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意知道,高高在上風中獨立的那位就是此次圍殺的領導,他只要一擡手,她和赤嵬老人就會被設成馬蜂窩,然後流血過多不治身亡。要想在重重人障中逃出去,可能性……很小。不過,赤嵬輕功應該不錯,這樣概率就會大一些。
“你帶上我飛出去,可行嗎?”公西問道。
赤嵬心虛地搖頭:“爲師輕功還是一流的,但是你知道……平日裡吃的多了,身子就重,身子重影響發揮。若是速度不夠快,還是抵不過箭雨的。”
……公西意頓時愁了,而六七個傳說中的暗衛終於露面兒了。他們不知從哪來,突然出現後就把公西意擋在人牆圍的安全區域裡。公西意輕輕提醒:“其實不用動手,你們把我帶走就行了。”
暗衛十分冷漠,但還是有一位略帶慚愧道:“屬下功力,不足以確保娘娘安全。”
“試一試唄,不試的話……你們會被射穿的,然後我也得死。”公西意鼓勵道,可是這邊兒還沒試,那邊就一聲令下,準備放箭!
公西意抓起暗衛的胳膊,又對赤嵬老人道:“飛飛飛!趕緊飛。”
赤嵬搖頭,只聽砰地一聲,站在最高處指揮的那位領導,垂直進行自由落體。公西意的認知,足以判斷這聲音,來自於槍支。而這世上,有槍支的……只有方戈的人。
所有的刺客全都被突發的事件分散了注意力,他們的最高指揮死了……那他們還是不是放箭,什麼時候放?而方戈飛身過來,在公西意看來,他就像是踩着七彩祥雲來救她的神仙哥哥,形象無比光輝。
可一開口就是:“你果然沒腦子。”
“……”公西意獻媚,“二哥,救命……”
方戈冷酷地環視四周,霸氣側漏地倒計時道:“給你們十秒消失。十、九、八、七……”他一邊悠然地數數,一邊擦拭着灼熱的槍口。
那些刺客並不是膽小之人,可方戈手裡的東西,他們第一次見……第一次見,他們至高無上的統領就被殺了,分明這人什麼都沒做,而他們什麼都沒看清。
方戈對着天空,再放一槍:“帶話給你們主子,想玩兒人命,我方戈奉陪到底。”奴才,最需要的就是命令,不給命令,他們不會知道接下來做什麼。果然那些人像是有了任務似的,收起弓箭,結隊撤離。
暗衛頭頭插話:“他們的身份……”
“有本事就去查,但不是現在。”方戈冷冷打斷,這種水平的暗衛,怎麼讓他相信蜥蜴是安全的?
公西意見那些人瞬間就撤了,對方戈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二哥,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不送我嗎?”
方戈把槍塞在公西意的手裡:“裡面還有九發子彈,留着保命吧。碰巧我路過,不然再見就是你的屍體了,甚至連屍體都沒有。”以前的公西意,會斷然拒絕這把槍。但現在,她只會迫不及待地收好。萬一下一次,沒有方戈呢!
赤嵬眼角很不自然地抖了一下,順路?他記得不錯的話,方戈應該是反方向出城吧?順的是哪一門子的路?
當公西意鄭重地把槍放在一個小箱子裡鎖起來後,她舒了一口氣。現在全世界最厲害的殺人兇器都在她手裡了,方戈的槍、越芒丹的毒藥。曾經備受她鄙視的兩樣東西,如今說不定哪一天就變成保命的寶貝了。
暗衛連夜彙報圍殺事件去了,估摸着不到一個時辰,樑簡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很顯然,她低估了樑簡的效率。半個時辰都不到,他就風風火火的來了。看,樑簡還是非常在意她的,哎……這麼晚了鬧出動靜,明天她的耳根子一定清淨不起來了。”
“我沒事!胳膊腿都健在,心理傷害也不大!!連根汗毛都沒傷到!”公西意一看樑簡的眼神,就立刻保證道。她願意爲了證明他並沒有失去她,說出更誇張可信的辭藻。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一定快嚇死了!超級擔心,超級恐慌!”公西意打住了樑簡的話,“我真的沒事,不過差一點兒就變成馬蜂窩了。”
“是你二哥?”樑簡語氣不似以往那樣警惕防備。
公西意點頭:“要不是他路過,我一定會死在他們手裡。”
“是……你說的……槍嗎?”樑簡有些小心,他聽公西意提起過,也聽探子描述過,只是從來沒有見過那神奇的危險的東西。
“是。”公西意想說卻又忍住了,還是不說的好。那麼危險的東西,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她要是告訴樑簡,現在她的臥室裡就藏了一把槍,樑簡會作何反應?
