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公西意?”心裡明明確認了的,偏偏要張口再問一遍,範英盯着公西意懷裡的藥藥,瞪大眼睛扮鬼臉。本想着嚇他一嚇,誰知藥藥這孩子彷彿知道自己眼睛很大,忽閃忽閃眼睫毛,咧嘴笑了。
好開朗的孩子!範英這麼想。
好直接的女子!公西意微笑點頭。範英眼裡流露出的失望被公西意看在眼裡。“怎麼?我不像是公西意嗎?”
“明明就是,怎會不像。”左凌雲晚來一步,插話道,“姐姐生了皇子,依舊這麼年輕貌美。”
公西意迷惑地看着這一身鵝黃的年輕女孩兒,細碎晶石的髮飾垂在額前,輕盈的身姿,看得人好生羨慕。只是,她並不認識她啊。這一聲姐姐叫得親暱討喜。
範英看公西意挺喜歡左凌雲的樣子,也就不再說話了。其實她很想問問,她還記不記得天南堂哥,記不記得在醉仙樓鬥蛐蛐的日子?她以爲可以找個人聊聊宮外的逍遙日子。但眼前的公西意,怎麼看都是個循規蹈矩的,不像是天南堂哥口中的女子啊。
“我在轎裡,聽到你們在爭吵什麼。這宮裡就這麼大,來來去去幾個人而已,看在第一次見面的情分上,就別吵了。良德皇后還在等着我們。”公西意和稀泥的本性又展現無遺,說完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的情分了?
“既然姐姐這麼說,我聽姐姐的。”左凌雲親切地挽着公西意的手臂,好像她們是親姐妹似的。範英則是微微笑了,點頭示意先走一步。藥藥好像很喜歡範英,看她走了還不滿地扭動身子,嘴裡含糊不清地叫着大貓大貓。
正清宮前,公西意把藥藥交給了木紅,吩咐了幾句。一羣女人吃飯,她抱着孩子進去不妥,但不帶孩子也不妥。還是等他們提到了,再讓木紅抱進來。“別擔心,她倆跟着我就行。”公西意安慰木紅,指指身後兩個小丫頭。
正殿前層層臺階,好像是在宣告這裡的地位。公西意心裡樂了,以前也來過很多次正清宮,則沒覺得這臺階有多長,走着有多累。有時候,和止心打打鬧鬧的,也就跑上去了。如今,扯着裙子一步一步的,走的多端正!
穿過大殿來到內殿,屋裡歡聲笑語傳來。空氣裡瀰漫着胭脂水粉的味道,還有幾隻黃鸝模樣的鳥被鎖在門檐兒的籠子裡。
“給良德皇后,平南皇后請安。”公西意刻意壓低了嗓音,內斂又不失禮數,只是此刻心裡又一個邪惡的聲音。多想讓樑簡看看這一幕,她是怎麼給他的兩個正室請安的!
這個念頭一起,心裡另一個聲音又嘲笑起自己。人是自己選的,婚是自己結的,孩子是自己生的,宮也是自己進的……說來說去,都是自己選擇的。
“意妃快快請起。”說話的是徐恩。公西意站起來,衝徐恩笑笑。轉而看向哲黛姐姐,但是她卻不看她。終究是生分了嗎?
“第一次見姐姐,妹妹準備了一點薄禮,忘姐姐笑納。”林懷瑾站了出來,存在感這種東西,誰敢和她搶。
公西意乾笑,這送禮是好事,但麻煩先自我介紹一下不行嗎?不然禮物送出去了,人情卻沒賺到不是虧了?徐恩看出了公西意的窘迫,開口道:“這位是瑾妃,林尚書的幺孫女。”
公西意這才接話:“瑾妃客氣,太客氣了。我也沒給你們帶什麼禮物,實在抱歉。”她實話實說,禮尚往來她可做不到。
“妹妹怎麼好意思要姐姐的東西。”林懷瑾突然拉起公西意的手,示意自己的侍女拿東西過來。
“這玉鐲,是皇上昨天才賞賜的。姐姐也是見過好東西的人,這玉啊和姐姐的膚質最相配。”林懷瑾笑起來,大胸一顫一顫的,看得公西意無力吐槽。生生抽回自己的手,還要繼續陪笑。
“皇上賞的東西,自然都是好東西。謝謝瑾妃厚愛。”公西意每說一個字都覺得自己假的不行,臉都快笑成面具了。
徐恩開口道:“意妃剛剛回宮,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和本宮說。來,本宮給你介紹各宮的姐妹們。”
姐妹們……姐妹們……公西意無力吐槽,心下爆粗口。
就在徐恩細聲細語的介紹裡,公西意笑啊笑啊的,身心俱疲。每次可憐巴巴地看向哲黛姐姐,她都當做沒看見。不跟她說話,也不和周圍的人說話。
認識了一圈兒,公西意才得空坐下,屁股剛剛沾到凳子。門外太監嘹亮的嗓子跟唱歌似的:“貴妃娘娘到——”
一衆女子又站起來了,行禮的預備着行禮,受禮的準備着受禮。
“給皇后
“給貴妃娘娘請安。”
姜鬱洱永遠是一身白雪紅梅,秀美鄙人。她上上下下看了公西意好幾遍後,竟對公西意笑了笑。公西意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也對姜鬱洱笑了笑。
其他人的臉色就不對勁兒了。這個姜鬱洱,連皇后都不放在眼裡,每次請安都敷衍了事,兩位皇后一個忍讓一個無視。底下的人就算不滿,也不敢說什麼。難道姜鬱洱和公西意是舊識?
