的,而她在臺上的舉手投足不亞於專業的歌手明星。

“只是‘希望’嗎?”見雨洋低下頭去,眼睛看着地面,我說,“這麼說,真的……要走了?”

“是的,”雨洋點點頭,依然沒有擡眼看我,“一週後,直飛德國。”

“我去送你吧!”我說。

“不!”雨洋搖頭,隨後擡起臉,我驚訝地見到她美麗的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並且順着雋美的臉龐流了下來,“你不要送我,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受不了!”說到這裡,雨洋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北安球迷圈還能有不透風的牆?何況你是這麼一個球迷裡一等一的美女明星。”我儘量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輕鬆,但我失敗了,我嘆了口氣說,“元旦過後我就沒再見過你,一直忙最後攻堅戰的我也沒有顧及與你聯繫,可沒想到,當我勝利的那一刻同時等來的卻是你即將遠嫁德國的消息。聽說,我未來的妹夫是個年輕參贊?”

“是……”雨洋點點頭,“我們是在去年初冬的一次使館舉辦的晚宴上認識的,說起來,也算是閃電婚約吧……”說到這裡,她搖搖頭,“不提他了,笑笑,我只想對你說聲——抱歉……”

“別這樣說!該抱歉的是我……”我輕聲說道,“兩年來,你就如同一個天使一樣,不斷帶給我快樂、勇氣和希望,你也曾一次次地暗示我……其實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耽於戰鬥而無暇顧及,以及,在你這強大氣場面前、你無懈可擊的美貌面前的自慚形穢讓我不敢觸及那個點。”我自嘲地笑笑,搖頭說,“顯然,我太傻了……”

“我還以爲……”

“我還以爲……”

這四個字我竟和雨洋異口同聲地說出,說罷我們相視一笑。

“是的,我還以爲等你戰鬥結束,我們可以走到一起,我相信周圍所有人也都是這樣認爲的。”雨洋用我遞給她的紙巾擦擦淚水,說道,“可是我卻沒有堅持住,率先跑開了。我不是天使,那個曾經來到你身邊、雖然短暫,但是真正給你了一個男人需要的溫暖的女孩——莎莎,她纔是天使。說起來,我現在走的路,我的離開,原因竟和莎莎‘異曲同工’——我也是多一半遵從了父母之命,他們給我設定的路就是遲早出國,嫁到國外,說有利於我的發展。”

“挺好的,這也算實至名歸了。”我說。

“不,若說實至名歸,你獲得的勝利纔是。”雨洋說,“其實,你知道,我的本意是和一個我喜歡的中國男孩共度一生,而今天,我也沒什麼不敢說的了——兩年來,我一直喜歡着你,笑笑。但是,我的意志不夠堅定,我也提前退出了你的世界,你的戰場,留下你一個人孤軍奮戰。好在,你勝利了,這是讓我很欣慰的,我也可以放心地出國了。”

“不,你沒有提前退出,甚至你陪我一直走到了勝利。你和莎莎,你們都是天使,都是這世上最善良的女孩。”我說,“你們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只是職責和使命不一樣罷了。莎莎在我戰鬥中最難熬的歲月給了我溫暖,你在她走後,在我戰鬥的後半程翩翩降臨,用盡你一切力量讓我以最輕鬆的心態去面對磨難,給我力量和勇氣。你們給我的,都是愛!雨洋,我謝謝你!並且……祝福你!”

不等我說完,雨洋便猛地扎入了我懷中,緊緊擁抱住我說:“我多想……跟我一起飛赴天涯的不是那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而是你……”

我擁抱着雨洋,輕聲說:“正如我常掛在嘴邊的《羅曼蒂克消亡史》裡的臺詞:我無法隨心所欲,我要照顧的人和事情太多,我沒有這個命。”

“羅曼蒂克可以暫時消亡,但四年來,不,五年來,堅強、果敢、正義、智慧卻永遠刻入了你的心裡。”雨洋把臉靠在我胸膛上說道。

“謝謝你的褒揚。”我輕聲說。

雨洋擡起頭,望着我的眼睛,說:“有機會,來德國,看我。”

我知道這對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說:“一定。並且,幫我個忙!”

“什麼?”雨洋問。

“去了德國,替我向德國足球隊的隊員們問好,也問候一下他們的主教練勒夫先生,你跟他說,中國的著名作家、主持人笑笑先生很崇拜他和他的隊伍!”

