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吃飯的時候,樑簡纔回來。公西意一邊跟越芒丹說說笑笑,一邊又見樑簡臉色不太好。不自覺地跟着收起了笑容,但又不好開口問。來的時候,樑簡只說是散心,順便辦一些事情,顯然並不是小事。他不告訴公西意,公西意也不知從何問起。何況她也不能幫他解決什麼問題。
用完晚膳,樑簡又要去見何默。
“今天實在不行,明天再說吧。”公西意不忍道,何默不想做的事情,就算找他一千遍一萬遍,也沒有用。何必逼的這麼緊?
“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來。”樑簡略略地安撫了一句,人就走了。公西意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嘆氣。她什麼都幫不了他,只能幹看着着急。
越芒丹見公西意愁眉苦臉的,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就是她不喜歡這麼有權有勢的人的原因,束縛和牽絆都太多,早就忘了人生的樂趣是什麼了。她扶着肚子走到公西意身邊,轉頭對越玉龍說:“你也過去看看吧,幫樑簡勸勸何默哥。”
“那你怎麼辦?”越玉龍瞪大眼睛,他纔不去呢,那些事情太繁瑣枯燥。
越芒丹回瞪回去:“讓你去你就去,怎麼這麼多廢話。什麼叫我怎麼辦,我今晚要和西意住一屋,你哪舒服哪呆着去。不是天天喊着沒睡好嗎?今晚放你好好睡一覺。”
“我……”越玉龍頂不上嘴,“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去,我去還不行!”女人不可理喻起來,是真的不可理喻!越玉龍氣呼呼地出去,走到門口又折回來,語氣冷硬道:“睡之前別碰涼的東西!聽見沒!”
越芒丹又好氣又好笑,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囉嗦。”
越玉龍冷哼一聲,十分傲嬌地走了,走到門外還哼着小曲。媳婦不給好臉色,他大可以自娛自樂,對比一下樑簡他們,他自覺自己的人生還是很幸福的!
公西意看着小兩口的日常鬥嘴,心生羨慕:“你們這樣真好。”
“有什麼好的?越玉龍太磨嘰了,我都快忍無可忍了!”越芒丹不屑道,“你不知道他那叫一個多愁善感,一個大男人小心思多得跟女人一樣!天天嘰嘰歪歪的,好幾次我都恨不得打他一頓解氣!”
“人家可是名震江湖的神醫,什麼叫磨嘰?人家那是有耐心。”大多數男人只對他們的事業有雄心,有耐心……能對自己的妻子和生活有耐心的男人,還不值得珍惜?
成因寺唯一像寺廟的地方,就是把飲食之清淡做到了極致。越芒丹和越玉龍要是想吃肉了,一般都是上山打只山雞什麼的,才能沾點兒葷腥兒。後來越芒丹孕吐的厲害,肉就更少見了。公西意來的這一天,桌上全是清一色的青菜,青色的菜!除了鹽,和一點點油……什麼別的味道都沒有,一頓飯吃的很不是滋味。
“芒丹啊,你是孕婦,吃的這麼素……孩子會營養不良的……”公西意哀怨道,屋裡就剩下越芒丹和她兩個人,越洛凝吃完飯又去念經了。她和越芒丹大眼瞪小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先別說這個,你知道這次樑簡來找何默哥哥,是爲了什麼事情嗎?”越芒丹問道。
公西意整個人恨不得躺在桌子上,她好累啊……好睏,好想睡覺……“不知道……”
越芒丹用異樣地眼神看着她,她只好坐起來認真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說要來我就跟着來了,也沒問他。這麼多年了,他的事情我都沒怎麼過問。再怎麼說他都是皇帝,我是個妃子……問太多弄得兩個人心理壓力都挺大的,又解決不了問題,幹嘛要問。”
越芒丹道:“我聽越玉龍提起過,好像是爲了一份名單……具體是什麼,他也不太清楚。西意,我有一件事求你。”她的語氣裡難得多了一份認真,公西意在樑簡心中的分量,恐怕只有公西意自己不知道了。如果她能爲南臨多說幾句,也許能救上百上千條性命。
“別這麼正經,你一正經我就害怕。”公西意看着越芒丹嚴肅的表情,不自覺地乖乖從離開桌子,坐端正起來。“你可別再用求這樣的字眼來嚇唬我了,有什麼你就直說,我要是能做得到的,我肯定會幫你做的。”
“你能不能打聽出……樑簡要的是什麼名單……”越芒丹心裡不是沒有擔憂,樑簡如今已經貴爲一國之君,四方疆土無憂。什麼樣的名單,還值得他親自來找何默,值得他勞心勞力愁眉不展?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使是樑簡這樣的明君,手底下又怎麼不會有幾條冤魂?越芒丹很害怕,這份名單會讓南臨這片土地,徹底失去它本來的生命和意義。
打聽……這個詞不太好說。會讓她以爲,她一直在做着什麼對不起樑簡的事情似的。況且以她的三腳貓演技,一定會露餡兒的。但是這麼多年,越芒丹也沒求過她什麼,這是不能拒絕的。公西意就像是要上刀山下油鍋一樣,擺出一副與世決絕的神情:“好吧,我打聽打聽。這麼答應着,那邊公西意心裡已經很苦惱了。
她該怎麼開口,才能自然無比呢?
