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風漸寒。窗外的樹葉開始掉落,一夜之後地上已經薄薄的一層。公西意昨晚睡迷迷糊糊的,隱約間還夢到了樑簡。一個多月來,還是頭一次。夢裡面樑簡對着她笑,還說很快就結束了。
腦袋懵懵的,很快就結束什麼了呢?
正想着,門哐當地被推開,江豈念面色焦急,步履很快地來到牀邊。以往大嫂是不會這麼沒有禮數的,公西意探尋的目光掃向她。
“西意,你大哥他現在還沒回來呢。”
“這不才早上嗎?”公西意安慰道,“也許是下了朝,就去工部了。大嫂你別急,找個人去打聽打聽。”
“工部來人了,說是安鼎門一夜死了好多人,今早上朝的官們都被禁在宮裡了。你大哥是不用上朝的,卻一早被帶走了。”江豈念心灰意冷,“幾日來,你大哥都不與我說話了。我……”
“大嫂,你一定要記住並且相信這一切都和你無關。帶着孩子們去找我二哥,離開源京,去哪都好。”公西意迅速地起牀,不管江家做什麼,大嫂決不能被牽連。澤夏和澤敏還小,他們不能失去母親。
“我怎麼能……”江豈念反抗道。
“你只能這麼做,你必須和江家撇清關係,日後這筆賬纔不會牽連公西家,這是對大哥最好的做法。”公西意也不知道這其中的水有多深,但是她知道樑辰這個皇帝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搬倒。
“你忍心讓孩子們跟着受罪嗎,萬一……”公西意動之以情,她也要想辦法把王府的人救出來,先去雁山找封肅,然後想辦法放了夜初言。雖然和他們有些不愉快,但是他們都不會害樑簡。
正清宮內,樑景把玩兒着玉璽,就爲了這個?
他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就是爲了這個位子嗎?整個皇室在姑姑的籌謀中已經倒向自己這邊,他許諾忽家,只要忽哲宇站在自己這邊,哲黛就是新的皇后,唯一的皇后。同樣,姜家的其他女兒大可以爲貴妃。他們的榮華富貴,不會比之前少。
徐、林兩家還在做無謂的反抗,樑辰呢,那個害的自己將近殘疾的天子,現在已經是個下不了牀的廢物了。至於樑簡,恐怕早已埋骨他鄉,煙消雲散了吧。
“主子,忽哲宇帶十萬大軍返京,您看?”
“十萬?”樑景笑笑,“一家老小都在我手裡,十萬大軍又如何?把這個想辦法送到他手裡,我倒要看看。”
“是。”
“找到孩子了嗎?”樑景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樑慕傾和樑慕城不見了,他們決不能留下。
“還沒有,皇后寧死不開口,又不能用刑。”
“下去吧,讓本王想想。”
忽哲宇的軍隊就駐紮在源京城外一百里,按兵不動。
探子來報,遞交了樑景送來的文書。這下,鐵證如山。忽哲宇面露喜色,樑簡說要等,等的就是這個吧。
忽哲宇緊握信封,走路帶風似的進了營帳。
“王爺,你看這個。”忽哲宇早就忍無可忍,想要進軍。
樑簡站在一張羊皮地圖前,那是整個皇宮的建構。四面環水,有皇兄和封肅在裡面接應,問題不大。
“這是什麼?”樑簡抽開信封,抖開細看,臉色變了。
忽哲宇不明所以,接過樑簡手裡的文書,佩劍落地。
他一直都知道,江家在裡面的作用。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怎麼跟譽典解釋,哪怕換來一輩子的不原諒也罷。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妻子,堂堂一國大將軍的妻子,竟然和亂臣勾結,毒害皇后。
他們利用夜初言給皇帝下蠱,現在借江譽典的手給皇后下毒。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譽典還是如此執迷不悟。
樑簡沒有說話,忽哲宇就那麼站着。
“王爺,臣想求個恩典。”忽哲宇語氣凝重,跪了下來。
“恩典是皇上給的,本王無權。”樑簡扶忽哲宇起來,“忽大哥,本王打小跟你一起習武、練馬、訓兵……十幾年來,你給大梁立下汗馬功勞。這一次,軍隊交給我;救駕交給你。”忽哲宇不敢相信,樑簡看過那信之後竟會這麼安排,詫異的看着他。
“怎麼?不相信本王用兵?”樑簡朗聲笑了,“本王可是充分信任大將軍的一片忠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還是你教的。”
忽哲宇鐵血男兒,眼眶紅了。“王爺的恩情,臣謹記在心。”樑簡竟然給了他一次機會,立功的機會,求恩典的機會。
“二少,夜初言不見了。”長桓低聲附在公西誠耳邊。
公西誠正在和年氏談生意,說道:“沒關係,是三小姐。”得到主子肯定的眼神,長桓才放下心來,剛剛還以爲自己犯了大錯。
“哦?令妹最近還好吧?”年老闆試探道。
“託您的福,還不錯。”公西誠似笑非笑,“這一批的價錢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我們不如直接談談渠道。”
剛剛明明已經鬆動了,怎麼一句話又回到原點了。年老闆急了,誰知公西誠擺擺手:“剩下的事情,年老闆儘管吩咐長風,他可以全權代表我。還有急事,告辭。”
公西誠的態度變得很快,年老闆追悔莫及,他問什麼不好非要問他妹妹,明明就知道這是個禁忌,他很想扇自己。
“二少,價錢不壓的話,他很可能找別家。”長桓很擔心,受三小姐的波及,很多商家都不敢和公西氏合作了。
“價格戰是最蠢的,我們不需要討好任何合作者,只要吸引顧客就夠了,懂嗎?”公西誠道,“別追的太緊,由着三小姐。”
“是。”長桓暗暗咋舌,二少還真是對三小姐寵愛有加。
公西意想盡辦法甚至狐假虎威,最終才放了夜初言。城門被封鎖了,她沒有辦法出城找封肅,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夜初言身上,她不是有夜宮嗎?
