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皇宮對你而言,很危險。”樑簡笑笑,“至於武林……大賽?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參與的,既然師父有了新的愛徒,不妨去勸勸那位,光耀師門的事情,徒兒無能。”
“你是不能,還是不想?”赤嵬吹鬍子瞪眼。
樑簡看着封肅,吐出兩個字:“不想。”
赤嵬更生氣了:“你看着我,你看他做什麼?爲師辛辛苦苦把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你,你連這一點點小事都不願意爲我做。枉費我這麼多年的心血,就是爲師養一隻狼,也不會是白眼狼。你比白眼狼還白眼狼。”
樑簡看着裝得很像的赤嵬老人,開口:“師父,你怎麼突然想起你的心血了,這麼多年也沒聽你提起過。要是我猜的沒錯,你是想擺我一道,向方戈獻好吧?”
被戳穿了的赤嵬,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獻……獻什麼好?他是我徒弟,我不需要獻好!都是他向我獻好,我什麼時候是那麼沒臉沒皮的人了?”
封肅抽動着雙肩:“您一直都是。”
樑簡瞥了一眼封肅,封肅頓時正經起來,他嚴肅道:“皇表哥,方戈說了,只有讓他做大師兄,他才承認自己是赤嵬峰的弟子。這不是唯一一個讓你們倆比試比試的機會嘛,難道你就不好奇,誰技高一籌?”
“不好奇。”樑簡潑冷水,“要是你們鬼鬼祟祟入宮,就是爲了這麼點事兒,趕緊……咳咳,趕緊離開。封肅,自打我把你從雁山放出來,你好像過於清閒了。不如我給你找點兒事兒做?”
封肅連忙擺手,要不是赤嵬答應給他好處,他纔不來貼樑簡的冷屁股呢!
自打樑簡認定了公西意,整個人就變得特別不可理喻,封肅暗暗咬牙。
赤嵬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索性也不顧面子,硬着頭皮豁出去了:“說吧,你說怎麼樣你才能答應師父,儘管提。能做的師父都會爲你做的,誰叫你是我徒弟呢。”
樑簡正準備一口拒絕,突然想起什麼:“如果師父能讓範天北下山入朝,我就考慮考慮。”
赤嵬頓時兩眼放光:“此話當真?”
“當真。”樑簡一眼封肅,聳聳肩膀。封肅嘆氣,默默低下頭。
“什麼?你要參加武林大賽?”公西意差點一蹦三尺高,說完驚覺自己分貝過高,連忙捂住嘴巴。
樑簡點頭:“不是武林大賽,是拂塵谷論武。”
“哎呀,江湖高手比身手是吧?那不就是武林大賽嘛,什麼論武不論武的!”
“你高興怎麼叫都可以,別帶壞師父。”樑簡妥協,意兒說話奇怪也就算了,反正他也習慣多年。但是帶的身邊人說話也怪怪的,那可不行。
“他又不是我師父。”公西意託着下巴,渴望的眼神緊緊追隨着樑簡的視線,“我能去旁觀嗎?就旁觀,絕對不惹事。”
“孩子們怎麼辦?”樑簡微微一笑,喝茶。
“呃……”公西意想到了殘酷的現實,只好作罷,但是實在不甘心,於是挑釁道,“那你還是皇上呢,皇上不好好爲人民服務,跑去比武算怎麼回事兒!我不去,你也不能去。”公西意看着樑簡,仰着驕傲的小下巴。
“我不是去比武,我是去給大梁增一員猛將。順便探一探你二哥的底細,這是公事。”
“切,我去就是玩兒,你去就是公事,騙誰呢。”
公西意舔舔嘴脣:“越芒丹去嗎?”
