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好幾天,公西意都對忽哲黛避而不見。有時候在宮裡遇見,公西意扭頭就走,絲毫不給忽哲黛一點兒說話餘地。幾天下來,宮裡流言就起來了。
“那天我親眼看見的,賢妃一點兒面子都不給皇后呢。那麼窄的一條路,她硬是走過去,看都不看皇后一眼。這不是明顯妒忌皇后懷龍子嗎?”
“賢妃都生了四個孩子了,有什麼好妒忌的!要我看,她就是專橫,容不得人。”
“之前皇后在冷宮的時候,賢妃多殷勤啊,天天都去照拂着……這人怎麼說變就變呢?”
“裝給別人看的唄,但如今皇后要是生個小皇子,那可是嫡長子!你們想想到時候,哪還有二皇子三皇子什麼事兒啊!”
“就是就是,賢妃可是最先伺候皇上的,更是先帝賜婚,現在地位不上不下的,還不是因爲身後沒勢力。若不是顧念皇子皇女,就憑她二哥造反這一件事,她早就被處死了。”
……
流言蜚語是她控制不了的,公西意眼看着上水宮的人,又被換了一次。她依舊什麼都默許,只是向樑簡開口要了幾個丫鬟。身邊的人換得太快,公西意根本無人可聊天,更無人可談心。之前,還有哲黛姐姐的,可是現在她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她不怨,但也說不出一句恭喜。
公西意低頭看着手心兒裡已經皺巴巴的布條,嘆了氣。
“侍女說你今日什麼都沒吃,連水都不喝。”光聽腳步聲,公西意都知道是樑簡來了。她不慌不忙地收起布條,仰頭微笑道:“哪有那麼誇張,她們唬你的。沒什麼胃口,就沒用膳,點心吃食還是用了的。”
樑簡走到公西身邊,摸着她的臉:“都沒多少肉了。”
公西意笑着打掉樑簡的手:“纔不是,我還覺得我胖了呢。”看她隻字不提忽哲黛的事情,樑簡終歸不安。他讓御膳房準備了可口的飯菜,甚至要親手喂公西意。
“我真的沒什麼胃口。”公西意勉強吃一些,然後就拒食了。
樑簡開口問道:“爲忽哲黛的事?”
公西意搖頭:“是因爲你。”她推開面前的青瓷碟,認真道。
“……”樑簡拿起勺子,舀一勺蒸蛋乳送到公西意嘴邊,他想起意兒曾經的話。若是他碰了其他女人,與其他女人生孩子,她該怎麼辦。現在這情形,倒是應驗。
公西意吞了蛋乳,擡頭道:“你得給我一段時間,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
“考慮要不要和離啊。”
“你要離開我?”樑簡眼底一驚,她竟爲這點兒小事要離開他?“西意,前些日子你還說要站在我這邊,幫我……今日你就要離開我?”
看着樑簡生氣了,公西意連忙搖頭解釋:“不是這樣的,我不是今天要離開你,而是今天開始考慮,要不要離開你。這其中是有選擇的,你不要這麼悲觀嘛。”
“我們之間什麼都經歷了,現在只是一個孩子……”
公西意堅定道:“什麼叫只是?那可是你和其他女人的孩子!你跟三宮六院之間混亂的身體上的關係,我已經裝作自己瞎了。可是孩子啊,將來會活蹦亂跳地叫你父皇的孩子,就跟應兒他們一樣。”
樑簡扶額:“什麼叫混亂的身體上的關係?”
“是,我承認你是個很節制的人。並且都是因爲工作關係,迫不得已才……所以我用了百分之八百的心去理解你,甚至你也爲了我,用過白葉當替身……可是現在,你和忽哲黛有孩子了,我……”公西意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抓抓頭髮狂躁起來。
樑簡皺眉:“你都在亂說些什麼……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和離的事情你想都不用想。你覺得跟皇帝和離,可能嗎?至於忽哲黛的孩子,看來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永遠都不會有叫我父皇的那一天。”
公西意呆滯了:“你……你不會是?阿簡,孩子有什麼錯?”
