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意死不承認:“纔不是呢,都是我自己的智慧。”她狠狠咬住智慧兩個字不鬆口,彷彿這樣做就真的智商逼人一樣。
樑簡由着公西意洋洋自得,埋在奏摺裡的頭微微搖着,智慧?這丫頭有嗎?
雁山山道上,幾頂小轎挨着落地。纖纖玉手撩開一轎簾,嗔怪道:“有路不通,要路何用?到門口了,還非得下轎走上去。”聲音清淺,被滿枝蟬鳴壓蓋的片刻消散、無蹤無影。
“嬌氣。”公西意略過僕從的攙扶,率先跳下轎子,惹得僕侍驚呼小心。
樑慕傾這才柔柔弱弱地扶着侍從的手,提着裙襬,踮着腳尖走下來。公西意望着滿山翠色陶醉,她卻看着羊腸小道蹙眉,碰巧就被回頭的公西意收到眼底。
公西意對着剛剛下馬的樑慕城,調侃道:“慕城,你看你這姐姐,真乃嬌滴滴的貴公主,累不得苦不得,最後路也走不得~”
一笑不苟言笑的樑慕城,竟也忍不住彎了眼。
“嬸嬸……你就會取笑慕傾。”樑慕傾臉皮薄,帶着兩個小丫鬟率先上了山路。
公西意大大咧咧地勾着樑慕城的肩膀,絲毫不覺不妥。“走吧,跟上你姐姐,不然她要是遇見點花花草草蟲蟲鳥鳥的,還不得嚇哭。”
樑慕城點頭,肩頭上公西意的胳膊和手,佔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不喜歡別人碰他,但現在竟一點討厭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還感到一點點舒服和愜意。
“母妃!”只留下不知什麼時候爬上樹的樑蕭,在後面大喊,“等等我!蕭兒在這兒呢!”
也就兩刻鐘的功夫,幾人來到上泉寺。公西意不斷地四處張望,尋找範天北的身影。她跟樑簡已經說好了,要來個唯美的邂逅,好讓慕傾和範天北開始培養感情。
“母妃,你在找什麼呢?鬼鬼祟祟的……”樑蕭最先看出公西意的異樣,他剛學會一個詞,迫不及待地用在了公西意的身上。
公西意一計“刀光”掃在樑蕭身上,這小子能不能不搗亂?
果然樑慕傾和樑慕城也回頭了。“嬸嬸,你有什麼事情嗎?”樑慕傾關心地問。公西意心虛道:“沒有,趕緊進去吧。”
範天北啊範天北,你究竟要幾時出現啊!
樑慕傾和樑慕城安安靜靜地上香,跪在佛堂裡聽老和尚唸經。公西意在佛堂外踱步,是不是伸長脖子像個雷達似的四處掃描。樑簡辦事,什麼時候這麼不靠譜了?人呢人呢人呢!
眼看着老和尚都在跟那兄妹倆告辭了!
樑蕭上躥下跳了會兒,覺得寺廟裡實在是沒意思。就黏在公西意身邊不動,好奇地觀察着母妃的異樣。“母妃,你是不是在等人啊?”
公西意又一計“刀光”,兇狠道:“沒有!”
樑蕭“哼”了一聲:“母妃別等了!母妃要是想要揹着父皇見什麼人,我一定跟父皇告狀!倒時候,父皇會打母妃板子的。”
公西意氣的叉腰:“嘿呦,樑蕭你皮癢了不是!什麼揹着你父皇,小小年紀這說辭都是跟誰學的。你給母妃說清楚。”
樑蕭得意:“還用學嗎,書上都寫了啊。”
公西意怒:“你天天看的都是什麼書,認識幾個字啊!”回去她一定得好好問問穆恭年,讓他教書,他教的都是什麼啊。
一直等到樑慕傾和樑慕城出來,終究也沒見範天北的影子。公西意不甘心,她託詞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上個香就回去太可惜。你們還沒見過雁山的風景吧?咱們去山上轉轉唄,雁山的景色很好的。人文自然雙重,五星級景區的級別啊。”
樑慕城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他看公西意興致滿滿的樣子,就不忍心拒絕。雖然他經常來雁山,但他還是點頭順應了公西意的話。樑慕傾卻不怎麼情願,山路不好走,轎子又上不去。“嬸嬸,不如慕傾在這裡等你們?”
