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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爸‘失蹤’了!”送母親去診所後剛回到家裡,我就給母親打通了電話,我拿着手機說:“防盜門鎖着,客廳一桌子水果,看來咱們預感的事還是發生了!”

“沒錯!這肯定是你爸讓商軍‘綁架’了,趕緊打他手機!”母親急促地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不怕人來怕鬼來,鬼還真就來了!”

之所以有了上述我跟母親看似有些半揶揄卻並非真的太着急的對話,是因爲我們早有了預案!

2015年8月6日一早,商軍的妹妹商健就哭着來了電話:“劉大哥,亞紅姐,我姐剛從我這裡走,又一次找我借錢,讓我兒子小偉轟出去了,她現在奔你們家了,我估計不會再是借錢的事,可能有別的事情,你們,你們做好準備啊!”——商健是不知道我們已經起訴了她的姐姐這個事的。

我們也怨不得商健“事後諸葛亮”般通知我們,她一個雙目失明的盲人能攔的住商軍嗎?掛了電話,我們開始商量對策,其實最佳的辦法就是任她商軍在外面怎麼敲門按鈴我們都不予理睬。可這事兒只能交給父親了,因爲母親的診所有預約的患者,我們得馬上出發,這一點,我們是完全相信父親的,老爺子也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並表示“我跟她,吃冰棍拉冰棍——沒化(話)。”

這招也是吳律師早早就提醒過的,吳律師說:“如今已經進入訴訟階段了,咱們已經做了查封保全,雖然還沒開庭,但是作爲原告被告是不能再過話的,否則假如被告用話套咱們說出了什麼對他們有利的因素,一旦他們偷偷錄了音,到了法庭上對咱們是極其不利的!”

可我那“傻實在”的父親還是被他們“綁”走了!

掛了母親的電話,我迅速撥通了父親的手機,老爺子一接,我就馬上問:“爸!你在哪兒?是不是和商軍在一起?”

“是和她在一起,還有她丈夫……前夫。我們現在就在咱們樓區口的順心餐廳,他們跟我說……”

沒等父親說完,電話裡就傳出了商軍哭哭啼啼的聲音,一猜就是她把父親的手機“奪”了過去:“笑笑啊!是笑笑吧?我是你商阿姨啊!你聽我說啊……”

不等她說下去我就掛斷了,並且飛速奔出家隨手撞上大門,按了電梯迅速下了樓,一路小跑向樓區口的順心餐廳而去。

餐廳門口的女服務員問我幾位,我留了個心眼,便問:“剛纔有倆老頭兒和一個老太太進去了吧?”

“是的先生,他們去了三號包間!”

“好的謝謝。”說罷我徑直走進了餐廳,直奔三號包間。到了門口,我沒有進去,而是躲在敞開的門外邊上側耳傾聽。

“老劉啊!你看看你們辦的這個事兒!”商軍依然在抽泣,“你們告我,倒是跟我打聲招呼啊!”

裡面傳來了父親的冷笑聲:“你可真會開玩笑,我們告你還和你商量是麼?商量了你就能還錢了是麼?”

“還有,”商軍由哭腔變爲了正常聲音,卻避諱着問題不答,顧左右而言它,“我到住建委一查才知道,你們竟然把我的房給查封了!你說說,你們這辦的是人事麼?”

“你混賬!”父親一拍桌子,“虧你也能說出這種話來,你對我們殘疾人家辦的是人事麼?”

“老劉,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你們老兩口不爲你們自己着想,總得爲你們的兒子着想吧?”商軍又一次發出了2月14日那天那邪惡的聲音!

“你敢!”老爺子怒吼道,“你又來這套是嗎?你威脅我們殘疾人不說,你還拿我兒子的安危威脅我是嗎?拿走我錢不還,我告了你,你就要報復我們是嗎?我報警!”

我實在實在聽不下去,便迅速拿出手機,高高舉起,走了進去,說:“爸,不用您報警,我已經報了!等警察來吧!”