本來一件簡單的事情,被越芒丹這麼一說,她都有些嚴肅認真了。
公西意十分仔細地把牀鋪了一遍,伺候這位大肚子孕婦洗漱一番躺下,她發現她也是很有做丫鬟的潛質的,如果不是太懶……“來吧,親愛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越芒丹躺下,突然急呼道:“動了!他動了!我……我是不是要生了?”語氣裡全都是驚喜,公西意笑眯眯地坐起來,手放在越芒丹的肚子上,小傢伙還真的動了呢。
“芒果,你開什麼玩笑。你這才六個多月,還早着呢!”公西意看她一驚一乍的樣子,她終於找到一件經驗比越芒丹豐富的事情了!那就是生孩子。
越芒丹失望道:“我還以爲能生了呢。西意,我都快煩死了。生孩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幸福,要是不用生孩子就能跟藥藥一樣大,多好!”
“說起藥藥,他現在可粘我了。這次來他還死活要跟着,樑簡不同意,我也沒辦法。”
“唉,你問過樑簡立太子的事情嗎?”越芒丹好奇道,“現在你可是大梁後宮的而一朵奇葩,傳說三個男孩,主張立誰的都有。”
公西意聽見這個話題,就反感。“誰都不願意,我不想讓他們去那個位置上水深火熱。儘管這麼說很自私,但是哪一個做孃的,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平安地長大,好好活着。咱們都經歷過來,那個位子的危險遠遠大於它的權榮。”
“可是樑簡就這麼三個兒子,總有一個要繼承皇位的。”
“芒丹……藥藥性子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馬,怎麼會適合關在馬廄裡?與其給他王冠,不如給他一片自由的草原。而蕭兒和緣緣的性子一樣,愛憎分明,盡耍小聰明……只有樑應最像樑簡……”
“這麼說,你覺得應兒最合適?”越芒丹好奇道。
公西意搖頭,應兒太像樑簡了。無論是外貌還是脾氣秉性,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大哥都說,樑應在三個男孩兒裡性格最沉穩,也最溫和大氣,最有帝王相……可是所有人都是用挑選皇帝的目光,在審視着幾個十來歲的孩子。
她不可能也用那樣的眼光看待他們,那是她的孩子。
就像天下人,都是用看皇帝的眼睛,看着樑簡。可是她不能,她要用看丈夫的眼睛看着他,她要用看孩子的父親的眼光看着他。這纔是人生,她不願意在應兒這麼小的時候,就把他關在精神的籠子裡,不願意讓他從一開始就失去選擇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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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哲格看着公西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反正他說什麼都沒用,公西誠有的是蠱惑人心的本事。忽哲格惡狠狠地撂話:“當初我沒怨過你一句,是因爲你從來沒有給過哲黛希望,這也就罷了。現在你既然執意要娶她,將來若是傷了她,我絕不會放過你。”公西誠不理會忽哲格的張牙舞爪,他從來都不會傷自己的女人,除非這個女人自己不知好歹。
“你聽見沒有!”忽哲格踢了一腳公西誠身下的椅子。
公西誠皺眉:“我們的關係已經親近到這種地步了嗎?”他非常討厭有人對他這麼不禮貌,尤其是長的好看的男人和長的醜的女人。
忽哲格仗着公西誠失憶,添油加醋道:“何止這點兒程度,以前一起打仗的時候,一張牀也是一起睡過的。一覺醒來我差點兒就……”
“就什麼?”公西誠滿臉嫌棄。
“愛上你。”忽哲格誠心地噁心公西誠,“你知道的,男人在我眼裡,就像女人在你眼裡……哎,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公西誠冷笑:“是嗎?以後有大把的時間,我倒是可以跟你妹妹好好聊一聊這件事。就是不知道,以後她會怎麼看你。”
“你敢!”忽哲格怒。
“我爲什麼不敢?”公西誠淡然一笑,“夫妻啊,本就什麼話都說。不過你這輩子也成不了親,當然是體會不到的。”
“公西誠……”忽哲格受到了巨大的傷害,“我怎麼成不了親了!你不要逼我,我告訴你,我要是想成親,等着嫁給我的能從少安山排到南臨!”公西誠對他激烈的反映報之以莫名的沉默,這下本來是暴怒的忽哲格,一下被激發了成親的慾望!他怎麼了,他可攻可受,自然可娶妻生子!
