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大梁要往達烏送質子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議論紛紛,這不幸的孩子是樑耀還是樑慕城。多數人都認定是樑慕城,沒爹沒孃沒依靠的,皇上怎麼也不會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到達烏去,況且還是長子。
公西意也摸不清樑簡的意思。那日在勤思閣,他對她一字未提。藥藥被送到達烏,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樑簡但凡有一點兒顧忌,恐怕也是對自己。若不是如此,藥藥必爲質子。
沒有一個當孃的,願意自己的孩子顛沛流離,寄人籬下,被人輕視瞧不起。公西意也不例外,雖然她知道質子就意味着遠離大梁,遠離皇位,但不代表遠離紛爭。異國他鄉,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誰都無能爲力。公西意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冒險。可樑簡,要是強行呢?
“不知娘娘叫奴才,有什麼吩咐?”洪泉問道。深夜私會皇帝的妃嬪,可是死罪,就算他是太監也不例外。今日是樑簡默許了的。
“洪總管是皇上身邊的人,想必對皇上的心思瞭如指掌。”公西意擡高了洪泉的身份,“我不想兜圈子,關於質子的事情,公公可否告知一二?西意願重謝。”公西意後悔,早知如此當初誠王八給的好歹也要留一兩件。
“娘娘不用擔心,皇上不是無情之人,萬般也不會惹娘娘傷心。”洪泉安慰道,樑簡如何待公西意,洪泉自始至終心裡都跟明鏡似的。雖說他不像先帝那般獨寵一人,但有沒有情,洪泉也在這深宮呆了半輩子,怎麼會看不出來。
公西意稍稍放心,洪泉的話還是可信的。雖然她也想當面問樑簡,讓他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但是,她根本就進不了勤思閣。樑簡那日的話,難道就是爲了避開她?
親自送走了洪泉,公西意來到樑耀睡覺的房間。
幾個奶孃睡熟了,並沒有被公西意擾醒,倒是木紅睡得淺,公西意推開房門,她就在迴廊的隔間裡聽到動靜,披着衣服出來一探究竟。
“小姐,你還沒睡?”
公西意噓聲問道:“你怎麼睡這兒了?不好好在慕傾院子裡住着,睡在隔間多不舒服。”
“今晚守藥藥的丫鬟病了,慕傾公主那邊丫頭多,我就過來陪一晚。大皇子晚上睡得不踏實,鬧醒好幾次了。”
“你快回去吧,以後晚上我哄他睡就行。”公西意心疼木紅,照顧慕傾一天,晚上還睡不好。”
“小姐,她們傳的質子的事情,是真的嗎?”木紅平時不敢亂打聽,看見公西意了纔敢直接問出口。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樑簡怎麼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順其自然吧,最壞的結果就是選中藥藥。樑簡要是這麼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肯定陪着藥藥就是了。倒是你記住,不管以後如何,你都是大公主樑慕傾的人,千萬別做傻事。”公西意隱隱有着不好的預感,也不知怎麼了,總是心慌意亂的。就算做了最壞的打算,也消弭不掉心中的不安。
“小姐,木紅生在公西府,從小就陪着小姐。無論如何都不會……”
“木紅,我不僅是爲你好,也是爲我自己。你在我身邊,我就多一些顧慮,做什麼都會瞻前顧後的。你只要好好的,我總會安點兒心。”這麼多年,木紅跟着自己漂泊,雖沒吃什麼苦,但到底算不上安穩。
這事兒要是順利過去了,她得好好給木紅物色一個婆家,不求多富貴榮華,只要能真心待木紅好,尊重她疼惜她就行。
外面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時,天還沒亮。
公西意看着身側熟睡的孩子,感受着清晨的靜謐和安穩。是不是每一個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渴望安穩?這樣才能好好陪伴守護自己的骨肉,看着他長大成人?
朝堂上,劍拔弩張的氛圍。
“皇上,慕城公子是先帝遺子,顛沛流離近兩年纔回宮。先帝屍骨未寒,如今將他送往達烏爲質,簡直是……”姜禮平日總是氣定神閒的樣子,卻不曾想樑簡竟真的要讓樑慕城做質子,他把姜家當做什麼了!
“那依丞相之見呢?是要朕把未滿週歲的樑耀送到達烏?還是把遠在封地的正慶王強召回宮?”樑簡問道。
“皇上正值盛年,宮中又有兩後。皇上要爲大梁國運三思啊,大皇子雖未滿週歲,但到了達烏也是錦衣玉食。慕城公子是先帝唯一的子嗣,皇上三思!”劉雲跪在大殿上,苦苦哀求道。
劉雲這一跪,文武百官都跟着跪下了。樑簡的臉色鐵青,卻發不出火來。他何嘗不知道送樑慕城去達烏,不仁不義。可是,樑耀是他和意兒唯一的孩子,若是樑耀爲質,意兒會恨他一輩子。最怕的是,她想不開做什麼傻事。
正在此時,殿外送急報的侍衛飛奔進來。
“忽大將軍回來了!”