“她去不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去。”樑簡覺得氣血無比暢通,笑着道,“好好在家帶孩子,就像你經常說的那樣。在家帶孩子。”說完,還捏了捏公西意的臉。
公西意徹底惱怒了,抄起樑簡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很不巧的是,這一幕剛好被衝進來的樑蕭看見了。樑蕭小朋友緊急剎車,傻傻地站在那裡,看着樑簡的胳膊上一圈深深的牙印。樑簡頓時嚴肅起來,將衣袖拉回原位,正襟危坐。但樑蕭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公西意身上。
在宮裡,敢這麼對待父皇的人,都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曾經公西意的形象,只是被孩子深深眷戀的母親;這一下子,她被樑蕭崇拜了。公西意尷尬地笑笑,心裡懊悔不已,她慈母的形象啊!扭頭狠狠瞪了一眼樑簡,全都是他的錯!
這件毀壞形象的事被公西意存檔爲“武林大賽事件”,被牢牢的刻在腦子裡,留作教訓。此事沒過幾天,這日公西意正哼着小曲,收拾着被樑蕭踐踏的花花草草時。流姻匆匆走到園子裡,對公西意說:“娘娘,快別收拾了,洗把手……”
“怎麼了。”公西意用滿是泥土芬芳的手,毫不猶豫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心裡還想象着勞動中的自己一定性感到爆!
流姻看着公西意的臉,嚥了咽口水:“連老夫人求見,人都已經到門口了。”
公西意:“連老夫人?哪個連老夫人?”
流姻急的跺腳:“奴婢都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就是那個連嬪的嫡母。”
公西意悠然點點頭:“哦——我也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必要奴婢奴婢的,你不照樣沒記住,還埋怨我記性不好?來就來唄,見見就是,有什麼慌張的。”
流姻無奈:“奴婢……哎,不是慌張,是娘娘你這……你這儀容……”
公西意打掉流姻擡起的手:“別結巴了,走了!”
剛剛走進上水宮待客的正殿,公西意還在殿門的木質門檻上颳了刮腳底板,剛剛走地急,帶了不少泥土。她接過侍女們遞過的手帕,一邊擦臉,一邊問候背對着她的老婦人。
這老婦人披金戴銀的,看着就很……貴重。
公西意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溫柔,畢竟宮裡宮外關於她的不好的謠言太多了。闢謠要從小事做起,從點點滴滴做起。
“是連老夫人吧?”公西意送上了招牌的笑眯眯。
連老夫人受驚似的回頭,看着公西意反應不過來。她根本沒把眼前這野丫頭的形象往當今獨得皇上恩寵的賢妃娘娘身上聯想。只是微微皺眉,得體地說道:“是,敢問你是?”
“我?”公西意指指自己,很久沒自我介紹過了,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流姻上前:“這是我們家娘娘。”
連老夫人立刻呆若木雞,看着公西意說不出話來。公西意倒是自在,開始了詳細的自我介紹:“我是公西意,公雞的宮,東西的西,意思的意。老夫人找的應該就是我。”
連老夫人更加無措了,她準備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只是乾站着驚訝。
公西意聳肩,示意流姻請連老夫人坐下,自己抱歉一笑後,轉身繼續洗手擦臉。忙活着手裡的事情,嘴上還不忘寒暄:“連老夫人看起來氣色真好,比我想象的年輕好多。您進宮來看我,我也沒什麼招待的,不如在宮裡用晚膳吧?我的手藝還不錯,剛好內務府送來了新鮮的筍。”
“這……這……”
“娘娘請您留下,您就留下吧。”流姻添了一句,不是娘娘身邊的人,根本就適應不了娘娘的熱情。大多數人都會以爲娘娘是客套,其實並非那樣。
“是。”連老夫人終於回過神,纔想起來入宮的目的。
公西意終於把自己弄乾淨了,打發了侍女們,開始專心招待客人。這皇宮她住了很久了,但宮外的客人來的還真不多。她一看見連老夫人,就想起了自己遠在慶州的孃親。於是不由得多了幾分親切,還有淡淡的思念。
“老婦此次入宮,是專門來謝娘娘的。”
“是爲連蕊的事?”公西意猜到了七八分,她擺擺手,“這事兒本來我是想幫忙的,但是後來也沒幫上什麼忙。”連蕊如今身在何方,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從上次樑簡的人把連蕊帶走,她就沒再聽說過她的消息了。之後,她也沒跟樑簡打聽。、
很多事情,她都不願和樑簡討論,尤其是跟政治有關的事情。
連老夫人看看站在公西意身邊的流姻,欲言又止。
公西意笑:“夫人但說無妨。”
連老夫人一下子跪在公西意的面前:“我們家老爺說了,小女能撿回這條命,全憑娘娘做主。娘娘的大恩大德,我們連家絕不會忘。若是娘娘有用得到連家的地方,請娘娘儘管開口,就算是刀山火海……”
“連夫人!”公西意越聽越覺得誇張,她扶起連老夫人,“這件事不像您想的那樣,我真的沒做什麼。是皇上……總之,我也很感謝連蕊。這麼多年,她對應兒的照顧,我很感激她。她過得好嗎?”
