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簡剛剛落座,只見公西誠起身單手提起茶壺,探身在樑簡面前的茶杯裡倒水。姬路遲心裡暗暗嗤笑,現在才知道討好王爺是不是有點兒晚了。
“王爺請。”公西誠的惜字如金,樑簡早就見識過了,這杯茶絕不會讓他白白的喝。公西誠見樑簡紋絲不動單單坐在那裡打量自己,於是再次道:“即使不請自來,也是客人。”從認識這個男人起,公西誠對他就毫無好感,因爲危險。
兩世商場上的摸爬滾打免不了和政界的人打交道,樑簡的危險是他的直覺。離得太近是危險,刻意規避也是危險,這就是他的厭惡所在。前一世的他沒有弱點,所以無畏;這一世的他,弱點太多。
公西意向公西誠投去感激的目光,誠王八今天太給她面子了。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樑簡,心裡默默唸道,你這廝也給個面子唄。奈何樑簡就是一動不動,好像沒有看見面前的茶。
“哎呀,好渴!”公西意自發的嚷嚷道,擡手舉起樑簡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又把杯子推到公西誠面前笑道:“二哥,再來一杯唄。”
公西誠遂提壺給公西意到了一杯熱水,什麼都沒有說。這下公西意心裡發毛了,誠王八最好說話的時候往往就會有什麼不幸且悲慘的事情發生。
“應該是本王敬二哥一杯。”樑簡避開了茶水,拿起了酒。
“噗——”公西意一時失控,一口水噴在側面站着的姬路遲身上。太恐怖了,樑簡叫公西誠什麼?二哥?
公西誠片刻間失神,看着已經端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擡頭定定看着樑簡不說話也不動作。
“本王既然娶了意兒自當守禮,況且一家人何來客?”樑簡另一隻手輕輕敲打着桌子,向公西誠低頭示好並不僅僅爲了意兒。
公西誠伸手接過酒杯緩慢地喝下,爲了蜥蜴自己只能這麼做。
兩邊一番鉤心鬥角和拉力角逐,公西意絲毫沒有發覺。即使冬天不遠了,在她看來卻像是春天到了。公西誠這算是接受樑簡了?呼——真是的,剛剛在樓下還冷言冷語的,怎麼上個樓的功夫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呢?誠王八真是的,好歹提前打個招呼啊。
公西意徹底地放下心來專心於吃飯上,連食物也變得美味無比。
氣氛彷彿如同三月初春,冰雪消融。公西意嘰嘰喳喳地熱場,樑簡全程淺笑,就連公西誠也偶爾露出一絲笑意,唯獨姬路遲,怎麼看覺得這個場面怎麼怪異。
門外樓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棣棠推門而入:“掌舵,長桓回來了。”“讓他進來。”公西誠已經明白了,定是越芒丹不肯回來。
“二少,越姑娘她說要見你。”長桓心裡直呼倒黴,跟在二少身邊這麼多年,他最不喜歡處理的就是關於女人的事情,尤其是公西意和越芒丹。很久以後長桓才明白,最麻煩的女人絕不是前面這兩位。
公西誠點點頭,看着樑簡,樑簡立刻理解道:“本王來安排。”
全程目睹沒有話語權的公西意陣陣驚嚇,一頓飯的功夫樑簡和誠王八不僅盡釋前嫌,還能心有靈犀了……這麼下去他倆會不會發現他們纔是真愛?前世關於男男的不好的回憶全部涌現,這簡直就是人生悲劇。
於是乎事情就演變成下面這樣的場景:
樑簡、公西誠並肩行走,公西意小跑跟在後面差點上不了馬車,一行人一同去了正光王府。
“越芒丹!”公西意看見越芒丹活的好好的,興奮地跑上去。
“阿誠。”越芒丹看見進來的人,目光直接略過熱情的公西意直奔公西誠。“……”公西意渺小的存在感,整個人頓時蔫蔫的,她已經看不懂這個世界了。樑簡拉了拉公西意使了個眼色,公西意只好不甘心地跟着樑簡出去了。
“跟我回去。”公西誠冷冷道。
越芒丹的心裡竟然涌起一種幸福感,阿誠竟然來接她了。“這次你不會趕我走了吧?”小心地問道,又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有點無措。無論在別人面前多麼驕傲的越芒丹,在公西誠面前都會變的自卑。
“明天越玉龍會到,養完傷就跟他回越揚山。”公西誠的語氣堅決而不容置疑,自從越芒丹認認真真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後,他就不可能讓她呆在自己身邊了。
“我不。”越芒丹慌了,她以爲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就快死了,公西誠就會心軟,她一度覺得被忽哲格打傷未必是一件壞事。
“你知道我的手段。”公西誠不允許自己心軟,他不可能給她什麼,那最好的就是讓她對自己徹底絕望。
“對我用手段?”越芒丹覺得荒唐,眼淚嘩啦地留下來,就算是一劍刺穿她的胸腔她都不會流一滴淚,可是他的一句話她真的承受不了。
“公西誠,你過分!”越芒丹哭累了,哽咽道:“我對你那麼好,你一點都看不見;我拼了命地幫你,你也看不見……你到底能看見什麼?”