忽哲宇?他不是該在永城?樑簡迅速站起來道:“讓他進來見朕!”忽哲宇穩重如山,戰功累累,從未打過敗仗。忽家軍軍紀嚴明,沒有皇帝的旨意,誰敢善作主張臨陣脫逃?此次,定是出大事了。
忽哲宇大步流星,雙眼滿是血絲,身上穿着元帥的銀鎧,紅袍披肩雷厲風行。
“微臣,回京請罪!”忽哲宇跪拜,字字鏗鏘。
“忽大將軍,朕給你上萬兵馬,你爲何一人而歸?擅自行軍可是要滅族的大罪!”樑簡不怒而威。
“皇上,青龍將軍還在還在永城,臣是一人回來的。事出有因,皇上若是要治罪,聽臣說完再治不遲。”
樑簡看着忽哲格道:“你說。”
忽哲格定定看着樑簡道:“皇上,南臨起義了,爲首的是公西誠。”
聽聞此言,文武百官面面相覷。這公西誠,在大梁也算得上家喻戶曉。他不是個商人嗎?還是說此公西誠非彼公西誠?
“你再說一遍。”樑簡一個踉蹌,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公西誠在南臨集結大批人馬,插旗造反,和南臨異軍相勾結,頻頻挑釁大梁。”忽哲宇頓了頓道,“臣,還查到……當初在臣府上企圖加害皇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公西誠。”
這一年來,忽哲宇一直在徹查此事,原本的意圖是清除去樑景的餘黨,沒想到查出瞭如此龐大的一個組織。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言激起千層浪。
如今正隨了姜禮的意,姜禮反問道:“大將軍此話當真?”
忽哲宇道:“我怎敢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黃。”這下朝堂上亂套了,有人嚷嚷着讓樑簡出兵鎮壓,有人叫囂着抄了公西府,還有人諫言拘押公西子安、公西意等賊人。
樑簡一言不發。
公西誠的事情他最清楚,他也不是第一次提醒他,可是意兒回宮了,他卻要造反。還是說因爲意兒回宮了,他纔會造反?
“傳朕旨意,查封公西府。”樑簡閉上眼睛,一字一句都說的清晰無比,“相關人等,一律關押大牢,意妃禁足。”
公西誠,你果真是什麼都不在乎嗎?朕不信。
親軍闖入上水宮的時候,公西意正在給藥藥洗澡。
藥藥喜歡玩兒水,在水裡總是不老實。給他洗個澡,自己的全身都溼透了,樣子有些狼狽。
“你們幹什麼!”流姻攔着親軍,被一把推開。
公西意逆着光,眼前一片黑,看不清來人的臉。任憑這些男人翻箱倒櫃,公西意也不動聲色地看着。
流姻急哭了:“娘娘,他們這是要做什麼呀?”
公西意心中早就慌亂如麻,臉上卻十分鎮定。“別攔他們,當心傷到自己。”敢這麼囂張的,公西意想想,終是苦笑。不知道這一次,是爲了什麼?是演戲給誰看?還是別的什麼。
上水宮的動靜鬧得很大,忽哲黛匆匆趕來。她也不知道放生什麼了,大聲呵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
公西意攔住了她:“姐姐莫惱。這宮裡,除了皇上誰還調得動親軍?”這些人頃刻間就掏空了上水宮,這宮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她給藥藥擦乾身子穿好衣服,趕忽哲黛回去。
“不管什麼事情,也和姐姐無關。姐姐把慕傾帶回正坤宮吧,我怕嚇着她。”總會有人跟她解釋的,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問心無愧。
折騰和喧鬧之後,總算來了個頒聖旨的。
禁足上水宮,任何人都不得入內相見。
公西意本是擔憂的,滿腦子胡思亂想,但又突然就平靜了。雞飛狗跳的日子,好久都沒有過了。禁足?一點兒預兆都沒有……難道是藥藥,被定爲質子了?估計就是這個理由了,樑簡是怕她帶着孩子逃跑嗎?
“藥藥,生你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不會是個好媽媽。現在果然是連累你受罪了,你長大不會怨我吧?”公西意摸摸樑耀嫩嫩的小臉,嘆息道,“你父皇至於嗎?這麼躲着我,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派人進來,亂七八糟的。”
樑耀小朋友嘴裡吐了個泡泡,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人生會發生什麼鉅變。公西意也不曾想,她會失去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