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去少安山,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樑簡揉一揉公西意的長髮,“只是你的身子,還不適合遠行。等你大好了,我帶你好好轉一轉整個大梁。”公西意笑着拒絕:“我對大梁不感興趣,住在這裡挺好的。”曾經她還有環遊世界的夢想,現在她想懶懶地宅在上水園裡,美滋滋地過小日子。
樑簡嘆氣,他用了十幾年磨平了意兒身上的張揚任性,現在他想用剩下的大半輩子把那些養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晚了……“西意,也許你並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梁是什麼樣子。”公西意一點好奇心都沒有:“難不成我活了這麼久,見到的都是假的?”
樑簡無奈地搖頭:“西意……”
“好好好,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呃。”公西意偷笑着捂住自己的嘴,她怎麼能用雞和狗來形容大梁天子?怎麼也該說嫁龍隨龍纔對。果不其然樑簡聽着公西意的話,眼裡帶着驚異。
公西意連忙岔開話道:“你不是說帶我去一個地方嗎?什麼地方?”
“南臨的成因寺。”
公西意反應很快,脫口而出道:“成因寺?你要去見何默!”她再一次失言,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用針線縫起來。樑簡卻不生氣,沉沉地笑出聲音來:“沒錯,用你的話來說……去見你的初戀。”初戀兩個字從樑簡嘴裡說出來,嚇了公西意一跳。和樑簡英明神武的形象,簡直天差地別啊。公西意諂笑道:“什麼初戀……十來歲的小孩子的事情,計較的人可是很幼稚的。阿簡是皇上,丞相肚裡能撐船,何況皇上呢?是不是?”
“穆恭年肚子裡能不能撐船我不知道,但皇帝也是人。”
公西意心裡誹謗道,皇帝是不是人她不知道,但是成因寺很危險她知道。“阿簡,你是個騙子。”樑簡疑問道:“我騙你什麼了?”
“你說着要帶我出去走走,可哪有去寺廟散心的?你肯定又是去辦正事兒的,我不去。”公西意垂下眼眸,“你自己去辦事兒吧,我在這兒等你就是了。”樑簡看着公西意失望的眼神,心有不忍但又無可辯駁,他確實有事要辦。
只好半哄騙半引誘道:“你不想見越芒丹嗎?她和越玉龍就在成因寺落腳,要是不去……等到他們隱居了,不知還能不能見到。”看着公西意倏地一下亮起來的眼神,樑簡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越芒丹就這麼重要嗎?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我爲什麼會昏過去?又是怎麼醒過來的?”公西意好奇地問道,從醒過來她就一直沒有問,這對她很重要。只有知道是什麼觸發了她的額“穿越”,以後才能避免再一次發生意外。樑簡道憐惜道:“這些等你見到越芒丹就會知道。至於怎麼醒過來的,多虧封肅。如果我能早一點找到他,就不會讓你受苦那麼久。”
原來是封肅。公西意正色道:“阿簡,你跟我說實話,封肅到底是什麼人?”每一次見到封肅,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說白了就是總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處處找她麻煩,可實際上好像又是在幫她。甚至,封肅還跟她說過命格的事情。
樑簡看着公西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公西意自顧自猜到:“是不是……算命的,或者看相的?”
樑簡臉部一僵,難以啓齒的樣子:“我告訴你,你也不見得相信。”
“你說我就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她更不可思議嗎?公西意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能接受的現實,哪怕樑簡說封肅是神仙……這個她還真的不信,哪有這麼不靠譜的神仙!
“他是啓靈人。”樑簡字斟句酌道,“爲了喚醒你二哥和你,他耗盡聚氣,現在還在雁山樓閣閉關養身。”公西意心裡咯噔了一下,自己好像把自己的恩人想成壞人了……
“啓靈人是做什麼的?”公西意再次化身好奇寶寶。
“下能啓地靈,上能通天機,中能催萬生……”
“噗——”這不就是神仙嗎?公西意果然不信,不僅她不信,她還不敢相信樑簡竟然信!“你覺得這真實嗎?現實嗎?可能嗎?”樑簡無奈道,他就知道說出來有多荒唐。
見樑簡不搭理她了,公西意貼上去:“哎呀,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說的,但是……這確實不太可信。但是我還是相信的。”說了一通邏輯混亂的話,公西意無力地挽回着,男人不都要面子嘛,也不能一句把話說死。她不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仙,只是不相信封肅跟神仙……有什麼關聯……
************************************************************
“你要跟哲黛成親?!”忽哲格一蹦三尺高,“公西誠,你想清楚了嗎?”
公西誠被忽哲格突然提高的分貝嚇了一跳,至今他也不能理解這幅身子之前到底是個什麼人,爲什麼會跟眼前這樣的人混在一起。
“不行嗎?”公西誠皺眉,他需要一個固定的女人,來解決問題。既然他們連孩子都有了,又何必折騰去找其他的。
“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能說的這麼輕而易舉!”