公西意腦瓜一轉,這樣最好不過!於是她分了一多半的侍衛留着保護慕傾,簡單帶了兩三個人去遊山玩水。這樣一來,範天北只要出現就會和慕傾單獨相處……公西意在心裡壞笑着,勾着樑慕城的肩膀,拖着樑蕭上山去。
樑慕城很熟悉雁山的路,但還是有些擔心:“嬸嬸,侍衛都留給了長姐,萬一……嬸嬸和蕭兒怎麼辦,我怕我護不了你們周全。”
公西意敲了一把樑慕城的腦門:“雁山可是你們皇家的根據地,誰敢在這兒鬧事。放心吧,蕭兒跟只猴子似的,跑得比誰都快。嬸嬸……”
“娘——娘!救命啊——”公西意話還沒說完,前面就傳來了樑蕭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公西意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樑慕城頓時警覺,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四周的動靜,並無機關和埋伏,之後拉着公西意往前衝。
當他們拐個山角兒,看見了被大網吊起來的樑蕭,可憐兮兮的樣子,伴着殺豬的嚎叫。
樑慕城迅速判斷,終於鬆了一口氣:“嬸嬸莫擔心,只是普通捕獵的網。”
公西意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處。
“娘——母妃……慕城哥,救我下來,我要死了……”樑蕭哼哼唧唧地,掛在樹上盪鞦韆似的,晃得公西意眼暈。
樑慕城卻說:“雁山是從來都不讓打獵的,怎麼會有捕獵的網?”
公西意聞言,聳聳肩:“也許是附近的住民吧。要我說就把這小子掉在這兒,臨走再來救他,趁機讓他好好反省反省。整日就知道捉弄人,也讓他嚐嚐被捉弄的滋味。”
“母妃,你好狠心。一點都不賢良,父皇一定是迷了眼,才封母妃爲賢妃。”樑蕭的小嘴,像是機關槍一樣,瞄準公西意就開炮,氣的公西意真想扔下他就走。樑慕城正要上樹解開繩結,只看不遠處走來一位白衣公子。
“我還以爲抓到了什麼好東西呢,沒想到是三皇子啊。”白衣公子遠遠地便爽朗一笑,“見過賢妃娘娘——”
“封肅。”公西意怎麼就忘了,這雁山是封肅的地盤啊!
“勞煩娘娘還記得我這俗人的名字。”封肅吊着腔,轉而對樑慕城道,“你要是解開繩結,三皇子雖不至於摔死,但是骨裂不成問題。”樑蕭頓時嚇得小臉慘白。樑慕城不理會封肅,自己上樹把樑蕭拖上去,割開了網。
公西意和封肅,一向是氣不和,屬於話不投機半句多那種。不過礙於自己在蛇谷受過封南山的恩惠,也就對封肅多了幾分和顏悅色。
“既然來了,就上去坐坐吧。”封肅破天荒地邀請公西意,“這雁山你是來過,可雁山樓臺你不過是見過一個角而已,說不定會有驚人的發現呢。”公西意一點都不感興趣:“驚人的發現?還是算了吧,我怕你設什麼陷阱,那叫什麼給什麼拜年,不安好心啊。”
“你就不想知道,皇上爲什麼選中你了?”
“什麼選中我?”
“當初素昧平生,你才十二歲……就被堂堂正光王看上了,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過怎麼說,都沒道理啊。你不好奇嗎?”
公西意得意道:“樑簡早就告訴我了,你不要動挑撥離間的心思。不管當初他是什麼心態,利用我也好,利用公西家也罷……他都跟我坦白過,我早就知道了。”此時再看封肅,公西意愈發不喜歡他,好好的一個俊公子,怎麼不幹好事兒呢!