樑簡看公西意反覆無常的樣子,笑了出來:“如果投錯胎也算錯的話。”
他此時此刻無比慶幸,慶幸自己政務繁忙,慶幸自己節慾的性格,慶幸自己從來都沒跟什麼三宮六院有過混亂的身體上的關係,慶幸沒其他什麼孩子叫他父皇。
這樣,西意就沒有離開他的理由。
即使現在不能告訴她,以後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月黑風高夜,偷雞摸狗時。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寒風席捲了公西意的心臟。她凍得冰涼瑟縮的小身板就像此時的心情一樣,緊巴巴的。心頭突然跳出這句話,愈發加快腳步,壓低頭上遮罩似的黑長帽,就像女巫一般。
她要做的也不是虧心事,爲什麼就送覺得鬼要來敲門。尤其這地牢附近,陰森森的樣子。公西意緊貼着牆根兒走,萬一要是遇見壞人,她可能就沒有翻身之地了。越是這麼想,她的步子就越密集緊促。
“當”地一聲,一塊石頭砸在她腳邊的石板路上,兩面都是地牢高高的牆壁,另外兩面對着不知誰家的貨倉。石頭就是從貨倉的門縫兒裡丟出來的,公西意伸着脖子,好奇又害怕地問:“二哥……?”
問完她更害怕了,萬一是壞人……
門縫裡突然打出光來,透過門縫在地上鋪出扇形光暈。一個人影投在地上,公西意一看心裡已是死灰,不是誠王八!這身影圓的將像個超大號皮球,夾雜着猥瑣的笑音。公西意連連後退幾步,不知道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見那人出來了,出來了,出來……
“啊——!”公西意開始尖叫,高出好像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
“噓!是爲師啊!”赤嵬撲上來,捂住公西意的嘴巴,擡頭看天空。
公西意受到不小的驚嚇,看清是赤嵬後,條件反射地發了火:“你差點把我嚇死!”可惜嘴巴被赤嵬的手扣着,只能聽見嗚嗚嗚地幾聲掙扎。
赤嵬拖着公西意進來貨倉,緊緊關上門,衝着裡面道:“你師兄派暗衛了,幸好你沒露面兒。”說完才鬆開公西意的嘴,公西意只覺得鼻尖有一股子韭菜味兒。
方戈就站在落得很高很高的箱子前面,公西意放眼望去,很大的倉庫竟被塞滿了,全都是整齊劃一大木箱。以她的直覺來說,裡面裝的肯定不是好東西。
“他可不是我師兄。”方戈嫌棄道,“什麼時候他不是赤嵬居的人,什麼時候我就勉強承認你是我師父。畢竟有個比自己還差勁的師父,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
要是樑簡跟忽哲格敢這麼說,他早就動手收拾他們。但是方戈嘛,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他特別喜歡這孩子,不是一般的喜歡。公西意乾咳着插話:“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就沒人跟她客氣兩句?弄得她就跟空氣似的沒有存在感。
方戈指着身後的密集的箱子:“藥倉。”
“都是藥材?”公西意聳聳肩,“我還以爲是槍支彈藥呢。”
“有人傳話來你要見我,什麼事情。”方戈直奔主題。
“你竟然問我是什麼事情!”公西意不幹了,“將近三個月前,你幫流姻出宮的時候,怎麼跟我說的?你可是說不管大事小事好事壞事,都要告訴你。”
方戈笑了:“是啊,所以我現在問你,是大事小事好事還是壞事?”
公西意被問的沒話說,直衝衝道:“什麼事都沒有,你不是說會接哲黛姐姐出宮嗎,怎麼遲遲都沒有行動?”
方戈攤開手:“她沒跟我提過出宮的事情。”
“那是因爲她被我連累到冷宮裡去了!”公西意無奈地解釋。
“哦?”方戈一點兒都不驚訝的樣子,“她若是不跟我聯繫,我又恰好不問,皇宮裡的事情是沒人敢跟我提及的。她想出宮了嗎?”
