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意笑笑,坐在了一側的椅子上,端起熱氣全無的茶水:“玩?玩什麼?”相信一個人太難,她不知道如何心無芥蒂地對待面前的男人,甚至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那雙和樑簡別無二致的眼睛。
白葉感受到公西意的語氣的疏離,冷哼一聲:“你可知道我和樑簡的關係,我們六歲在鬼門關相識,十歲我就伴他在宮中了。如今算來整整二十年,你有什麼好防備的?”“白葉,你這話可沒道理。親疏遠近也不是按時間算的吧?況且你們相依爲命二十年,跟我有什麼關係嗎?你不害他我相信,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害我?”公西意想起來什麼,臉色暗淡起來。
“我真的不會害你。”白葉突然就換了一副面孔,滿臉無辜,“我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怎麼捨得加害?”公西意蒙了,樑簡這張臉上,什麼時候有這麼多豐富多彩的表情?
白葉玩弄肩上的髮絲,還想受到了莫大的傷害:“當樑簡的時間長了,連愛好都越來越像。你說我會不會像他一樣,愛上你?”
公西意忍無可忍,起身拉着白葉往外推:“出去出去,你要是再在這兒胡言亂語,我就……我就……我就告訴樑簡。”
白葉不屑:“告訴他什麼?”
公西意眯眼:“說你對我動手動腳,企圖佔我便宜。我垂死掙扎纔沒讓你得逞!”白葉喜上眉梢:“真的?你說樑簡會有什麼反應?這幾年來,我都沒見過他動手了。小時候,我們一起練武,他總是仗着比我厲害欺負我……”
“出去……”公西意不想跟這個精神分裂患者說話。
“你敢推朕?”白葉張開手臂,將不要臉進行到底,“你信不信,朕隨便喊喊,就能把你打入冷宮!”
“你喊啊,姑奶奶巴不得去冷宮清閒兩天呢!”公西意見不得這“假樑簡”在自己面前嘚瑟,“對你客氣點兒,你還真以爲你是皇帝啊,別說你不是皇帝,你就真是皇帝,怎麼了!我就推你怎麼了!”
白葉僵在原地,他以爲公西意充其量就是個膽大的女子,沒想到……竟然……如此無禮!姑奶奶?他不知說什麼才能扳回一城。
“你……你等着!”白葉生氣了,這麼多年都沒有非要做什麼的慾望,這次他真的想……整死公西意。
公西意用手指戳了戳白葉的臉:“沒事兒退層皮,讓自己的臉透透氣!別捂一臉痘痘。千萬別急,我就在這兒等着呢,肯定不跑。”
白葉甩來公西意的手,一揮龍袖,摔門出去了。
走到院門口,才見到一羣僕從。
洪泉見他臉色很差,小心問道:“皇上……皇上,怎麼了?”
“氣死朕了!這個意妃……無恥至極!”白葉氣沖沖地樣子,嚇到了洪泉,皇上很少在後宮的事情上,波動情緒。這個公西意,果然不是凡人。
“洪泉,朕今晚去譽福宮。不對,是這個月,朕都要在譽福宮!”白葉心裡冷笑,樑簡和公西意,兩個賤人!只要有我在,你們兩個別想有一天安省日子!
木紅看着公西意淡然的臉,恨鐵不成鋼:“小姐,昨晚不還好好的,你又怎麼招惹皇上了?聽底下的人說,接下來一個月,皇上都要在譽福宮就寢了。今早,那林懷瑾才失寵,這才幾個時辰,就復寵!”
“失寵的又不是你,你怎麼這麼上心呢?”公西意翻白眼,“木紅,以後你要是再這麼嘮叨,我就給你找個好男人嫁了。看你這麼喜歡操心,趕緊嫁人生孩子,有你一輩子操不完的心!”
兩個人一言不合,一時無語。
木紅和公西意雖是主僕,但自小到大也沒少拌嘴。木紅自然不會跟公西意較真兒,但公西意可絲毫不把木紅當僕人。說的誇張點兒,公西意挺害怕木紅的,這姑娘嘮叨起來,比她親孃還親孃。
“我不跟吵,我的木紅好姐姐,你要是沒事兒了,就別再我眼前晃悠了,行嗎?”公西意見木紅站在那裡瞪着自己,苦不堪言。
“小姐——”
又來了,公西意雙手抱頭:“說說說,一口氣說完。”
“大公主今後就歸你照顧了,你可要上點兒心。”木紅一不做二不休,“我請教了宮裡的幾個老嬤嬤,又把之前照顧大公主的僕人叫回來。以後大公主的衣食住行,琴棋書畫……哪一樣,小姐都要惦記着。不然別人會說閒話的,大公主……”
公西意耐心告罄,木紅絕對是個人才。
“木紅,以後你去照顧大公主吧。就這麼定了,我自己照顧自己就行。以後啊,什麼大公主的起居,上學什麼的,怎麼妥當怎麼來。全權交給你,木紅辦事,小姐我還是很放心的。”完美!公西意又佩服自己一把,這主意太完美了!