樑簡併沒有追問什麼,只是走過來把公西意拉回懷裡,他沒有說……這次他有多感激方戈,暗中保護也好路過也罷,終歸是因爲他,西意才毫髮未損。至於用的是槍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他不在乎。
而另一方面,樑簡的臉色變得陰鬱起來。除了姜禮,他當真想不第二個人,這麼處心積慮地想要殺了西意。敢在源京城裡動用兵器殺人,除了他位高權重的丞相大人,還有誰?原來他已經這麼亟不可待撕破臉了。
“意兒,今晚你出宮的事情,都有誰知道?你細細講給我聽,不要漏任何細節。”
公西意摸摸鼻子:“我拿着令牌出宮的,誰都沒說啊。除非誰像你一樣,時時刻刻都安排了人在我身邊監視,不然誰會知道。”
“我不是在監視你,我是在保護你。”
“切,跟監視有什麼區別。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看着。”
“意兒,你誇張了。起碼在寢宮裡,不會的。”
“這還差不多。”公西意瞪了一眼樑簡。
樑簡的思緒已經千迴百轉,姜禮想對西意下手,只是無疑的。只是他是怎麼知道西意的行蹤的?按照暗衛的說法,西意去見的人是師父,或許還有方戈……不會是他們,那是誰呢?能準確知道西意的行蹤,還會聯合姜禮。
“意兒,你再好好想想,都有誰知道你出宮的事情。”
“真的沒有誰,消息是跛腳公公……”公西意剛出口,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跛腳公公是緣緣找到的,當時恰好就在長寧宮。他是忽哲黛和方戈之間的線人,流姻的事情就是託他辦的……
“阿簡,我好像知道了。”公西意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如果跛腳公公是姜鬱洱安插在忽哲黛和方戈至今的眼線,那麼一切都可以解釋了。爲什麼流姻的事情,姜鬱洱能瞭如指掌,並倒打一耙;爲什麼她突然間那麼不忌諱哲黛姐姐,爲什麼我的行蹤這麼快就被人掌握。”
姜鬱洱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女人,據她所知坡腳公公多年來都深得哲黛姐姐信賴,就連警惕性很高的誠王八,都沒有發現問題。
“跛腳公公?”樑簡隨口問道。
公西意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心裡埋怨着自己。這樣嘴快,會不會把別人害死?偷偷看樑簡,沒什麼大的反應,也不追問。她僵硬地轉移了話題,而樑簡的心思,全然都在姜禮那些人,如果西意說的是真的,那就是說姜禮要加害西意的念頭,絕不是一天兩天了。
“賢妃娘娘,恩親侯府那邊來人了,皇后娘娘正在招待。您在偏殿稍等片刻,奴婢去稟報。”一水靈靈的小姑娘,乖巧的很。公西意看着喜歡,怕爲難她於是說道:“不必稟報,我等着就是,那邊人走了你來跟我說一聲。”
“是。”小姑娘福身告退。
公西意見她走了,便命丫鬟們不要跟着,她一人去園子裡轉轉。正坤宮她很熟悉,哲黛姐姐搬回來後,原來的侍從也都悉數歸來。有意無意間,公西意便來到了偏僻的柴房,這裡是最荒涼的地方,即使是冬天,滿地枯黃的野草依舊瘋狂。
她推開快要脫落的木門,進到一處偏廢的園子。以前哲黛姐姐說,那跛腳公公就住在這裡,很不打眼,卻好辦事。可是院子裡到處都是零落的柴火,並不見人的影子。公西意裡裡外外翻了一遍,還是沒有什麼跛腳公公。
難道昨晚打草驚蛇,人溜走了?還是他依舊在長寧宮,並沒有搬回來?再或者,他被哲黛姐姐安排到了別處。想到最後一種可能,公西意的後怕就來了。若是那人還在正坤宮,哲黛姐姐處境會很危險。
公西意回偏殿,那小姑娘又來了:“賢妃娘娘,你這是去哪了?皇后娘娘一聽您來了,就草草推了恩親侯府那邊兒的人,要見您您又不在了。”
公西意笑:“出去透透氣,走吧,去見皇后。”
忽哲黛卻沒曾想,公西意竟還會見她。尤其是短短几天,她還以爲……公西意幾步開外,便看到了坐在那裡有些焦急的忽哲黛。赤金鳳尾流蘇墜在眉間,身着鸞鳥朝鳳服,外罩縷金挑線紗,內襯紫綃翠紋裙,膝蓋上還鋪着孔雀紋錦。眉頭緊蹙,愁起來的樣子也是極美。
“西意……”忽哲黛欲言又止,輕輕擡手道,“福清,給賢妃娘娘拿軟榻來。”
公西意大步走過去,直接坐在忽哲黛左手邊的榻上:“軟軟的沒個依附,我不喜歡。還是硬的舒服,軟榻就不用了。我聽說姐姐這兒有人孝敬了一封鏤空雕銀薰香球,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忽哲黛嘴上打趣說着:“你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私下便央人把那封鏤空雕銀薰香球送到了上水宮。兩人看起來與平時沒什麼兩樣,說話卻都帶着一份小心謹慎。倒不是怕說錯什麼,指示逐字逐句,都有着外人察覺不出的尷尬。
“我有話跟姐姐說。”公西意看看四處站着的宮人。
忽哲黛朱脣輕啓:“都退到殿外去,福清打緊看着點兒,有事本宮再叫你們。”
公西意看四下無人,才關切地問道:“先前那跛腳公公呢?”
忽哲黛眼神有些飄忽:“你問他做什麼?”