雨洋撲哧樂出了聲,說:“這就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笑笑。你之所以能打贏這場戰鬥,就是因爲你無論處在多麼艱難的境遇裡,你的內心永遠是樂觀、向上的。”

我點點頭,說:“雨洋,你知道麼,作爲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孩,我能有幸在整整兩年間成爲你的拍攝搭檔,跟你合拍了那麼多精彩甚至經典的影像,我真的感到莫大的榮幸和開心,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讓我開心,也給我自信,你做到了!那些照片,我會永遠留存的。引用一句電影臺詞——‘我不是在最美的時光裡遇到了你,而是因爲遇到了你,才讓我擁有了那段最美好的時光’。雨洋,你知道你爲什麼如此美麗出衆麼?因爲相由心生!胡適之先生說過:‘要怎麼收穫,先要怎麼栽。當我們種下了純真、獨立、堅強、悲憫的種子,自然能收穫福報的果實。女人漂亮的秘訣在於眼神的清澈,那是心靈的上善若水;唯有那些美好的性情與品格,能給我們一張抵得過歲月的漂亮的臉,而美貌也是一種福報’。”

“你落下了屬於你的幾句,”雨洋依偎着我,輕聲說道,“這段話裡還說‘男人俊朗的秘密在於心胸的寬廣,那是靈魂的厚德載物。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好’。”

我雙手扶起雨洋的肩膀,讓她的臉面對我,我說:“此時,我沒有太多華麗的辭藻作爲給你的臨別贈言,只想說:什麼時候,你飛累了,疲憊了,飛回來,降落下來,我會一直在地面上等你,接住你!——當然,前提是,那個時候,笑笑哥哥還沒有‘嫁’人。”

我以爲雨洋聽到我最後一句打趣後會笑,但沒想到的是,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雙手捂住臉龐,放聲哭泣起來。好在臺上臺下的朋友們在盡情歡歌,沒有幾個人留意到酒吧暗處的我們。

……

一陣麥克風“回受”的尖聲讓我們回到了現實,我們雙雙向舞臺望去,只見我十幾年前樂隊的老夥計們已經背好了吉他、貝司,鼓手二佳湊近麥克風,說道:“今天,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有一個喜上加喜的好事——我們分散了十幾年的樂隊樂手們又都湊在了一起。但是此時,我們不會唱自己當年的原創歌曲,而是翻唱一首老歌。我聽電臺的主持人、導播俊燦說過,這一刻,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唱起這首歌,那就是,我們曾經的主唱、今天的主角兒——笑笑!現在,讓我們大家請他登臺,我們一起來——《海闊天空》!”

“該你登臺了!”雨洋趕忙一推我,說,“好好唱,我在臺下爲你喝彩!”

我走向舞臺,耳畔都是掌聲與喝彩,這裡包括東坡、八爺、芸芸、萌萌、旭東……等等等等我的摯愛親朋,他們都是在我困苦之時用各種方法給過我幫助的人,這一刻,我有理由報答他們,也有理由,把這首當年我曾在俊燦面前“嗤之以鼻”、而現在卻覺得它經典之極的歌曲送給自己!

我走上舞臺,拿起那把陪伴了我二十年的“愛賓斯”電吉他——我是昨晚才把它的琴絃從新定音調好,上一次彈奏它,還是兩年多前的那個夜,爲莎莎。

本有太多話要說,但此時我竟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那就讓一切都在歌中吧。

悠揚的前奏響過,我閉上雙眼,開始深情歌唱……

“今天我

寒夜裡看雪飄過

懷着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風雨裡追趕 霧裡分不清影蹤

天空海闊你與我

可會變……”

臺下朋友們齊聲合音:“誰沒在變……”

“多少次

迎着冷眼與嘲笑

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一剎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變淡

心裡愛……”

臺下合唱:“誰明白我……”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這時,我忽然對着麥克風喊:“一起來!”

於是全場齊唱:

“仍然自由自我 永遠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臺上的樂手,臺下所有朋友,此時都被我、被音樂帶入瞭如癡如醉的**,我眼見每個人眼裡都含着淚光,一遍又一遍地高唱着: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 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歌曲結束,臺下朋友們的掌聲尖叫此起彼伏地響起,我笑裡帶淚地向大家揮手道謝,就在我摘下電吉他,準備將琴暫時放置舞臺的同時,我的餘光掃到了酒吧門口站立的一個身影,那身影讓我全身一顫,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定定神,確認那不是幻覺,那個人,那個女孩,那熟悉的容顏……

那女孩正在望向舞臺,望向我,正在擦拭滿臉的淚水。

是的,我沒有看錯。

那是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