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學霸?”樑簡很認真地求教。
公西意一口氣嗆在胸口,緩和了很久才藏着笑意道:“就是學習的霸主……”她隨口敷衍地解釋了一句,然後催促道:“繼續說繼續說,你爲什麼又叫赤竹間呢?”
樑簡笑道:“這是師父給的名字,應該是赤子之心的意思吧。竹間合起來就是一個簡字。而竹子又是很有氣節的草木。”公西意忍不住講了一個冷笑話:“看來你師父的願望要落空了,因爲竹子是沒有心的……哈哈哈哈哈。”
樑簡無奈地搖頭,繼續道:“最初見到你時……”
“打住。”公西意纔不要聽呢,“那些什麼利用啊,企圖啊……你就不要一遍一遍講給我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不是,我不是要說那些。”樑簡笑了,“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我的福星。無論是你的字,你的家,還是你的人。”只是他沒預料到,福星會變成愛情。
公西意暖暖一笑,依偎過來:“你說完了,現在輪到我說了。”
樑簡抱了抱公西意,擔心地問道:“是不是冷了?”
公西意搖頭,下定決心才說道:“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事情,也許比封肅還要詭異。我也不想讓你相信什麼,只是想要告訴你。”
樑簡點點頭,心裡卻不甚在意公西意說什麼,而是拉過地上的披風,把公西意裹起來抱在懷裡。公西意枕着樑簡的胸口,每說一句話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溫暖。
“阿簡,我從小到大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
樑簡搖頭:“我知道的不過是幾件重要的事情。可是你的喜怒哀樂,你十幾年的每一天,我都錯過了。”公西意不滿地嘟囔:“那是我的隱私……”樑簡失笑,只好問道:“你要說什麼?意兒。”他知道她是有話要說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心思。
“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封肅的事情?”公西意鋪墊道,讓她一下子說出來,太難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說,怎麼開口,纔不像是一段胡話。
樑簡點頭:“他怎麼了?”
“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的命格?”公西意只好藉助封肅了,起碼樑簡是相信他的。樑簡仔細地回憶一番,卻想不起來了。“好像說過什麼,不過我沒放在心上,很重要嗎?”
“也不是很重要。”公西意緊張地吸一口氣,“但是我接下來說的話,非常重要。”樑簡禁不住點頭,親吻了公西意的額頭,緩解她的緊張。“你說吧,我好好聽着。”
“阿簡,我不只是公西意。”她很簡單地說了一句,醞釀了良久的情緒也說不出下一句了。原來坦白起來,真的很難啊,尤其是這麼異想天開的事情。
樑簡皺眉,沒有插話。
公西意鼓起勇氣道:“封肅曾經說過,我和二哥都是雙世命格……其實,我在另外一個世界,也活了足足有二十八年……”公西意不說話了,小心得等着樑簡的反應。
果然樑簡笑了:“意兒,明日下山了,讓越玉龍再給你瞧瞧。”什麼後遺症,竟然說起胡話來了,還說的頭頭是道。
“真的!”公西意坐起來比劃道,“說不定是平行時空呢!你難道不相信除了你眼前的世界,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嗎?”樑簡搖頭:“誰會相信?”
公西意頹然倒地:“我就知道,哎……算了不說了……”再多說幾句,樑簡估計會把她當做神經病看待。樑簡看着公西意失望的小表情,笑着揉揉她的頭髮:“以後可別這麼胡說了,不然我會以爲得癔症的不是你二哥,而是你。”
……公西意咬着嘴脣,已經被當做神經病了嗎?果然古人的包容心不夠!哼哼……
兩人又聊了很多,說天說地什麼都說了一遍,漸漸地公西意困了就睡倒在樑簡懷裡。樑簡卻是抱着她,看着星空徹夜未眠。
他說謊了。
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意兒和公西誠的異樣,封肅也曾經警告過他,他怎麼會不記得。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的說法和自己的揣測,當有一天意兒親口證實了那些猜測,他怎麼能不恐慌?他不可能承認,更不會相信,哪怕那是真的。他多害怕失去她,他早就已經體會過了,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第二遍。至於她是誰不重要。公西意也好,其他人也罷,她就是她,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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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微光灑在公西意的身上,耳邊傳來輕輕的喚聲:“意兒,意兒醒醒。”
公西意有些冷,不自覺地往樑簡懷裡縮了縮。樑簡只好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把她給憋醒了。公西意“騰”地火冒三丈,竟有人膽大包天,敢擾她美夢!一睜眼,就咬在了樑簡的手上,生生咬出紅通通的牙印兒來。
樑簡疼得縮手,這丫頭的起牀氣還是依舊啊。
公西意憤怒地推開樑簡,翻個身繼續睡。樑簡無可奈何地站起來,俯視着縮在地上的小丫頭,不知怎麼辦好。終於他還是彎腰,打橫把她抱起來。她倒好,一點兒都不受影響,睡得更香更沉穩了。
突然間,公西意感到天旋地轉,一下子就喚起了她“穿越的陰影”,滿滿的困頓全都消失不見,凌晨的山頂傳來一聲悲慘的尖叫。樑簡見她醒了,不僅不停下來,更是轉的歡,嚇得公西意緊緊圈着他的脖子不敢鬆手。
樑簡一停下來,公西意就報仇似的狠狠地掐了一把他腰間的肉。
“放我下來!”公西意恨不得咬死樑簡,她的美夢啊!樑簡卻難得激動地指着遠處:“意兒,你看!”公西意背對着他手指的方向,用全身拒絕道:“我不看!”