包間內面朝門口的是父親,背對着我的是商軍和另一個與父親歲數差不多的男人,想必就是她那前夫吧,此人前來,意欲何爲?不管了,我先嚇唬嚇唬他們是真。

“哎別別別!”那男人說着站了起來,要拿我手機,我把手機往背後一放,“怎麼着?還要搶劫嗎?”

“不是不是,笑笑,你誤會了!”那男人滿臉堆笑地說,“我是黃理,商軍的……前夫,也就是黃峰的父親。”

“我知道。”我冷冷地說,“成啊,光天化日,綁架殘疾老頭了?本事夠大啊!”

“什麼叫綁架?你怎麼說話呢?”商軍露出猙獰的面孔,站了起來,“我們只是把你爸請到這裡來,吃個飯,商量點事!”

“恐怕,是鴻門宴吧!”我冷笑道,“謝謝兩位,我不是仵作,沒帶着銀針,這飯啊,我們怕有問題。”我朝父親一招手,“爸,咱們走!”

“商軍你給我閉嘴!”黃理朝商軍吼道,“老孃們!你再胡來!回家我還收拾你!”然後面朝我又露出堆笑,“笑笑,你坐,叔叔啊,跟你商量點事!”

“有話快說,有……”我差點說出那後四個字來,“我就站着聽吧!”我在門口,保持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勢頭,心裡想,既然來了,那我也看看這回他們這葫蘆裡是什麼藥。

“你看啊,笑笑,你商軍阿姨呢,如今有難了,你黃峰哥哥呢,也遇到了麻煩,但是呢,你們的錢,真的不是不還,商軍阿姨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就快了就快了,結果你看看,你和父母還是沒繃住勁兒吧!你說你們告什麼法院嘛!還做什麼查封嘛!你商阿姨和你母親家兩家兒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樣一弄,我們的關係不就僵了麼?要我說,既然兩家還是朋友……”

“呦呦呦呦,我謝謝您,您打住吧!”我一擡手,“朋友?假若世間的朋友二字都是這個定義、都是這麼個交往的概念,那麼恐怕這倆字早就成了臭狗屎了。您就別再提這個詞了啊,拜託,我和我父母有的是真正的朋友,我不想這個詞被糟蹋。”

“隨你怎麼說吧,笑笑,”黃理說,“你讓叔叔把話說完。本來呢,我們早已離婚,我又長期在外國做生意,她商軍在國內惹禍……哦,不是,在國內遇到困難,我是不該管的,但是畢竟老夫老妻一場,如今連我親兒子也一起遇到困境,我就該出出面了,於是呢,我就回國……”

“那您倒是慷慨解囊幫他們啊!”我揶揄道,“他們娘倆坑我們家錢的時候您在哪兒呢?”

“話不是這樣說的,我在國外也不容易,沒掙下什麼錢,我也使不上什麼勁,我只能回國盡我所能,把你們這些幫過這娘倆的朋友聚到一起,以我的面子,替他們道個歉!”黃理說。

“道歉不必了!”我說,“哎我就納悶了,您在國外不容易,我父母倆殘疾人就容易了是麼?得了咱也別鋪墊了,您到底想說什麼吧?”

“我知道你們大家都恨她!”黃理狠狠地一瞪他的前老伴兒,“我已經替你們解氣了!我前天一回來,我就揍了這老孃們一頓!我讓她胡來!我讓她胡來!我左一巴掌,右一拳頭……”

“哎呀我可活——不——了嘍啊——”商軍聽到此處又撒潑哭喊了起來,一摞袖口,“你們看他給我打的呀——活不了了呀——,老劉啊,笑笑啊,我可知道錯了呀啊——”

我是真沒看清她手臂上有什麼,但是面對這一出“好戲”,我心裡暗自發笑:這演的整個是一出鬧劇啊!我繼續冷冷地說:“你別哭了!玩什麼苦肉計啊!”隨後看向黃理,說:“你也別跟我們這兒宣揚家暴,你家內部關係什麼樣我們不知道也不關心,我家沒這個!直說,你到底想說什麼?沒話了我跟我爸就走!”

“有有有!”黃理伸手攔了一下我,“我是說,笑笑,還有您,劉師傅,你們不看僧面看佛面,給我個面子,我請求你們:去撤訴,順便呢,把我家……啊不,把她家的房子給解除查封!如何?”

