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揚山北坡,白雪皚皚。南方的雪多是窸窸窣窣,極少像這次一般來得猛烈和突然。因爲暴雪,整個山莊上上下下移居到了南山。留下一抹孤影,在這鋪天蓋地的大雪中。他是來求救的,卻被拒之門外。越揚山主人越冥羽留話,誰若是幫了這人就是與越揚山爲敵,誰膽敢帶這人見大小姐,必將手刃之。
“姐姐真的不見他?”越芒丹跪坐在琴前,雙眼沒有焦點,溪水般的樂曲從她指下流出。
越洛凝站在窗前,再美的雪下多了,結局也是生靈塗炭。
“見他也幫不了他,爹爹避世而居這麼多年,誰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何夏當真要這麼做,我又有什麼辦法。從嫁給他開始,我從來就是沒有辦法的。”越洛凝無奈的口吻近乎於絕望,她以爲何夏真的放下了,她以爲何夏會爲了南臨的百姓,高擡貴手。
“你,還愛姐夫嗎?”越芒丹摸索着找到茶杯,倒了一杯熱茶。
回答她的是沉默,越洛凝看着妹妹的樣子,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愛?這個傻丫頭還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愛嗎?她們姐妹倆爲這區區一個字,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誰來告訴她,什麼是愛?
越芒丹開了這個口,才驚覺自己失言。姐夫哪裡值得姐姐去愛,就像越玉龍說的一樣,都不值得。姐妹倆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時,越冥羽和越玉龍推門而入。
“是爹和師弟。”越洛凝安撫道,卻忘了越芒丹就算是失明,那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毒心玉女,雙耳的功底不比眼睛差。
越玉龍脫下斗篷,欲言又止,神色頗爲慌亂。
“大梁出兵了,攻破了何夏困守的襄城,直逼永城。”
越洛凝看着越玉龍的慌張和爹爹的低沉的臉色,笑道:“多少年來這天下也沒太平過,本以爲一年戰亂會以南臨敗降告終,哪知他會毀約。爹爹和師弟的不必慌張,我既然答應不再插手,就不會做讓你們擔心的事情。”
越冥羽嘆氣:“爹爹不是擔心你做什麼,只怕這天下要大亂了。往日裡大梁南臨戰事不斷,但也是攻守之爭,斷然不會禍及百姓。可這次襄城一戰,大梁竟以屠城相逼,鬧得人心大亂。”越洛凝皺眉,屠城?怎麼可能。天下局勢已定,就算是何夏垂死掙扎,不余月大梁就能平亂。梁姓兄弟,不是這種能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人。
越芒丹突然站起來道:“何默哥哥呢?”這幾日何默哥哥突然來越揚山,可能就是爲這事兒來的。
“師父放話不見他,誰也沒敢讓他上山。”越玉龍小心打量越冥羽的臉色,心煩意亂。樑辰若是屠城,在冬天還好,一旦入了春,那萬千之屍必然會引發疫情。到時候就不僅僅是襄城,恐怕整個南臨都會變成一片死地。
越冥羽也是醫者出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如今能夠避免這場災難的,就只有何夏了。雖說對外宣稱與何夏斷絕了一切來往,但是那總歸是凝兒的丈夫,越揚山的女婿。
“凝兒……”
越洛凝苦笑:“爹想說什麼?讓我去勸他?整個南臨,恐怕我是最沒有資格勸他的人了。就怕我越勸,事情越嚴重。”
“姐夫不是個對天下有野心的人,突然毀約……爹爹不覺得蹊蹺嗎?”越芒丹低頭撥弄着琴絃,幾個人的私心便鬧得天下大亂,這人心究竟都在想什麼?
“皇……皇……皇上!”襄城副將“噗通”跪了下來,方纔把眼前這人當做是尋常百姓訓斥了一番,誰能想到是當朝天子。
樑辰冷冷掃了他一眼,大步走進軍營,姜鬱古緊隨其後。
“朕的意思,你聽不明白嗎?”樑辰看着忽哲宇。
“皇上三思,戰亂已是擾了百姓的安寧。”忽哲宇跪下道,他是忠臣,忠於君主更忠於國家,怎麼能下那種喪盡天良的軍命。
“忽哲宇,這大將軍的位置,大有人可以勝任,你以爲朕非你不可?”樑辰低頭道。
“臣庶難從命……”
“姜鬱古!”
“臣在。”
“皇后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沒錯吧?”
