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光王府上上下下披紅掛綵,紅花滿地。然而大門卻緊緊閉着,連通常的守衛都不見蹤影。徒有喜慶之色,感人耳目的則是靜謐和空曠。隔着王府七八條街的廊坊集市上的小販們,消息個頂個靈通。
“那氣派的王府!平日裡進進出出的不是身着盔甲的軍爺,就是戴着朝珠的大官兒!今兒眼瞅着是辦喜事,咋沒點兒聲響?”木匠鋪的學徒王鐵閏一早去送貨,來來回回繞了好幾趟王府的大街。
“你這天天老實巴交的埋頭作活兒,啥時候理過這些富貴人家的閒事兒了?”茶鋪桌椅板凳全仗王鐵閏這雙巧手做出來,省了不少銀子,因而老闆對鐵閏親切一些。
“不過幾年你也不會問一次,開口問了叔還能不告訴你咋地!”老闆親切地攬過鐵閏,“前幾日王府不是剛剛大操大辦地迎了王妃?這不沒到半月又擡進去個側妃。到底那王妃出身不高,壓不住管不住的!你瞅瞅這多糟心的事兒!”
王鐵閏若有所思:“俺看着不像啊,娶個媳婦怎麼沒啥動靜。”
老闆拍了一巴掌鐵閏厚實的肩膀:“你個榆木腦袋!叔還能騙你咋着?側房再風光也是做小的……去去去,搭把手給我櫃檯修了。”說了半天不過是使喚人的託詞,那些個富貴人家的事兒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王妃,新人進府了。”棣棠給木紅使眼色,木紅不甘不願地提醒道。已經夠堵心的了,還非要王妃去請什麼禮!大家大戶還沒聽說過正方進門一年內,就擡進來個偏房的!這才幾天啊。
身邊的其他丫鬟們不知道真相,木紅還能不知道?公西意看着比自己還生氣的木紅覺得好笑,弄得好像是她丈夫娶了妾似的。“由着她折騰,只要她別虐待自己就行了。你說她要是不高興了往自己臉上來一刀,我也得跟着毀容。”
被公西意這麼一提醒,木紅纔想起還有那麼一檔子事兒。只好憋下這口氣道:“那這禮小姐去不去?”
“去!我不站在那兒,這三角戀怎麼能完整呢?”公西意說笑道,“昨個兒林管家擬了三處院子來讓我選,住的地方我左右怎麼選她都不會滿意。我索性讓管家把三處都收拾好,等會兒拿去讓她自己選。”
“小姐你就處處讓着她吧,遲早她要爬到你頭上去。”木紅還是有些惱,轉身出去準備代步的轎子。
公西意衝着木紅的背影吐吐舌頭,這說話腔調跟止心一模一樣。“棣棠,你也別這麼拘謹。看看木紅被我調教的,都敢挖苦我了。”
“王妃爲人親和,只是我們爲奴爲婢不敢造次。”青門等級森嚴,對手下來說自己是主子,但對主子來說自己就是奴僕。
公西意悄悄打聽道:“你們青門到底是幹嘛的,上次聽你們門主說要我二哥做什麼掌舵?掌舵又是負責什麼的?”
“青門以劍陣、毒物聞名江湖,尤爲擅長花毒。掌舵地位次於門主而高於副門主以及門主直管的四大護法,青門掌舵向來空缺,奴婢也不知道掌舵大人的職責。”棣棠說話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不會武功也能入青門?”公西意一直不解,她所知道的誠王八可從來不會武。不會武去混江湖豈不是等於上戰場沒拿槍,上考場沒帶筆!
“可以。”青門的規矩是隻要你願意,門內又有主子願意收你在麾下就行,旁的規矩是沒有的,但只要入門就要遵守門規。
“這樣啊……你看我可以嗎?”公西意的玩心又起來了,誠王八的掌舵聽着很拉風啊,自己也能混混江湖多好,也不算白來這個世界走一趟。
“不可以。”一道堅決的聲音傳來。
“參見王爺。”棣棠見禮道。
樑簡掃了棣棠一眼,沒想到意兒身邊的丫鬟都是青門的。這樣也好,多幾個人保護她。
“你不去娶新娘子,來找我幹嘛?”公西意嘴上是這麼說的,人卻從凳子上蹦起來,笑逐顏開地拉着樑簡的胳膊。
“哪有什麼新娘子!側妃而已,王妃自然要跟本王一起去。”樑簡被小手這麼一拽,心裡很是受用,“走吧。”
“我纔不跟你一起去呢!”公西意鬆開手撇撇嘴,“招惹那個自虐狂等同於自虐。當着她的面兒離你遠越遠安全。”遭到嫌棄的樑簡低低笑出聲來:“對付她,我們合起來演出戲?”
公西意聽聞不敢相信地瞅着樑簡:“哎呦喂!正義凌然的王爺大人這是要幹嘛?欺負人家小姑娘喜歡你啊?”