姜鬱洱接過侍女帶來的盒子,打開來:“這是祖父在世時,留給我的。我和長姐、小妹不同,她們愛寫寫畫畫,我偏不愛。東西留到今天也沒派上用場,送給意妃也還相稱。”
何止是相稱!她的祖父姜修是一代文豪,也是前朝赫赫有名的變法謀士,可惜過世的早。
“這……太貴重了。”公西意不好意思拿,看似普普通通的文房墨寶,實則珍貴無比。
“意妃若是不喜,留給大皇子習字也可,好墨通靈。”
“那我替藥藥謝謝貴妃娘娘。”
一個林懷瑾給公西意送禮,沒送的人就已經坐不住了;如今連貴妃都和顏悅色的,早些在心裡看不起公西意的妃嬪們懊惱不已。而公西意同樣後悔,早知道在公西誠給的寶貝里拿幾樣出來,也好回個禮什麼的。
林懷瑾順着公西意的話問道:“這會兒怎麼不見大皇子?”
公西意道:“小孩兒太鬧,我怕擾了大家的清淨。”
“怎麼會,這宮裡平日裡連一個孩子都沒有。本宮還覺得太無聊了些,不如意妃將大皇子帶來,大家也好見見。”
就等着你們這句話呢,公西意吐了一口氣,示意小丫鬟去叫木紅。女人們一個個端坐着,木紅抱着藥藥進來的時候,公西意怎麼都感覺怪怪的。藥藥就像個猴兒似的,被參觀來參觀去。虧他不認生,不然不得哭死。
“姬妃,你看這孩子,眉眼多像皇上。”徐恩把話遞給了右手邊兒坐着的姬樂。公西意聽了啞言失笑,明明長得更像自己吧。
“如今皇上子嗣單薄,你們還是要……”
“皇上駕到——”門外這個小太監,總是喊的是時候!公西意心裡聽不得一羣女人討論怎麼給樑簡生孩子的話題,聽多了容易氣火攻心,失去理智。
大家動作麻溜兒地站起來,給皇上下跪。公西意再無奈,心想跪就跪下吧,人家已經成功登基當皇帝了,跟自己就不是一個階級的,沒辦法的事情。
唯獨一個人不用跪,那就是藥藥。還站不太穩的藥藥,剛一落地,邁開步子就想跑。若不是公西意一邊跪着一遍伸手拉着他,這小子早就摔得四腳朝天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片寂靜,誰也不敢擡起頭來。
“大貓……大貓……”站不穩的孩子一心要掙脫母親手臂的束縛,公西意沒有去堵藥藥的嘴。這是他們的孩子,公西意知道樑簡在看自己,即使不擡頭她也知道,那目光熱烈如火。
樑簡遲遲不讓起身,大家就這麼跪着,公西意的膝蓋微酸。洪泉小聲提醒樑簡,卻被樑簡一個手勢制止了。
那跪着的,銀白色的身影,就是他日日夜夜想念的人嗎?她就這麼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不真實的感覺。
“大貓……大貓……貓咪……”藥藥咿咿呀呀的,公西意以爲自己幻聽了,藥藥是在喊“媽咪”嗎?
“貓……貓……媽……媽媽……”
媽媽!公西意鼻子一酸,束着藥藥的手有些鬆動。藥藥使出渾身的勁兒,猛然脫離得了公西意的手,惹得公西意手足無措。這一幕,看得樑簡皺眉。
“洪泉,去把樑耀帶過來。”
“是。”
不好,有壞人!藥藥瞬間改變策略,又縮回母親的臂彎,摟着孃親的脖子不撒手。公西意本就跪着,又被藥藥鬧騰,又不能亂動。若不是剛剛那一聲“媽媽”,公西意早就怒了。
洪泉來領藥藥,公西意二話不說就把藥藥從懷裡扯了出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樑耀小朋友,突然大哭起來,哭的肝腸寸斷的。彷彿在說,我都叫媽媽了,你竟把我給壞人!
大人們誰都不幹說話,樑耀哭的更起勁兒了。
公西意心裡卻笑了,這孩子機靈的跟什麼似的。平時就沒跟自己撒過嬌,這如今又是哭給誰聽?
樑簡盯着自己的兒子,嘴角微微揚起:“洪泉,帶他出去冷靜冷靜,什麼時候不哭了什麼時候帶回來。”
“是。”
“貓咪……大貓……”藥藥咬着小嘴脣,一抽一抽的突然就不哭了,哭要是沒用,還哭來做什麼?
公西意終於笑出聲來,這孩子果然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