“看見了又如何?”公西誠耐下心來想要勸說,可是不能,只好轉過身去:“到此爲止。”
在水光裡看着公西誠的背影,越芒丹有一種滅頂的窒息感,從十一歲開始第一次見面,五年多的亦步亦趨卻只換來一句到此爲止。
“王爺!公西二少強行把越姑娘帶走了。”林實攔不住那些人,只好來向樑簡稟報。“二哥走了?”公西意心裡竟然有種終於自由了的喜悅感,完全忽視了林管家話的本意。
“是,他們好像對越姑娘動了手,當時在外面只聽見越姑娘一直哭一直哭,後來突然沒有了動靜就看見他們的人抱着昏死過去的越姑娘。王爺,會不會出什麼事情?”林實聽過那哭聲,實在於心不忍。
越芒丹哭了?她……公西意一激動就要跳起來去追,樑簡一把拉住她道:“他們的事情你別管。”
“你沒聽見嗎?她又……”公西意使勁想要掙脫樑簡的手。
“你不相信你二哥?”一句話讓公西意慢慢安靜下來,按道理二哥是不會傷害越芒丹,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直到半年以後公西意再次見到越芒丹,她只想說當初那是狗屁相信!誠王八就是天字一號大混蛋!這次沒有追出去日後就成了公西意一生中做得爲數不多的後悔的事情。
“意兒,我與話跟你說。”樑簡揮手退下林實和一衆小廝丫鬟。
心思還在越芒丹那兒的公西意不解道:“說啊。”
樑簡失笑,這丫頭的記性真是不一般的差,這麼長時間竟然一句都沒提忽哲格,她真的不在意了?
“跟我來。”樑簡拉起公西意的手,十指相扣。
兩個人在王府裡繞來繞去,最後竟然是通過一密室回到上院兒的。公西意一看目的地頓時抗拒地鬆開樑簡的手,她現在不想見忽哲格。因爲她一想起忽哲格,就同時想起死去的範老夫人,想起受傷的越芒丹……她救了個殺人兇手,樑簡在包庇的殺人兇手。
還真是個非黑即白的小丫頭,樑簡心裡苦笑。照着她的邏輯,自己這個不知欠了多少人命的是不是應該被打到十八層地獄。
“意兒,接下來我說的聽完就忘掉,嗯?”樑簡穩住公西意,暗暗下定決心,自己應該相信她。
“忽哲格是忽哲黛的親哥哥。”樑簡頓了頓接着道:“這件事只有我和師父知道。那年他十一歲,生母被人誣陷與外人有染,被逼服毒自盡。”
“是……範老夫人?”公西意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她還以爲只會出現在電視劇裡。
“恩,範夫人是範家的長女,身後的勢力不可估量。爲了斬草除根緊接着她編造出一系列的謊言,忽老將軍信了。”樑簡有時候覺得忽哲格和自己,都是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吧。
公西意腦袋暈暈的,大家世族的亂鬥史?那到底是怎麼一個世界,人命都變得廉價。
“當時京城裡最風靡的流言就是大將軍府的二少爺不是親生的,是洛夫人和別人私通的私生子。洛夫人的貼身婢女帶着忽哲格逃走,後來在湖邊發現了婢女和哲格的屍體,於是所有人都以爲忽哲格死了,這件事沒人再提起過。”如果能減少公西意的誤解,樑簡願意說出這些。
“所以,忽哲格就殺了範夫人?”公西意還是不能理解:“這麼做他孃的屈辱一輩子依舊洗刷不掉。既然你能知道這些,不就證明真相是可以查出來證據的?”
樑簡被公西意問住了,看來小丫頭還是很聰明的,他失笑道:“不僅我知道真相,曾經經歷過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是他們都以爲忽哲格已經死了。牽扯的勢力太多了,這些事只能石沉大海。”
“哲黛姐姐呢?”公西意有些同情忽哲格了,這麼多年有家不能回,連名字都不能用的感覺糟糕透了吧。
“忽哲黛是哲格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也是在忽家他唯一惦記的人。出事的時候她還小,後來範夫人就把她帶在身邊撫養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哲格還活着。”樑簡怕忽哲格會給他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都盡力不讓他離忽家人太近。
“爲什麼不告訴哲黛姐姐呢?”公西意不懂,爲什麼不相認反而讓哲黛姐姐在仇人身邊這麼多年。
“該怎麼告訴她?”忽哲格虛弱地扶着牆走了出來,他們的話他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