“姐姐,事關重大,你只跟我說他在哪裡就是。”公西意懇切道,“還有姐姐以後要防着點兒這人,千萬別什麼都盡信。”
“他已經不在宮裡了。”公西意一愣,跑的這麼快?
“今兒天不亮,內務府就來人把他帶走了。是皇上的人,我的那點兒事皇上早都知道,他被帶走也是遲早的。”
“皇上?”公西意腦子嗡地一聲,她還是嘴快把人害了,還好不是什麼好人。公西意這才放心,她提醒道:“哲黛姐姐,以後不要再跟二哥聯繫了。”忽哲黛看着她,似是不解。
公西意一咬牙:“你如今有孕在身,我是怕你把自己害了。你跟二哥之間,混着的人誰都拿不準兒,還是斷了的好。”
她怕忽哲黛不聽,索性把話說死:“我二哥說了,他不會再利用你了,你又不欠他的……”
忽哲黛突然道:“你見他了?”
公西意點頭:“是啊,回來的路上……”
“他……他知道我……懷孕了?”忽哲黛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無處安放。
公西意點頭:“你要是爲孩子着想,跟我二哥斷了。聯繫也好,感情也罷。”就算她再不開心,她也不想忽哲黛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被人害,和這世道格格不入的是她自己,樑簡和忽哲黛有什麼錯?他們也是夫妻,甚至於……他們纔是夫妻。
一想到這兒,公西意又難受起來。雖然她不在乎名分,但是孩子們長大了,扣上嫡出庶出的帽子,想想她都覺得難以接受。忽哲黛此時的心境另當別論,方戈知道了……他們的孩子,忽哲黛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這裡有他們的孩子。她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想法,她想把孩子生下來,保護他,看着長大……
“那個方戈,是什麼來頭?”姜禮問道。
姜鬱洱給父親沏了一杯茶:“爹,你忘了?公西意的那個造反的哥哥,公西誠。十幾年前他便暗用方戈這個名字,坐到了大梁首富的位置。只不過那時還頗爲低調,知道的人不多。後來舉兵伐地,跟公西家斷絕關係,對外就改名方戈了。爲這事兒,爹爹你還連同百官,清君側呢……皇上對公西家的迴護,從這人身上就可見一斑。”
“昨晚的刺殺,他不知用何等暗器……讓你師父喪了命,聽聞那東西能發出震天響聲,卻被人握在手裡。”
“師父他……”姜鬱洱臉色變了,頓時從悠然變爲了憎恨,“傳言這方戈在青門的地位遠大於花鬼,從青門入手,定能查出破綻。爹你放心,師父的仇我一定報。”
“做什麼事情都穩住心性。”姜禮提點着,“你身上的傷,決不能讓樑簡發現。若是以後時機再成熟一些,樑簡……除之而後快。至於方戈,此人若能爲我所用,將如虎添翼。還是照原計劃,面兒上暫不要跟公西意鬧僵。忽哲黛此次復歸,來勢洶洶,你小心應對。”
“爹爹放心,她敢懷假龍胎,樑簡順勢裝模作樣,那咱們也來個順水推舟。方戈這人陰險狠毒,實非我們能掌控,只要找個時機把他們一網打盡……爹爹可能不知,這忽哲黛肚子裡恰恰就是方戈的種,這戲精彩了。”
姜禮敲了敲桌面:“鬱洱,不管這孩子是誰的,都不能活着來到這世上。樑簡不是樑辰,他可不會顧念咱們姜家的情分。一旦孩子面世,爹怕樑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立嫡子爲太子,到時候再收拾姜家,一切都完了。他辦事毫無禮法,什麼都做得出來。”
“女兒明白。”姜鬱洱點頭,“懷胎十月,時間足夠多了。只要把方戈引進宮來,布上一個陷阱,到時候衆目睽睽之下……淫婦的孩子,怎麼配做太子?倒是爹爹,儘早把公西意打發了,她在宮裡一天,她那幾個孩子……”
“她的事情不用你管,她大哥公西子安風頭正盛,宜避不宜撞。”
“我還以爲你死了!”忽哲格一見面,就想給方戈一個熊抱。
被方戈用內力避開,他眼神一凜:“別碰我。”
忽哲格頓時沒了興奮感:“你這人怎麼如此善變,原來還說什麼我是你的,現在就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離開達烏的時候,不是說不想再看見我嗎?怎麼,把我召回做什麼?”
“當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在達烏也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的事情更重要。”
“憑什麼……”“憑我一開口,你就出現了。”方戈高冷無比,忽哲格磨牙吮血。
“姜禮,對蜥蜴下手了。”
忽哲格滿不在乎道:“比我預想地晚了好多年,嘖嘖……不知道爲了護着你妹妹,樑簡付出了多少慘痛的代價。”
“我只知道上一個派人暗殺蜥蜴的人,叫樑辰。”方戈似有若無地輕撫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爲了殺蜥蜴,確實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你說,姜禮怎麼對付比較好?不能死的太快,太無感,太輕易……你覺得呢?”
忽哲格一拍桌子:“那你跟樑簡豈不是目標一致!化敵爲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