“什麼?”父親再度站了起來,吼道:“你們做什麼白日夢?我跟你們來這兒,本以爲你們要還錢了,你們絲毫不提還錢的事,卻讓我們原告撤訴加解封?姥姥!”

“爸您息怒,回頭因爲這倆……”我查點說出“貨”字來,“回頭因爲這事兒再傷了您的身體,犯不上!”我又扭頭看着商軍和黃理,說:“您二位是不是在開國際玩笑啊?不還錢讓我們撤訴還解封?我們撤訴瞭解封了,誰來保證我們的錢能回來?”

事後我想,我也是多餘說這幾句對牛彈琴的話。

“是這樣,笑笑,”黃理說,“我們準備賣房還錢,可現在查封了,我們賣不了了,怎麼還你們錢?是不是?只有解了查封,我們才能賣啊!”

“那麼解了查封,誰來監督你們賣了以後還我們錢呢?”我問。

“這……”黃理一時語堵。

“法院啊!法院!”商軍急忙說,“你們既然立案了,又查封了,就算你們撤訴了,解了我們的查封,法院也會站在你們這一邊的!這我可懂!你們不懂!這個你們得相信我啊!”

我終於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得噴出了聲,然後朝父親一招手:“爸,走吧走吧,再不走,我怕我笑岔氣兒!”

父親也冷笑着看看他們,然後向我走來,我一把拉過父親,快步出了包間,大步向餐廳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了商軍哭腔拉調的聲音:“你們這樣擠兌我,我不活了,我出門撞汽車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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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頭也沒回說了一句:“您儘管去!沒人攔着!這纔是那老話兒呢:出門讓……”

不等父親說完,身後又傳來黃理的聲音:“老孃們,你撞去吧,你撞死了我倒省事了,誰願意給你收拾這爛攤子啊!”

我又笑了。一出好戲。

誰知道出了餐廳,甚至都進了我家樓區老遠,一回頭才發現,那兩位拍門“鬼”緊緊在後頭跟隨着。我二話沒說,拿出手機,撥打了110,並且按了免提鍵。

“您好,這裡是110報警中心,正在爲您接通值班民警……”

我把手機再度高高舉起,對着商軍黃理喊到:“還要跟嗎?”

兩人站住了,想必是聽到了報警電話已被接通的聲音。我拉着父親揚長而去。

到了樓口,我對手機裡不斷“喂喂”問詢的接警民警說:“事情解決了,麻煩您了,謝謝您了!”然後掛斷,又低聲問父親:“您啊您啊!怎麼就跟着走了呢!”

父親一臉無奈地搖搖頭說:“我不是說了麼,以爲他們要談還錢的事,我腦袋一熱就跟着去了。”

“這要是把您綁架了呢!這要是傷害您了了?”我嘆氣道。

“說的也是呢!”父親一臉懊悔,“誰想到是這樣一個鴻門宴和這樣一出鬧劇!我也是腦袋撞了鬼了!”

“不是您撞鬼了,”我說,“是咱們全家都撞上鬼了,一年前撞的!”

我再度回頭望去,商軍和黃理已經不見了,想必是真的走了。

“呸——!”我朝着剛纔他們跟來的方向狠狠地淬了一口!

隨後我撥通了吳律師的電話。

下午,我直接去了母親的診所。在吳律師的提示下,爲了謹防商軍黃理二人前去診所騷擾母親,我去到診所給母親當全程“保鏢”。

他們沒來診所,他們也沒再來過我家。

但是,和商軍面對面的過招,還有很多很多次。

很多次。

……

“喂?您好!請問您是尹雯法官嗎?”

當天傍晚,“奇蹟”般地,終於接到了來電顯示爲法院的電話,我立刻接通。

“哦,不是,我是她的記錄員,我姓付。”

“哦哦,您是小付記錄員吧?您好!”我心說,就算是您來電也行啊!

“我想跟您說一下開庭的事。”記錄員說。

“唔唔!您說!”

“有個事兒,非常抱歉,”小付在電話裡囁嚅道,她頓了幾頓,說,“尹雯法官她……,她歇產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