“哈哈哈哈哈哈……”封肅大笑,“那你還不謝我?”
“謝你?爲什麼?”公西意莫名其妙。
“若不是冒着遭天譴的後果,告訴他……他怎麼可能找得到失散多年的妹妹,更不可能知道你的命格啊。”
“我的命格?”公西意長大嘴巴,看看樑慕城,再看看樑蕭,最後視線回落在封肅身上,“我……什麼命格?”
獨自坐在上泉寺廂房裡歇腳的樑慕傾,靠在桌打起盹兒,嬸嬸他們究竟什麼時候回來啊。一陣陣睏意襲來,她都強壓着,身爲大公主,她不好在外面隨意休憩。
就在她睏意難擋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遙遠的笛聲。在這清淨的上泉寺裡,格外動人。樑慕傾忍不住好奇心,出門去尋那樂音。一衆侍衛跟着,卻也不敢靠的太近。越走越偏,兩個小丫鬟不安地勸說:“公主,咱們回吧,這邊一個僧人都看不到了……”
“急什麼,就快到了。”
笛聲越來越緊促,水流聲也越來越清晰。
轉過一個山間亭,一片草地落入視線。溪水邊幾個小廝在戲水,另有幾名男子圍在一起,席地而坐,暢快地聊着什麼。唯獨高石上,一位青衫公子靠鬆而立,手持長笛。
樑慕傾就像是闖入禁地的鳥兒一樣,不知所措。她全然地站在那裡,將自己暴漏無疑。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她身上,小溪裡戲水的小廝,草地上圍坐談笑的衆公子……她想要逃跑,但卻覺得有失身份。想要欠身,然後轉身,視線卻被高石上的吹長笛的公子,吸引了視線。若不是身側丫鬟的提醒,樑慕傾還不知要傻站到什麼時候。
“姑娘……可是我們擾了姑娘的清淨?”
這些公子哥們,也沒料到會遇到個謫仙般的女子。他們個個非富即貴,家世顯耀……卻也沒在京城中見過這等姿貌的,靜靜站在那裡臉紅,便是一道美景。
慕傾警覺自己的唐突,連忙欠身離開。
臨走時仍然忍不住看了高石上的青衫一眼,驀然間心上花開。
樑慕傾走了,公子哥們無不嘆息。一個個聲稱要打聽一番,這樣的女子定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啊!其中還未定親的,已經開始動心思了。不斷在自己盤算着家族地位,猜測着女子的身份。看她那不俗的穿着,定然也是大家小姐了。
其中一公子哥衝着石上男子喊:“你今日是怎麼了,來了不說話,也不玩樂……坐在上面吹什麼笛子!是不是青樓裡哪位姑娘又給姜公子出考題了?”
姜維一改平靜的面容,嬉笑道:“哪裡是那幾個可人兒心的,是我家老爹給我出考題了!跟你們說也說不清楚,好了好了,咱們今晚要去哪個銷金窟啊?可別像上次,遇見個雛兒,不讓老子盡興。”
另一位公子哥道:“姜小爺,你看見剛纔那個沒,要姿色有姿色,要身段有身段。”
姜維笑道:“剛纔只顧着完成老爺子的任務,就瞅見個背影,罷了罷了,走!找樂子去。”
這邊樑慕傾臉紅心跳地躲會廂房,那邊公西意還在跟封肅鬥嘴。
“封肅,你能看穿我的命格?”公西意嗓門很大,“開什麼玩笑,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還兼職算命了?來來來,給我算一卦,準了我一定賞你。”
封肅冷笑:“我不是算命的,你要是不信就回去問樑簡。我再說一遍,爺爺我不是算命的!不是!”封肅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誤會爲算卦仙兒。他是啓靈人好不好,不是什麼沒有編制的江湖騙子,更不是什麼深山仙人!