“是。”
“哦……”樑辰勾勾嘴角,“這大將軍的位置,你覺得怎麼樣。”
“微臣……”
“三天,朕給你三天。”樑辰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要麼把皇后和慕城毫髮不傷地接回來,要麼……血洗襄城。”
“這……”
夜晚,忽哲宇和一種將領商議一番,毫無進展。一國之後和小皇子,竟讓人從皇宮裡劫持出去,大梁的國威何在?若是傳出去,恐怕不僅僅是被恥笑了,國家動盪在所難免。
隔着一片汪洋的島嶼,絲毫沒有大陸上慌亂的氣息。公西意一心一意進入了待產狀態,也不大出去溜達了。木紅也按照公西誠的吩咐,爲嬰兒房做最後的準備。身邊的人都準備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誰也不關心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二少。”長風遞給公西誠一本厚厚的冊子,這是記錄一個月來所有重要事情的冊子。全天下值得關注的事情,和二少切身利益相關的事情以及二少感興趣的事情,都是他每月上呈的內容。若是事發緊急,也會隨時通報。
公西誠漫不經心地翻看,隨口問道:“查清楚了嗎,是不是樑辰?”
“二少猜的沒錯。”長風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實在想不到二少下一步會怎麼做。十幾年的相處他太瞭解了,二少絕對是那種百倍千倍報復回來的人。
公西誠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認真問道:“長風,你說三番五次想要你的命的人,你會怎麼對他?”
“呵呵……”長風乾笑。
“要是要我的命,倒也好說,我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公西誠停下手中的動作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透過燭光細細得打量,“可他偏偏想要蜥蜴的命,多爲難的事情。”
長風腿都軟了,越是相處的時間長,他越害怕二少。
曾經錢莊裡的一個跑堂的,私下裡總喜歡嚼舌頭。二少從來都不管,聽見了也只當沒聽見。唯獨有一次說了三小姐的閒話,從那天以後,他就再也不能說話了。還有夜初言的死,誰能想到是二少一手策劃的。若不是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樑簡恐怕也早就不在這人世間了。
長風越想,後背越是發涼。樑辰對三小姐下手,不是一次兩次了。幾年前在源京被追殺的那次,就是樑辰的意思。這次南下一路上被明算暗算了多少次,若不是二少早有準備,他們恐怕都去見閻王了。也就只是三小姐什麼都沒有察覺,被二少方方面面保護着。
“蜥蜴生之前,什麼都不能讓她知道。”公西誠扔掉玉扳指,“給那邊兒傳話,動手吧。”
長風連連稱是,實則那邊兒究竟是誰,最終要動手做什麼事情他一概不知。二少和那邊兒的書信來往,都是二少親自準備的。
“誠王……二哥……”公西意推門進來時,看見長風立馬改口。畢竟是誠王八的下屬,給他留點兒面子。
公西誠本來冰冷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長風發現二少越來越喜歡笑了,自從三小姐呆在二少身邊以後。
“這麼晚還不睡?”公西誠不留痕跡地收起桌子上的冊子,示意長風出去。“這不是一天沒見你,來緩解一下相思之情。”公西意大大咧咧道。
“說吧,想要什麼。”公西誠嗤之以鼻,蜥蜴只要一說好話,肯定是又有什麼企圖了。
“嘿嘿,我這幾天琢磨着給孩子起名字的事情,來參考參考你的意見。”公西意兩眼放光,她的寶貝兒得有個完美的名字。
“蜥蜴,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公西誠扶額道,突然一個想法涌進腦海,“孩子姓什麼?”
公西意被問的一愣:“當然姓樑啊。”
公西誠十分不滿:“你們已經離婚了,孩子爲什麼不能跟你姓?”
“離婚了,樑簡也是孩子的爸爸!”公西意執着不已,“再說了,和離書只是我一個人簽字了,樑簡什麼態度不是還不知道嘛。”
“蜥蜴,你不會對他還有什麼想法吧?”公西誠臉色變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尊重客觀事實。”公西意強調道,“這孩子可是婚內的合法的孩子,我可不想他變成沒有父親的私生子。不過……你說的對啊,我的孩子完全可以姓公西啊!”
“……”公西誠無話可說。
“誠王八,馬上就要當舅舅了,開心不?”
“……”
“你是想要外甥呢,還是外甥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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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忘了。你貌似不喜歡孩子啊,看你跟澤夏澤敏也不怎麼親。”
“……”
“你說百里澈要是懷孕了,你會不會娶她?”
“蜥蜴,回去洗洗睡吧。”公西誠再也聽不下去了,開始下逐客令。她腦子裡整天在想什麼!
“我還沒跟你說正事兒呢!”公西意突然就一本正經了,“我最近想了想,既然以後要跟你混了,總不能白吃白喝。生完孩子,給我一份兒工作吧。”
公西誠有點兒吃驚,這還是好吃懶做,混吃等死的蜥蜴嗎?
“你能做什麼工作?”
“這個嘛……首先,不能加班不能出差,也不能太累,最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恩……早上不能太早,雙休日得保證,得有年終獎、全勤獎等等,最重要的是工資要高!”
公西誠什麼也沒說,攬過公西意的肩膀送她到門外,哐噹一聲乾淨利索地關門。門外公西意喊道:“幫我物色着啊,怎麼說我也要養自己的孩子啊!”
公西誠一臉黑線,這種要求才能工作,她還是混吃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