“她……”公西意差點脫口而出,但顧忌赤嵬在當場,也就沒說什麼。
方戈擡擡下巴:“老人家就別再這兒呆着了。”
赤嵬言聽計從的樣子,讓公西意大跌眼鏡。
“是是是,我出去看着那些個暗衛,省的他們偷聽。”赤嵬屁顛顛兒的跑出去。公西意長着嘴巴,半天沒出聲。這還是赤嵬老人嗎?
“別看了,說吧。”方戈提醒道。
公西意立馬泄了氣:“我就是跟你說,哲黛姐姐不會出宮了。”
方戈無語:“就這些?”
“恩。”公西意吸吸鼻子,“你知道她喜歡你嗎?”
方戈看着公西意求知若渴的眼神,眼睛裡閃過很多東西:“喜歡我的人很多,我怎麼會都知道,她沒提過應該算不知道吧?”
“……”公西意嘆氣,“要是你也喜歡她就好了。”
“蜥蜴,你大半夜來找我,就是說這些嗎?”方戈可不相信,要是沒事公西意是絕對不會一個人半夜跑出來的。要麼是心情差到極點,要麼就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知這次是哪一種。
“不是……”公西意不知怎麼說,“哲黛姐姐懷孕了!”
方戈瞳孔驟聚,眯起了眼。
公西意可沒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她懷了樑簡的孩子,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們。來了就想跟你說一聲,她可能不會出宮了。不過現在看來,你們之間真的什麼關係都沒有,她出不出宮你也不在意。我以爲你們……哎,算了不說了。”
“懷孕?多久了?”
“前幾天剛知道啊,兩個多月不到三個月吧。”公西意突然嚴肅起來,“二哥,以後不要逼哲黛姐姐給你送情報了,她連孩子都有了,總該過上平靜的生活。”
“逼她?”方戈問道,“她是這麼說的?”
“這還用說嗎?不管是用親情,還是用愛情……不就是利用和逼迫嗎?忽哲格逼她也就算了,她不過是喜歡你,你既然都能放過越芒丹,爲什麼不放過哲黛姐姐?”其實公西意更想知道,她們對誠王八深深的愛戀,都源自於什麼?他桃花運好像太過了。
看見公西意臉上甚至帶着一些對他的嫌棄,方戈心裡冷笑起來。好一個忽哲黛,真高明。把公西意吃的死死的就算了,那天晚上算計他,他也只當是寂寞春閨裡的小情趣;現在竟然懷孕了……她想幹什麼?用一個孩子玩兒他跟樑簡兩個人?順便還挑撥了樑簡和公西意的感情,甚至有朝一日,用孩子威脅他?
方戈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種陰險的手段,面色如冰。
公西意看方戈僵硬了,緩緩問道:“你沒事兒吧?我說的你聽見沒有?”
“樑簡呢?他什麼都沒說?”方戈問道,是沒有跟公西意說?還是誰都沒說呢?