“你不怕我殺了你。”夜初言恨,恨自己被嫉妒蒙了眼,恨自己把玄唐遺脈引見給江譽典,就爲了拿到“相見甚歡”的引子。恨自己害了樑辰哥哥,害了樑簡。
“怕啊。”公西意保持着她自認爲安全的距離,“怕的要死,但是除了把你放了,我也不知道做什麼能幫樑簡。到現在我也沒有他的消息,你肯定能找到他。”
“找到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夜初言冷酷到,遍體鱗傷的她絲毫不顯狼狽。
“沒關係,只要你能幫他就好。”公西意相信,如果可能的話,樑簡一定會來找她;如果不來,就證明沒有必要了。
公西意給了夜初言很多珍貴的藥材和一匹馬,這是她能做的所有。“我會等你們平安的回來,還有謝謝你告訴我皇后的下落。”
話還沒有說完,街上的百姓們突然四散開來,尖叫聲不絕於耳。
“打仗了!打仗了!”一傳十十傳百,街道上亂了起來,夜初言消失在了奔波的人流中。
公西意被推來推去,人們一邊逃竄一邊散佈消息。
“有大軍衝破城門了!”不只是誰一聲高呼,所有人驚慌失措,就好像已經被包圍了似的。而實際上身邊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完全可以安全地回家,關上門窗。
公西意費勁地穿過人流,鑽進了一條小巷。按照夜初言的說法,江譽典把皇后囚禁在了大將軍府的北院。她只要想辦法制造一些混亂,就有可能把皇后救出來。爲此,她準備了十幾只價格不菲的獵犬。
與此同時,樑簡帶軍攻破城門。
輸贏已分曉,愚人不自知。
封肅帶領暗衛和樑簡裡應外合,所有宮中樑景的親軍統統策反成功。他們首先控制了樑瞳,近而掐住整個皇室宗親的咽喉。忽哲宇徒步走後山,一路披荊斬棘,最後潛水進了皇宮。
這一切,樑辰都把玩在手中。
登基時,他發誓絕不會再讓蠱毒流進皇宮,他就絕不食言。這一次他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當忽哲宇渾身溼透站在樑景面前的時候,樑景終於沉不住氣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個局。這不可能,他爲了今天忍氣吞聲十幾年,精心策劃了三年才動手,怎麼會是這樣?
“你們……”
樑辰這一躺,就躺了足足一個月。樑景絲毫沒有看出任何破綻,就像小時候樑辰略施技巧,他就終身殘廢一樣。
都是一樣的,天下沒人能鬥得過樑辰。
“二弟,可惜嗎?”樑辰的腿活動起來還很艱難,躺的時間長了,渾身無力。“覺得不甘心吧?”
“從小你就記性不好,朕小時候就跟你說過,有什麼衝着朕來,別誤傷樑簡。二弟,你偏偏不停。當初留你一命,以爲能就此收斂,可是朕太失望了。”
“憑什麼?”樑景失去理智了,他不怕死,只是怕沒有希望的活着,是樑辰生生地打破他的所有希望。健康和權力,他統統沒有;尊嚴和希望,全部碎掉。
“你策劃三年,朕就精心準備三年零一天。二弟,還記得小時候父皇說什麼嗎,你的才智遠如朕,耐心不如樑簡,聰明又比不過四弟,靈氣不如樑勁。可是你的野心,比誰都足。”
“哈哈哈……”樑景想過自己會輸,但是沒想到會這麼虛無。甚至沒有轟轟烈烈的逼宮,沒有慘絕人寰的血戰。“我不甘心,沒讓你付出代價。可是樑辰,我告訴你,我永遠不後悔!你弒父殺弟,終會遭報應的!遭天譴的!你不配跟我提父皇!”
樑辰閉眼:“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