公西誠飄飄然站起來道:“你隨意,我要陪哲黛試衣服。”
“……”忽哲格吸吸鼻子,這麼世界爲什麼就剩他一個人是一個人了……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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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哲黛看着眼前的衣服,心裡不知該作何感受,她的心都是混亂的。雪白雪白的婚紗,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美的裙子,最重要的是她知道,這是公西誠親手設計的。看着這樣一片白色,是那麼的耀眼。她不敢想象,自己穿上後會是什麼樣子。
忽哲黛正在發呆,公西誠帶着兩個壯漢進來。她驚慌失措地戴上面具,立馬就想躲進屋裡去。卻被公西誠一把拉住:“把婚紗穿上,給我看看。”忽哲黛臉上一紅,卻不願意拒絕。在裡屋,忽哲黛摸着磨磨的手感的軟紗,深吸一口氣才走出去。
屋裡只剩下公西誠一個人,她才鬆了口氣。
公西誠伸手:“過來。”
忽哲黛看着他懸在空中的手,不再猶豫,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兩枚戒指碰在一起,極其細微的響聲掩蓋在公西誠深沉的神色中。他把她拉到一道大大的蓋着黑布的屏風前,伸手要摘掉她的面具。
“以後在家裡,不要戴這個。”
忽哲黛心裡一抽痛,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在意自己的容貌。她後悔了,她後悔不能以一張完美無瑕的臉,穿着這件特別的叫做“婚紗”的裙子。而公西誠卻手指輕輕一勾,拿下了她的面具。另一隻手幾乎同時,扯下了那塊黑布。
一面足有一丈高,一丈寬的額,巨大的鏡子。忽哲黛如此清晰地看見自己,還是第一次。看着那裡穿着婚紗的女人,忽哲黛忍不住發抖。“這……”她的手不知該放在哪裡,終於被公西誠握在手中。他從背後擁抱着她,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漫入他的鼻腔,迷人的味道。
“每一天,你都該看看自己有多美。”
忽哲黛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道醜陋的疤痕。不由自主地掙脫了公西誠的手,輕輕地撫摸着那道疤痕,當初她一點都不在意的,甚至不惜毀了的美貌,當真有那麼不堪嗎?她第一次覺得,長得美不是她的錯,或者長得美……根本就不是錯。公西誠抱着忽哲黛,伸手拿開她的手指,帶着她的手指去觸碰冰涼的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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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公西意終於找到了和樑簡單獨說話的機會,她越是鬼鬼祟祟的樣子,越是顯得很不正常。樑簡一早起來什麼都沒做,大家一起吃了早飯,樑簡說要帶公西意上山走走。
樑簡看着公西意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幫她開口道:“你想說什麼?”樑簡無奈地笑着,“要是累了,我揹你一段兒。”
“不累不累……”公西意心不在焉地擺手,然後吞吞吐吐道,“你昨天……昨天那麼急着找何默,是有什麼事情嗎?”
“原來是問這個,我需要從他那拿到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公西意乘勝追擊,可不等樑簡解釋,她自己又心虛地補充道,“我就是隨便問問,看你昨天心情不太好。”
“是越芒丹讓你問的吧?”樑簡失笑,每次意兒心裡有事,就恨不得刻在臉上,一點都僞裝不起來。“西意,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告訴她,有什麼事情讓她來問我。”他毫不猶豫地拆穿了公西意,往下退了兩個臺階:“上來,我揹你。”
公西意乖乖地趴在樑簡的背上,他的背很寬厚,很結實。
“阿簡,既然你都知道,你就告訴我好不好?這樣我纔好跟越芒丹說啊……”
“都是小事,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那什麼是大事?”公西意不高興了,“你就稍微跟我透漏一點兒嘛,這樣我纔有話跟芒果說啊!不然顯得我多無能,連個話都套不出來~阿簡……你最好了。”
樑簡無可奈何,本來一點兒都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怎麼都禁不住她一聲一聲阿簡的叫。他暗自搖頭,上了十幾個臺階纔開口說道:“你就告訴他,我要找幾個人,事關大梁商脈。而這些,只有何默知道。你二哥查了這麼多年,也沒查清楚的南臨的……地下金庫。”
“金庫?”公西意激動道,“是南臨的藏金庫?”
樑簡搖頭道:“不,除了那些……最重要的是……金礦。”
“金……礦……”公西意嚥了一口吐沫,“這個只有何默知道?哇……”樑簡笑了笑:“之前你二哥也試着找過,最後放棄了。這對大梁很重要。”
公西意糾結了良久,問道:“這個算不算國家機密?是不是不太好告訴芒果啊……”她嘴裡嘟囔着,心裡左右猶豫。樑簡再次深深地嘆氣,意兒給人的第一印象還是挺有主見,挺聰明的……現在,就像是個小笨蛋一樣。
看她左右矛盾的樣子,樑簡也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如果我跟越芒丹反目,你幫誰?”
“當然幫你了。”這次公西意一點兒都沒猶豫,“你又打不過她,萬一她用毒……哎,你還是別跟她反目了,換一個人。”
“忽哲黛呢?”樑簡輕聲問。公西意在樑簡背上笑得一顫一顫的:“皇上陛下,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跟女的有什麼好比的!”
樑簡笑容漸漸少了起來,一陣沉默後,他道:“我跟你二哥呢?”
他知道,曾經的意兒說過,他們沒的比。她可以爲公西誠去死……可他還是不甘心。公西意也沒了輕鬆自在,她突然發現一路上,樑簡不止一次提起他。“他怎麼了嗎?”
樑簡停下腳步:“他要和忽哲黛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