公西誠冷笑一聲:“不然呢?”
“不是不行,問題是你想清楚了嗎?你是爲了什麼,孩子?”忽哲格說完都想抽自己,公西誠就算失憶了,也不會突然就講人情,更不會一覺醒來就知道什麼是責任。“你到底想做什麼?”
“按照你們所說,我今年二十九歲。一個正常的男人,再依照大梁的禮俗,娶親很奇怪嗎?”公西誠不想再這些事情上糾結,如今這個身份,是個很奇怪的存在。一方面他確實很欣賞公西誠的從商手段,另一方面他又很排斥公西誠混亂的人際關係。
“我不同意。”忽哲格非常傲慢地說道,“我是她哥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你沒關係。”
忽哲格下了嚇了一跳:“你別胡來,我跟你說過,世界上沒有忽哲黛這個人,她已經死了,跟忽家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公西誠嗤笑道:“我沒有去查,不代表我查不到。她到底是什麼人?”忽哲格支支吾吾了很久,也不敢說出口。因爲他不知道,現在的公西誠知道實情後,會怎麼對待他妹妹,說實話的風險太大了。就算一定要說,也不該是他說。
“那我只好去忽家查了……”起碼他查出來,她是忽家的女兒。
忽哲格頹然:“你要是把你看賬目的時間分出來哪怕一點點兒,你不會不知道她是誰。”
“哦?”公西誠饒有興趣。
忽哲格一咬牙說了實話:“哲黛她,曾經是大梁的平南皇后。”
哪怕是公西誠,也被這樣的消息鎮住了:“她是皇后……”沉吟良久,公西誠突然冷笑道:“呵!樑簡的女人?”一股厭惡之情涌上來,他直白地問到:“那你們憑什麼認爲,那孩子是我的?也說不定是龍種。”
公西誠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竟敢跟一國之後通姦。
忽哲格一下子白了臉:“公西誠,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公西誠懶得辯解,“這纔是你的真實理由吧,反對我們成親的理由。我還要多謝你的提醒了。”樑簡是皇帝,忽哲黛是皇帝的女人…卻跟公西誠有着說不清的關係……該死的混亂!
忽哲格一拳揮過來,正中公西誠的顴骨。“你把她當成什麼人了?我妹妹是眼瞎,纔會愛上你這樣的男人!”以前的公西誠固然可惡,但從未這樣侮辱過哲黛。要是被她聽見了該會多傷心。“我告訴你,你想娶她?做夢!”
“我怎麼敢娶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公西誠站直了身子,絲毫沒有爲這一拳有任何情緒。
忽哲格惱怒了,口不擇言道:“你以爲你是什麼清白的人?愛上自己的親妹妹,多不堪的人才能有這樣禽獸般不倫不類的感情,不對,連禽獸都知道……”
“你說什麼?”直覺告訴公西誠,他好像捕捉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忽哲格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你對你妹妹那點齷齪的心思,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現在怕跟樑簡搶女人了?你都搶了這麼多年了,搶到什麼了?”
公西誠飛快地運轉着大腦,梳理着得到的信息。公西誠跟忽哲黛是有實質關係的,還有一個不清不楚的孩子。而公西誠心裡惦記的卻是他自己的孿生妹妹?而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是皇帝的女人。公西誠自嘲一笑,他這是寄生在了什麼人身上了?爲什麼會有這麼多麻煩的事?
不過他不是公西誠,起碼靈魂不是。既然他出現在這個世界,用了這個身子,再一時沒有回去的辦法前,幫公西誠處理一下爛攤子,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他也沒什麼事情可做。“妹妹?公西意……我對她什麼心思,我沒有印象。至於忽哲黛,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公西誠說完不等忽哲格反應,人就甩袖走了。
***********************************************************
成因寺看上去真的不像寺廟,連一個像樣的佛堂都沒有。也沒有普通寺廟的僧侶們。他們乘着一輛十分低調的馬車,一下車公西意甚至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大森林。這裡的樹木參天,正午也不見太陽,十分陰鬱。空氣卻很好,天然氧吧。
公西意深深的吸一口氣,總算沒有白來一趟。趁着樑簡在跟門客說話,公西意在周邊溜達着。南臨還有這樣清幽的地方,實在惹人喜愛。
“西意!”一聲高亢的女聲,公西意驚喜地回頭,她聽出來是越芒丹的聲音。遠遠看過去,一個身着青色外衫的男子扶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那女子很着急地樣子,惹得公西意想笑。她跑過去,半途卻被樑簡拉住:“別跑,當心身子。”
公西意心情好,大笑道:“該注意身子的又不是我。”她鬆開樑簡的手,走到越芒丹和越玉龍面前,真的是好久好久沒有見面了。
兩人相互看着笑,公西意彎腰附在越芒丹的肚子上,眼睛笑成了月牙。