“哦。不是就不是,這麼激動幹嘛。你不是說你能看人的命格嗎,來給我們家蕭兒看看唄。他是什麼命,給樑慕城也看看,他又是什麼命。你可不要告訴我,只會看姐姐我的命格。”公西意笑眯眯道,小樣兒,有本事看啊。
封肅徹底怒了,他本以爲他和公西意不和,是天命所致。現在他總算知道了,什麼天命!根本就是公西意這個人……太討厭,無比討厭,尤其討厭,特別討厭!不相信拉倒,他堂堂一個啓靈人,跟一個大俗人計較,真是有失身份!
公西意看着封肅毅然決然的背影,哈哈大笑。想騙人,還是再修煉幾年吧!
樑慕城默默問:“嬸嬸,我們還上山嗎?”
公西意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大手一揮道:“不上了!打道回府!”
樑慕城點頭,樑蕭哇哇大叫!“母妃,我都爬上半山腰!母妃,你等等我!”
接了上泉寺的樑慕傾,幾個人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平平安安地回宮去也。一路上公西意難耐自己激動的心情,因爲她聽說……慕傾今日無意間碰到了幾個男子!哇咔咔,裡面肯定有範天北無疑。這個範天北也真是的,來就來嘛,幹嘛帶別的男人,多有干擾性!
“慕傾……今天沒遇到什麼事情吧?”公西意試探。
樑慕傾立馬迴應:“沒有,嬸嬸怎麼這麼問?”
公西意乾咳:“我不是擔心你嘛,要是在寺裡遇到什麼……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百爪撓心的公西意坐立不安,慕傾這裡找不到突破口,就只好去問範天北了。
一回到宮裡,公西意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立馬飛奔向勤思閣,想要跟樑簡分享好消息。但是還沒衝進去,就聽見樑簡的聲音。“洪泉,這是朕擬的幾個封號,你親自送到英妃那兒去。”洪泉領了摺子,一出門就撞見門外的公西意。
“賢妃娘娘,您回來了?”洪泉加大了嗓門,像是在提醒樑簡似的。
公西意抽過洪泉手裡的摺子,撇嘴道:“什麼封號啊?”
洪泉笑着不說話,公西意也猜了個大概。範天北一上任,就立下大功,樑簡必然要順勢升一升範英的位分。還能是什麼封號,晉位的封號唄。公西意把摺子還給洪泉:“洪總管趕緊忙吧,我不給你耽擱事兒了。”
公西意走進樑簡的書房,本來的興奮全都沒有了。
樑簡併未察覺出公西意的不對勁,只是道歉道:“本來天北是能過去的,但是南邊上來的軍報出了點兒小問題,他就沒過去。是我把他留下的,跟慕傾見面的事情,下次再找機會吧。”樑簡只顧着低頭批閱奏摺,只看了公西意一眼就低下頭。
公西意詫異,範天北沒去?那慕傾見到的是誰?明明侍衛們說了,是遇到過幾個年輕男子來着,甚至還簡單交談了一兩句。
半天沒聽見公西意的聲音,樑簡才捨得擡頭看她:“怎麼了?今天真是脫不開身。”
公西意淡淡地“哦”了一聲,無精打采地坐在一邊。
“怎麼了,玩的不開心?”樑簡詢問。
公西意哼哼道:“恩……不開心。我撞見封肅了,他跟我說了一堆雲裡霧裡的話。一回來,就聽見你要給英妃進位了,我能開心嗎?”
樑簡先是充愣了一下,而後笑了:“你還在乎位分的事?”
“我能不在乎嘛!今天這個升,明天那個升……你……你……”
“我怎麼了?”樑簡放下了手中的奏摺,端坐着聽公西意說話。
“時間長了,你還能挺多久不召她們侍寢?一想到這兒,我就渾身不舒服。”公西意坦誠道。樑簡沉默良久,開口問道:“西意,你真的這麼在乎這些嗎?如果我……不得不……”這些年,他並沒有故意迴避後宮的女人。
之前有白葉,他可以不在後宮費心;後來朝事繁雜,他沒有精力。
但是以後呢,他越來越發現,小丫頭真的很在乎這些,儘管他真的不能理解。
公西意被問的一愣,然後不說話了。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代表她真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