“這怎麼行!”木紅詫異。
“怎麼不行!宮裡有的是僕人,小姐我也老大不小了。你啊,以後就跟着大公主,就是多操心,也不累不是?”
“小姐,我不是怕累……”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公西意爽歪歪,原來有點兒小權力還是蠻不錯的,“我自己再挑兩個小丫頭帶着就好,木紅就不用再爲我殫精竭慮的了,去過過清閒日子多好。”
一個無聊的晚上,是由什麼構成的?
一個閒人,空蕩蕩的房間,和幾盞晃來晃去的宮燈。
公西意支走了木紅,終於徹底清淨了。她沒急着挑貼身丫鬟,實則她壓根兒不想要貼身丫鬟。偌大的宮殿,除了站崗執勤的,顯得冷清空曠。原來,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情況大有不同。
樑慕傾的身邊,要比自己身邊安全許多。再過幾年,遇到個老實可靠的,她就把木紅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她不會讓木紅做妾的,她已經對不起木紫,不能再委屈了木紅。
陳昇提着食盒,滿宮殿地找公西意,繞到天井纔看見坐在石階上的人:“主子,當心着涼。”
“纔剛入秋,沒事兒。”
“這是御膳房送來的點心,每宮都有。想來味道不錯,主子嚐嚐?”陳昇看公西意有心事,“在這宮裡,聖上的心思向來難測,主子不必過於憂慮。”
難嗎?公西意擡頭看着月亮,尖尖的……算着又快八月十五了吧?可惜大梁沒有中秋節。若說皇上的心思,也不難猜吧。
“陳公公,做這兒陪我聊聊天吧。”公西意接過食盒,“要是有酒就好了。”
“奴才這就去準備。”
一壺清酒,一彎殘月,一盒上好的點心。
一個妃子,和一個年邁的老公公。
“在宮裡這麼多年,很辛苦吧。”公西意舉杯敬了陳昇一杯。
陳昇想起來當初的事情:“起初,奴才連死的心都有了。看着層層宮牆,不知這樣活着有何意思。後來,也就想開了。”
“好一個後來。”公西意再敬陳昇一杯,一句後來是多少血和淚的濃縮,纔想得開?
幾杯溫酒下肚,公西意微醺。陳昇看差不多了,就喚了兩個小丫頭來扶公西意回去。一轉身,在樹下,一男人翩然而立。
“皇……”
“你們下去。”樑簡扶着公西意的肩膀,“不要聲張。”
“是。”陳昇極有眼色,帶着兩個小丫鬟匆匆退下。
樑簡看着公西意紅撲撲的臉,還好喝的不多。他的意兒,酒品不怎麼好。若是喝多了,不知會胡言亂語些什麼。
“怎麼喝酒了?”樑簡扶正她,她就又倒在樑簡懷裡。倒不是真的站不穩了,只是這個男人,抱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意兒……”
“你是白葉?還是樑簡啊?”公西意的手在樑簡腰間亂摸一通,“玉佩呢?沒有玉佩!你是樑簡啊?我說怎麼這麼帥氣呢!”說這話,一隻手直接摸在樑簡的臉上,還拍打兩下。
“你今天招惹白葉了?”
“恩,他非禮我!”公西意說完,被自己逗笑了,“對,就是他非禮我!白葉啊,我纔不怕他呢!”
樑簡忍不住笑出來:“你怕過誰嗎?”
“樑簡,後宮那麼多女人。你跟我說實話,你碰過誰?”公西意到底還是喝醉了,指着樑簡的鼻子,嚷嚷道。
“你敢說你一個都沒碰過!”公西意說着,又覺得自己很可笑又很委屈,“你敢說我?你說我就信。”
“碰過。”樑簡抱着公西意往寢殿走,只碰過一個。
樑簡哄着公西意睡着,又去看了樑慕傾,才離開。宮女們都在竊竊私語,白天皇上不是發火了嗎?今晚怎麼又出現在上水宮了?明明是在譽福宮的人,怎麼突然出現在眼前?
沒有了木紅,連敢催她起牀的人都沒有了。
就這麼錯過了給兩位皇后請安的時辰,公西意躺在牀上。頗有一種小時候上學遲到了,然後賴牀逃學的感受。
自己起來穿好衣服,小丫鬟們纔敢進來伺候洗漱。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流姻。”小丫頭聲音還很稚嫩,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公西意生完孩子,也沒覺得自己多老了。如今不過二十一,但和眼前十四五的女孩子在一起,就覺得自己很老。
“怎麼寫?”
“奴婢只是個粗使丫鬟,不會寫字。陳公公給的名字,大家就都這麼叫了。”流姻回話。
公西意梳着自己的長髮,笑了:“等我見公公了,問一問就好。走吧,跟我去給良德皇后、平南皇后請安。”
“這……奴婢只是粗使丫鬟……”
“流姻啊,從今天起,你就是上水宮的大丫鬟。以後跟在我身邊就好,至於粗使還是細使,不過是分工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