可是容不得她不看,一道明亮的微光,打在她面前本來陰暗的地面上。公西意一回頭,就見到了露出一點兒頭的太陽,是日出啊。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沒有感受過日出美好的人,是不會明白太陽對人天然的吸引力的。
她近乎於癡迷地看着遠處雲海之上的那一丁點紅色,眼睛都不眨一下。樑簡站在她身邊,也一同靜靜地看着,一同沐浴着新的一天的第一縷陽光。直到太陽光芒萬丈,喚醒了大地的每一個生命。雲海之上,熠熠生輝。
“你對大梁而言,就像是太陽。”公西意不自覺道。
樑簡一愣,笑着搖頭道:“太陽人人擁有,而我屬於你一個人。”公西意笑着,沒有接樑簡的情話。因爲她要完整地把這句話,記在心裡。不去塗抹,不加修飾。
“意兒……”
“恩?”
“你看過日出嗎?”樑簡問道。
公西意想了想,說道:“看過,很多次。”她說的是實話,在大梁她沒有看過。但是在另一個世界,她看過許多次。在非洲做志願者的時候,她見過大漠裡的日出;回國探親的時候,她見過華山日出;在美國校園的每一個凌晨,她都伴着日出去泡圖書館……
公西意或許是個很懶的人,但雷禾不是。這麼想來,她終於明白這一身懶散的骨頭,是誰養出來的。公西意無奈地一笑,轉而說道:“但有人陪我看日出,是第一次。”
樑簡終於滿意。
公西意和樑簡十指緊扣,她終於說道:“阿簡,我決心去見見二哥。”不管怎麼說,她也該和方戈,有個終結了。她愛樑簡,永遠愛,並將全心全意地只愛他一個人。
“好,我陪你。”樑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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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教主就要大婚了,少安山零組的人,一個個忙的就像是自己要成親一樣。緣緣天天黏在公西誠身邊,二舅舅二舅舅的叫着。儘管公西誠非常不耐煩,但是絲毫不影響樑緣緣小朋友的對他的親近和依賴。
“二舅舅,你是不是娶了舅娘,就不要緣緣了!”樑緣氣鼓鼓地攔着公西誠的去路,質問道。那神情着實像抓住丈夫和小三的正宮,理直氣壯地撒潑。
公西誠已經不止一次,想要把樑緣扔回源京了。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潑辣的小姑娘是從哪兒來的,要不是看在她是皇帝的女兒,秉持着摸不清底細不得罪的原則,他早就讓人哪來送哪去了。只看看樑緣這個十歲小姑娘的飛揚跋扈,就能想象生她的女人會有多驕橫。這樣想着,公西誠不僅對自己這個沒見過面的妹妹全無好感,甚至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厭煩。
“二舅舅,母妃和父皇到底來不來,來不來。”
公西誠忍耐的臨界點很容易就被緣緣戳爆了。
“零柒,未來七天……不對,是以後永遠!不要讓我再看見她……”公西誠正在覈對賓客的名單,手裡緊緊攥着紙卷兒,仰頭閉眼道。
不等零柒反應,緣緣先炸了。十歲的小姑娘伶牙俐齒:“你是個壞舅舅!我討厭你!我纔不要見到你了呢!二舅舅最壞了,緣緣再也不喜歡你了!”說完,小姑娘撒腿就跑。零柒生怕她一時氣憤,做出點兒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只好追過去。
而公西誠絲毫無感,立馬低頭做起正事。
離他的婚禮只剩下三天了,他希望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最重要的是,他要給哲黛一個名分,除了他的妻子之外的,另一個更重要的名分。他不要她遮遮掩掩地活着,方戈也好,公西誠也罷……總之他的妻子,理應堂堂正正,風風光光地嫁給她。
半個時辰後,一個男子站在他面前。
“你們就是長桓、長風……”公西誠確認道,哲黛告訴他。公西誠身邊有兩個得力的左膀右臂,雖然其中一個曾經試圖謀殺他……於是這個長桓,尤其得他關注。
長桓和長風剛得知公西誠醒來卻失憶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是蒙的。在公西誠昏迷並被樑簡悄悄轉移到慶州後,源京的一大攤子事情,都是他們兩個人在主持。雖然跟在公西誠身邊多年,但那麼大的棋局,兩人招架起來還是力不從心。
本來二少醒了,是天大的好事兒,終於能讓那些順勢踩公西家的勢利小人們,膽戰心驚一把。可緊接着就是噩耗,二少竟然失憶了!每每想起這個,長風就吃不下也睡不着。
“是,我們是。”
“誰是長桓?”公西誠直奔重點,他喜歡抓住一切重要的關係,敵友亦然。
長桓站出來,長風有些緊張。
果然公西意只說了一句話:“你對我開過槍?”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他調查了這麼久公西誠後,又一個非常重要的發現。少安山零組,有龐大的槍支彈藥庫……而真正開過槍的,這世上只有三個人。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公西意,另一個就是長桓。
長風站出來:“二少,他……”
“我不是在問你。”公西誠冷冷地看着長風,轉而等待長桓的答覆。長桓開口承認道:“是,在達烏。”這是他做過的事情,做過就是做過了。
“誰指使你的?”