“蕊兒過得很好,都是託娘娘的福氣。”連老夫人再次想要跪拜,被公西意制止了。她伸手在衣袖裡拿出一封信:“這是蕊兒親手所書。”公西意接過去,心裡非常開心。雖然她在這件事上確實也沒出多少力,但是被人這樣記掂着,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信我收下了,老夫人您等等。”公西意附在流姻耳邊說了些什麼,流姻笑着點頭。
晚膳吃到一半時候,公西意萬萬沒想到,樑簡會來。但是她做的分量,大概只夠待客還有孩子們的口糧。她有些抓狂,只好讓御膳房那邊加菜。
因爲公西意的平易近人,連老夫人本已放鬆許多。樑簡這一來,她頓時緊張起來。跪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跟她一樣心情的,還有樑蕭,本來他可以坐在公西意的懷裡肆無忌憚地撒嬌,可以跟樑耀、樑應和樑緣惡作劇,可是父皇登場,萬事皆爲泡影。
只有樑簡,絲毫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尷尬地吃完一頓飯,公西意把樑應拉過來。樑應乖巧地把自己的手寫信和一枚玉佩遞給了連老夫人:“這是給連嬪姨娘的信,這個玉佩是母妃送給我的生辰禮物,請婆婆轉交給連嬪姨娘,還有告訴連嬪姨娘,應兒很想她,以後會去看望她的。”
連老夫人受寵若驚:“二皇子,這萬萬使不得!”
樑蕭插嘴:“母妃偏心,我都沒有……”還沒吵起來,就被樑簡威嚴的眼神給鎮壓了。
送走了連老夫人,公西意就陷入極度的沉默。除了哄孩子們睡覺,她一句話都沒有。尤其是跟樑簡,安靜的都不像平時的公西意。
樑簡躺在牀上,專注地看公西意對着銅鏡梳頭,甚至沉浸在了公西意的一舉一動中。
“怎麼不說話?”樑簡好奇地問道。
公西意張張嘴,又閉上了,繼續梳頭。
“怎麼了?還在爲拂塵谷論武的事惱我?你若真想去,拿着出宮令牌,誰敢攔你?”
公西意搖頭:“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樑簡看着公西意心事重重的樣子,更好奇了。這丫頭心裡根本藏不住事情,要是不一吐爲快,她能把自己活活憋死。
公西意果然忍受不了,她看看四周,然後像是賊一樣地挪到樑簡身邊,神秘兮兮地從懷裡掏出信紙,在樑簡眼前晃了晃,“知道這是什麼麼?”
樑簡搖頭。
“你絕對會在意的!”