“她喜歡我?可我喜歡你。”樑簡脫口而出。
公西意扶額,這話從樑簡嘴裡出來已經不止一次兩次。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輕而易舉理直氣壯!“我知道我知道,你先過去我跟着就來。”推着樑簡先出去,才鬆了口氣。
木紅送走了王爺,走了進來:“小姐,咱們也過去吧?岔個道跟王爺剛好一前一後。”
公西意到了前堂,樑簡邀她坐了主座兒。夜初言出來的時候,公西意着實眼前一亮,出嫁那天新娘永遠是最美的。
夜初言一身黑紅相間的長裙嫁衣,平時散在肩上的長髮攏在腦後。靜妝濃抹,美豔不可方物。公西意忍不住感概,夜初言是真的愛樑簡吧,爲了愛竟然可以放棄自己。
側妃地位之低,從成親禮上便能看出。不僅沒有機會和丈夫拜堂,還要跪在嫡妻和丈夫的腳下敬茶……公西意心中生出憐惜和不忍,三個人註定不會幸福。
夜初言臉上始終掛着甜甜的笑,那是自公西意認識她以來從未見過的笑容。不在有惡意,也沒有絲毫感傷。那雙帶笑的眼睛從頭到尾只注視着樑簡一人而已。司禮喊着讓跪,她便跪下;喊着敬茶,她便敬茶;喊着訓話,她便聽着。竟然那麼乖巧,竟然都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夜初言了。
心裡受到撼動的不止公西意,樑簡的手竟然有些顫抖。太像了,平時飛揚跋扈的夜初言如今安靜下來,笑起來……像極了自己腦海中的母妃。樑簡不免有些恍惚,草草訓了話落荒而逃。
公西意也顧不上半道走掉的樑簡,拿出林管家給的冊子遞過去:“住的地方你自己選吧,硃筆編注的那幾個院落都可以。”
夜初言不接冊子,聲音又僵了下來:“不用選,哪個離樑簡哥哥近就哪個。”
公西意乾咳了兩聲:“你要是有什麼事情直接去找林管家,沒什麼事情我先走了。”其實能保持井水不犯河水是最理想的狀態。
入夜後,公西意又不安起來。之前跟樑簡約法三章,他竟那麼幹脆地放棄了自己作爲丈夫應有的權利。本來心裡就覺得不靠譜,如今多了一個夜初言,何況今夜……萬一樑簡美人在懷忘乎所以,他可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越是不安心裡越是想,越想心裡越不安。直到木紅小跑着進來,氣喘吁吁地說道:“王爺……王爺一直在書房呢,連正屋都沒回。”
公西意這才鬆口氣,轉而又惱火自己。要是這點信任都沒有,往後有自己難受的時候呢!
木紅咕咚咕咚地喝了幾杯水,繼續說道:“王爺是沒去她那,可是她上趕着去找王爺了,估計現在都到了!小姐,要不我們也去?”
“去哪?睡覺!”公西意拉過被子矇住臉,自己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看着樑簡。
“夫人,您回吧。王爺說了公事繁重誰都不見。”姬回雲頭疼不已,前幾天因爲一個王妃被罵,今天又來個新夫人!明天呢?後天呢?要是王爺娶他個十房八房,自己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了,專門站在這兒守門得了!
“沒關係,我就站在這兒等,等樑簡哥哥忙完公事。”夜初言也不生氣,依舊是一身嫁衣,站在那裡安靜的彷彿不存在。
“夫人……”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樑簡站在門口看着臺階下站着的女子,嘆了口氣道:“初言,本王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如果你想讓本王做什麼,儘管拿自己威脅本王,本王照做便是。”
“我再不會威脅樑簡哥哥了,我只想呆在你身邊。”初言定定地看着樑簡,“林管家選的院子我都不喜歡,我要住荷塘。”
“荷塘不是住人的地方。”樑簡皺眉道。
荷塘實際上是個湖,滿湖的白荷花很美。位置就在樑簡正屋斜對着的西路,爲了便於賞荷,湖面上建了個水樓閣子。
“我不在乎,哪裡是離你最近的地方了。”夜初言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一旦認定了是不會放棄的。
“水閣冬冷夏熱,潮氣又大蚊蟲多……”樑簡根本沒辦法跟夜初言溝通,確切說在夜初言的世界裡,就沒有溝通這兩個字。
夜初言堅持道除了荷塘水閣,她哪兒也不住。無可奈何樑簡只好應允了,王爺都答應了林管家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第二天消息傳到公西意耳朵裡,她傻眼了。夜初言就是個瘋子!樑簡也跟着瘋!水閣那能住嗎?時間長了是要生病的,水氣重得什麼都能發黴。
“林管家,她不就是要近的嗎?把正屋的西廂房收拾出來,那更近。”公西意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又忍不住插手去管。
“王妃,那……”王妃不是傻了吧!竟然要把新夫人往王爺身邊安插?這王府瘋的瘋的要命,傻的傻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