“多大了?”公西意伸手摸摸,越芒丹覺得癢癢的。
她抱怨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他生下來,懷孕太麻煩了,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說着她狠狠地瞪了越玉龍一眼,全都怪他。越玉龍輕咳一聲:“六個月了。本來我們想留在慶州等你醒過來,可師姐這邊……”
公西意擺擺手:“阿簡都跟我說了,沒關係的,我福大命大。”
這時樑簡也走過來,越芒丹看着樑簡,又想起她姐姐,終歸是嘆了一口氣:“皇上……我姐姐……多謝你手下留情。”當初範天北帶着大軍踏平了南臨,何夏自盡。越洛凝也差一點兒跟着去了,卻被大梁關了起來,反而留住性命。
何氏一族,悉數盡滅,血腥的戰爭背後,樑簡緊緊守住了最後的人性,纔不至於血流成河白骨成山。雖然越芒丹對南臨的寂滅心有不甘,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南臨併入大梁後,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尤其是運河開通後,政令的傳達也越來越及時到位。
樑簡是一個好皇帝,何夏註定不是。
“別謝來謝去的了,你這身子重,咱們進去說話。”公西意要扶越芒丹,越芒丹卻拒絕她,“孕婦又不是病人,你纔是病人。這麼長時間不見,你怎麼變得跟越玉龍一樣,婆婆媽媽的,我都快受夠了。”如果相愛是唯美的,婚姻絕對是忍耐。越芒丹深深地體會到了,探尋自己的忍耐極限是一種多麼有挑戰的事情,比調配任何一種毒藥都有挑戰。
樑簡攬着公西意,光天化日之下這樣親密,這還是頭一次。公西意有些受寵若驚,以前的樑簡可是很正經的,公共場合絕對不會碰她一個手指頭。果然生病是有福利的,這麼想着公西意覺得這身子一直這麼半吊着,也挺好。說不定有一天大好了,樑簡就變回以前那個樑簡了。這麼想着,一行人進了成因寺。
**************************************************************
順着白色的石階,走了十多層就到了一處低低矮矮的院落,一道十分狹窄的門,門匾上篆書着三個小小的字:成因寺。十分不打眼,木質的門匾破盡不堪,一邊生了鏽的釘子半垂着,搖搖欲墜。她真的不敢相信,這裡就是何默落腳的地方,轉念一想……國破家亡,也就是這個感覺了吧?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哎。
院子裡的路,像是被新翻出來的,新鮮的土壤落樓在外,漫無邊際的建築羣竟然連一條像樣的路都沒有。踩在鬆鬆軟軟的路上,公西意心想,要是下雨了……這路還怎麼走?也許是老天太憐愛她這個穿越者,心裡的想法還沒消散……
真的下雨了,出着太陽下着雨!越玉龍皺眉,雨下大了路會很滑,他說了多少遍不用出來接,越芒丹就是不聽。樑簡則解自己的披風,把公西意裹起來。
雨頃刻間就變成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把鬆軟的泥土砸出大大小小的泥坑。公西意本來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本來是喜歡下雨的,淋雨也無所謂……可是這路實在是太惡劣了,腳步越來越沉,裙襬上全都是泥巴。
後來走的越來越艱難,樑簡對越玉龍道:“你扶好越芒丹,我先送意兒過去,然後回來,兩個人好一些。”越玉龍明白地點頭。樑簡抱起公西意,飛身而去。
轉眼間兩人已經在一處舊宅前,正巧碰上出來送傘的何默。樑簡對他點頭示意,拿過傘對何默說道:“我去接他們,麻煩何少主給她找一件乾衣。”
說完樑簡就消失在茫茫大雨裡,公西意大喊道:“路上小心啊!”聲音空蕩蕩地消失在大雨裡,無影無蹤。屋檐下就剩下公西意和何默兩個人。
公西意率先打破沉默:“好久不見。”
何默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進來吧,我拿洛凝的衣服給你。”
公西意溼噠噠地跟在何默身後,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明顯的水跡,泥污的腳印子弄得滿屋子都是。公西意不好意思的不知怎麼下腳。
何默敲了敲門:“洛凝,他們到了。”
門吱呀地一聲,卻不見人。何默客氣地對公西意道:“請。”
跨過這道門,才知道里面別有洞天。原來這裡真的是寺廟啊!她一路進來,沒有看到一丁點跟寺廟有關係的地方,但是這門一開,一座幾丈高的大佛睥睨衆生。這裡竟然不是屋子,而是露天的佛場,四處都是燃燒着的蠟燭和香火。
跟着何默繞過大佛,終於見到一排小廂房。
何默停住腳步道:“左手第二間,越芒丹的姐姐的房間,你進去要一件衣服吧。”
公西意尷尬道:“你呢?”
“我還有其他事情。”何默抱歉地傾傾身子,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公西意進到何默所說的房間,一進門就見到越洛凝跪在那裡唸佛。她小聲道:“我是……公西意……”越洛凝閉着眼,始終跪在那裡:“衣服在隔間,你自便吧。”
“哦。”也不知怎麼了,在這些看破紅塵的人面前,她總是有點兒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