“是什麼?”樑簡覺得此時的公西意,就像是獻寶的小孩,很可愛很有趣。
“秘信。”公西意只是用嘴型表達,沒有出聲,她虛着嗓子道:“我跟你說,你可別聲張,也不準找連家麻煩啊!這信,是連老夫人給我的,她說這是連蕊寫的感謝信。剛纔我打開一看,根本不是!這……這壓根就是勾結我!一看就是連老爺子親筆寫的,也太大膽了,也不怕我告發他?”
樑簡胸腔震動:“你這不已經告發了?”
公西意一驚,連忙收手,把信藏在背後。
“拿來我看看,他是怎麼……勾結你的。”樑簡笑着,公西意搖着頭。心裡埋怨着自己,怎麼這麼笨呢!智商果然捉急。
“讓我看看,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切,你一定會拿着這個當證據,把連家端了。我纔不給你呢,我要燒了。”
“那你燒了吧,我這兒有燈火,要不要?”樑簡端起牀頭的燭臺,誘惑公西意。
公西意一隻手緊緊撰着“證據”,另一隻手伸去拿燭臺。卻沒想到樑簡一下子起身吹滅了燭臺裡的蠟燭,同時把她帶到了牀上。兩人翻滾來,翻滾去,終究纏繞在了一起。
而那張重要的證據,也在公西意不注意的時候,被樑簡消失滅跡了。
“皇上,我們應該一鼓作氣,攻陷南臨,直打何夏老巢。”
“不,皇上。若是再不應援達烏,北邊危險啊!”
朝堂之上,兩種說法爭的死去活來,只有姜禮、公西子安和連康一言不發。樑簡平靜着聽着每一個人的聲音,每一種觀點。他輕輕敲了敲桌案,問道:“姜丞相,你怎麼看?”
姜禮拱着手,向前邁進:“老臣以爲,既要攻打南臨,又要嚴防北邊的冒進。”
“此話怎講?”
姜禮捋了捋長長的鬍鬚:“忽大將軍,收復中南,功不可沒。如今大梁士氣正盛,應該乘勝追擊,但是確如大家所言,北邊達烏,形勢越來越危機。方戈的大將——無色,用兵詭異,神出鬼沒,讓人難以招架……所以也該嚴防。”
樑簡:“哦?依丞相所言,該怎麼嚴防,怎麼乘勝追擊?”
“忽大將軍,對北邊軍務更爲熟悉,也和達烏納孜打過多年的交道,忽家軍的威名遠播西北異域,北防,非忽大將軍不可也!南臨,則讓範將軍出馬,犬子鬱古輔之。”
樑簡聽罷,沉思良久開口:“連總督,你以爲呢?”
連康開口:“臣以爲……丞相所言不妥。”
文武百官,衆所周知。連康一直都是姜禮陣營的人,如今公然反對姜禮,引起大家議論紛紛。連康毫不在意周圍的聲音,他看着樑簡堅定道:“忽家軍在收復失地上,立下汗馬功勞。若是此時將他們抽調西北,只怕會軍心不穩。而姜鬱古統帥,近些年來一直鎮守京城,若是抽調出京,京城的安危又該如何?”
樑簡點頭:“連總督此話有理,但丞相也是爲國解囊,朕相信忽大將軍能夠理解。一切就按丞相所言,至於鎮守京城……此任就交給兵部尚書和衛北總督,你們務必保證源京的安定。”
“臣領旨。”公西子安和連康一同跪下,唯有姜禮變了臉色。
早朝後,樑簡單獨留下了公西子安和連康,三人在御書房進行了密談,誰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之後樑簡甚至吩咐,讓公西子安入內宮,見一見公西意。
公西子安領了樑簡的旨意,轉身欲離開御書房,被樑簡叫住了。
“她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公西子安心中有了預感。
“好好跟她解釋,這事兒她一直放在心上,朕不想她憂思過重。”樑簡看着公西子安道,“刺殺方戈的事,以後不要再做了。”
公西子安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是,微臣知道了。”
樑簡揮揮手:“去吧,這個點兒她該是還沒醒,你等等她,她總是睡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