“我自己。”
公西誠笑了:“我希望你說實話。”
長風急忙插話,現在二少的臉色太危險了。他怕一句話說錯,一枚子彈就會貫穿長桓的腦袋。他補充道:“是公西子安,二少以前全都知道。”言下之意就是,公西誠曾經沒有跟長桓計較過。
他實在是莫不清楚原來那個公西誠到底在想什麼。自己的手下要殺他,他不聞不問;而他的女人要殺他,他卻殘忍的動了蒸刑……“好了,我知道了。”公西誠緊皺眉頭,對長桓加強了警惕。
“長風留下,長桓先出去吧。”公西誠理了理腦子裡混亂的思緒,等長桓走了,他問道,“我和皇貴妃,到底是什麼關係?”
長風被這個問題問得傻眼了,有些結巴道:“兄……兄妹啊”
“只是兄妹嗎?”公西誠厲聲,就好像在質問別人的事情,對他來說確實是別人的事情。
長風更結巴了,其實他也不知道二少和皇貴妃是什麼關係……從一開始,他就沒弄明白過。“不知二少想問什麼?”
公西誠拿起桌子上厚厚的地契、商契……扔在長風身上。“這些是不是真的?”
長風慌忙撿起地上的一層層的紙,豆大的汗珠不斷的掉下來。他拿起來一看,並不陌生……是十幾年前,轟動全國的那份嫁妝的所有清單,本該在皇貴妃手裡,不知什麼時候被退還回來。以前這些都是壓箱底兒,公西誠從來都沒有提起過。
“是,這些都是二少您當年親自一點一點挑出來的……”長風真的猜不到,二少到底要做什麼,想知道什麼,或者想問什麼。
“你是說,我嫁一個妹妹,把大半家產和幾乎全部的、方戈名下的商鋪和土地都陪嫁了?”公西誠的語氣很冷,就好像長風做錯了什麼事情似的。
長風道:“是……是……是啊。不止這些,還有三十匹特等汗血馬,無數的名貴藥材、世間僅一件的天蠶嫁衣和整個齊雲芳……”
長風越說,公西誠的臉色越難看。
良久之後,公西誠才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皇貴妃手裡?”
長風嚇得肝兒顫:“這個……這個屬下就不知了……”這個問題,他和長桓從跟在二少身邊開始就思考了無數遍,如果二少沒有把柄在三小姐手裡,那爲什麼對三小姐幾乎言聽計從……做什麼事都以三小姐爲中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一定有把柄。
這麼一想,長風頓時更加崇拜以前的三小姐,現在的皇貴妃了。手裡拿着二少的把柄,還活得那麼瀟灑的人,絕對值得崇拜。
“好了,你出去吧。”公西誠疲憊地揉着太陽穴,他還是得見這個皇貴妃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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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的一天,樑簡和公西意乘坐的馬車,停在了少安山門口。出來迎接他們的,只有零柒和緣緣。緣緣從聽說母妃和父皇要來,就四處打聽,一大早就鬧得零柒不得安寧,只要早早出門在山腳下等着。
公西意一下車,樑緣就撲過來。哪怕一年不見,這丫頭一點兒都不認生。
“母妃!”緣緣委屈極了,捉住公西意的手就開始告狀:“二舅舅是壞舅舅!他說他再也不想看見緣緣了!父皇——壞舅舅欺負我!”
“……”公西意看着樑簡,掩嘴一笑,轉而對緣緣說,“跟你父皇說,讓你父皇給你報仇。”這可是修繕父女關係的良機啊,阿簡跟孩子們一直都不怎麼親。
樑簡沒說話,只是抱起樑緣,對零柒客套了幾句感謝的話。
幾人上了山,進了零組。
公西意突然有些後怕,這裡是個危險的地方。縱然樑簡身懷絕技,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隻身來到這裡……萬一……公西意突然止步不前了。樑簡轉身看着她:“怎麼了?”公西意深深吸了一口氣,快走兩步跟上。就算公西誠失憶了,也不會……但願不會……
公西誠在房裡給忽哲黛畫眉,聽下人來報,才緩緩放下畫筆。“一起出去嗎?”
忽哲黛表面上只是淺笑着搖頭,心裡害怕極了。
終於她還是攔不住他們兄妹見面,會不會一見面,一切都回到原來的樣子。這幾個月來的寵愛和疼惜,就像是泡沫一樣虛無……終究是一場空。當他發現,他的愛給錯了人,會不會恨她?不,沒有愛哪來的恨。忽哲黛的臉色非常差,公西誠安慰道:“沒關係,還有我。”
他的手放在忽哲黛肩上:“你要不想見,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