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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叔叔,您別激動。”謝同站起來,攙扶父親再度坐下,“您說的我都明白,都理解,再說我跟小劉也認識那麼久、溝通那麼多次了,您家的情況、案件情況我都瞭如指掌。”

這是2018年9月25日週二的謝同見面日。已經再沒耐心等下去的家父坐不住了,說一定要來見見謝同法官,我便帶着父親來到了北昌區法院執行局。讓謝同見見老父也好,可以讓他直觀地看看父親,見見殘疾老人,興許謝同心生憐憫,事情推進更快呢。

“謝法官,我就不擼開左袖口讓您看我失去的半條胳膊了啊,想必我跟我老伴兒的情況您也都瞭解。”父親坐下後繼續說。

“都瞭解,都瞭解。叔叔您不必如此。”謝同笑臉可掬地說,“大老遠的,您也不必親自往這裡跑,有我和小劉呢。”

“嗨,這不就因爲光是我這兒子往這裡跑,卻遲遲得不到利息派發的消息,我才前來的麼?”父親說,“您看,這從我兒子跟金侖簽訂那‘條約’都一個半月了,從我們接到本金到現在也一月了,我們和金侖答應每家再給商軍兩萬也已經半個月了。怎麼?她不來,您就不發了?她要是半年不來?一年兩年不來?我們還拿不拿利息了?”

謝同剛要開口說什麼,一個聲音從見面室門口傳來:“我和小劉他父親想說的一樣,謝法官,您得給我們個說法啊!”——衆人望去,見是金侖走了過來。

好熱鬧的下午。但在這四年裡,哪一天不熱鬧?

“正好,你們都來了,”謝同無奈地搖搖頭笑了笑說,“來來,大家都坐下,都坐下,你們兩方都聽我說說。”

“說啥啊,謝法官!”暴脾氣的金侖撇嘴道,“咱們還縱容商軍啊?還等她來簽字我們原告才能拿利息走人?您等吧,我們不等!”

“你們聽我說啊!”謝同把雙手手心往下按按,讓一屋子人冷靜下,“各位,現在不單單是商軍來不來簽字的事了。本來我想,不管她了,她不來我也給你們吧,結果,哎……”謝同一嘆氣,“就這麼幾天,後九家裡,除了我們院受理的幾家被我們按住而沒來,包括京通區、西澱區、南豐區、城西去在內的幾家輪候法院都來函件了。”

“您看看!”金侖一下蹦了起來,大聲說,“怕什麼來什麼吧?”

“說夜長夢多,惡夢來了不是?”父親也邊說邊站了起來。

我更是苦笑道:“得!《射鵰英雄傳》裡東邪西毒南帝北丐都來了不是?”

“這就是我爲難的地方了。”謝同攤攤手,搖搖頭說,“商軍那一波沒平,這邊果然一波又起。哎呀呀呀……”

“謝法官,您就別哎呀呀呀了。”我也按捺不住說道,“咱早就說當斷不斷有後亂,現在既然亂還沒真正起來,您就別等了,現在當務之急,您索性就給我們發利息吧,您這兒一沒錢了,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咱們就都解脫了。”

“如果那樣辦的話……”謝同苦笑道,“你們兩家是解脫了,我就有簍子了!”

“您能有什麼簍子啊?”父親問到。

“沒有不透風的牆,來要錢的幾家法院要是得知我是接到了他們的來函後給你們分了利息,該說我‘包庇’自家原告而有違公正公平了,就揪住我‘小辮子’不放了。”謝同無奈地說。

“那您的意思是,準備把我們兩家的利息給分了?”金侖睜大了眼睛問。

“我沒那麼說啊!”謝同連忙擺手說,“我的意思是,在短時間內,在把他們對付走了前,我的手裡……得……得……有籌碼。”

“籌碼?您那意思是得有人‘質’?哦,不,有‘錢’質?”父親問。

“也可以……也可以這樣說吧。”謝同的表情有點焦頭爛額狀。“我擔心的是,有不可抗力之因素,那時……”

“那時,就給我們的利息分了?”我問道。

這個時候,也不必再和謝同客氣了,畢竟,當初那個果敢、敢作敢爲的“天使”不見了,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優柔寡斷如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自然,我們清楚,謝同的壓力確實很大,用他自己的話說,從事法官工作十幾年,這是他遇到的最複雜的案子,並且沒有之一。但,對於一個法官來說,如東陽區艾華法官那樣的當機立斷,在謝同身上,如今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呀,儘可能給你們保!”謝同說,“請你們給我時間,好吧?我得先攥着你們的利息,假如有我扛不住的時候,如果……那時……也請你們理解。”

金侖和父親無奈地坐了回去,我也揉着太陽穴眼望天花板,屋裡一下靜默了下來。這個時候,誰還能說什麼?畢竟,對於謝同,這個如周華健唱的“讓人歡喜讓人憂”的小法官,我們可以暫時紅臉,但卻絕對不能翻臉。

回城的大巴車上,父親長嘆道:“好歹咱們的本金是回來了,退一萬步來說,大不了……”

我打斷了父親的話:“爸,戰鬥都打到這份兒上了,離勝利只一步之遙了,咱們就沒有‘大不了’這詞兒了。咱們已經在商軍這個手下敗將身上退了很多步,在其他方面就不能再退了。您放心,我會據理力爭到底的。”

同年,初秋,北安足球隊一路踏過艱難險阻,用頑強的精神和意志在聯賽和足協盃賽雙線中成績優異,他們希望擺脫四年來的頹敗之勢,全力以赴給這座城市奪取一座獎盃。他們離冠軍,也只差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