公西意無奈道:“他啊,他能說什麼。把哲黛姐姐接回正坤宮養胎,後位也恢復了。今天白天我們還見了,我嚇唬他說要和離,他就生氣了。其他的也沒……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也不對,你一直挺關心他的……”
方戈猶豫着,是否告訴公西意……忽哲黛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她知道了會怎麼做?她一定會拼盡全力去保護這個孩子,可是忽哲黛是想利用這個孩子,一旦出什麼問題,最難過的會是蜥蜴。樑簡一定知道,他不說意味着什麼?蜥蜴知道了,卻沒什麼好處。最終方戈還是選擇了隱瞞,他要看看,忽哲黛跟她玩什麼把戲。
“你說的我都知道了。”方戈對公西意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不會再麻煩她收集情報,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宮。”
“不用,讓赤嵬送我吧,不是說有暗衛嘛。”公西意眨眨眼,“萬一他們抓你怎麼辦,宮裡最近特別嚴苛,你千萬別露面,有事情我託人給你帶新信兒。”
“恩,要是對樑簡失望了,別忘了我也能養你。”方戈添了一句,“還有,在宮裡小心姜鬱洱,尤其是緣緣他們的飲食。”
“你放心吧都這麼多年了,要下毒早就下毒了。”公西意笑道,“況且天底下最毒的毒藥,可都在我那兒放着,是她們該小心我。越芒丹,你知道的,神不知鬼不覺……”
“小心駛得萬年船。”方戈叮囑,“給輕易信任別人,包括忽哲黛。”
“她不會害我的。”公西意笑道,“我先走了,二哥有空了,多去看看爹孃。咱們兄妹三個,沒有一個留在身邊盡孝的。”她也不知怎麼,突然對着方戈說起這些,幸而看他也沒什麼特別反應。
回宮的路,要比來的時候踏實的多。一則是因爲知道四處都有樑簡的暗衛,二則是有赤嵬老人送她,赤嵬的身手,深不可測……具體她沒見過,但是教出過樑簡、忽哲格、方戈這樣的徒弟,那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當然,前提是方戈承認的話。
“丫頭啊,你二哥好端端的,怎麼就把名字給改了?”赤嵬嘴裡嚼着幾根野草,拍着肚皮問道,“爲師一出關,公西誠就變成方戈了,好讓爲師適應啊。”
“這說來就話長了,況且說了師父也不信。”公西意坦然道,“不如不說。”
“信,爲師信。”赤嵬什麼說法都聽了,就是不滿意,“改名字還能理解,連姓氏都改。難道真如外面說的,你二哥跟公西家斷絕關係了。”
公西意神秘兮兮道:“這只是表面。實際上,這會一件十分詭異的事情。師父聽說過前世今生吧?”
赤嵬點點頭。
公西意爲了營造氣氛,壓低嗓音道:“其實啊,我跟我二哥是兩縷異世鬼魂,飄搖着附身在公西家這兩兄妹身上了。方戈可不是人的名字,而是鬼……”
赤嵬看着公西意神神叨叨地樣子,就像是看白癡一樣:“丫頭,你說的也要像一點兒,有你這麼笨的鬼嗎?你二哥倒是挺像的,經你這麼一說,爲師愈發覺得你二哥是可之才。”
公西意滿臉黑線,她說的基本是實話啊。怎麼誠王八行,她就不行?
說起這事兒,公西意又想起了封肅所謂的命格。若是他卻非胡說八道的話。能解開她跟誠王八穿越的秘密的,就只有雁山樓臺了。這事兒她還沒告訴誠王八。再沒有確鑿的說法前,還是不要一驚一乍的,她就怕她剛開口,誠王八就把雁山樓臺炸了。畢竟那裡守衛嚴苛,比皇宮還神秘。
赤嵬正跟公西意吹捧着,論武之時,方戈是如何精彩地打敗樑簡的,越芒丹又是怎麼瀟灑出現,完勝方戈……一羣殺手出現了,是真的殺手。
公西意看着街道兩面宅子上的蒙面人,恍若回到了十幾年前。樑辰派人追殺她,是大哥公西子安幫她擋了刀劍,是樑簡託範天南和忽哲格來救她……當時她狼狽地逃離源京。十幾年了,故事重演,角色不同罷了。
“呦呵,丫頭……是爲師動手好,還是讓暗衛起起作用?”赤嵬的口氣一如既往狂傲。
公西意乾笑道:“我覺得吧……目前的形勢……你們一起上也不見得夠用……”她看着四處涌上來的黑壓壓的一片,還有弓箭、盾牌什麼的。人再厲害,也經不起碾壓式的刺殺吧?公西意滿手虛汗,如果她僥倖活下來,一定要質問大哥!
他這個源京府正兼兵部尚書,是怎麼進行首都治安管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