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凱回到四合院,身心皆感疲憊,裹着被子矇頭大睡。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間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睜眼一看,頭髮根兒都立了起來,“你沒死?”
那人直着眼睛望着他,也不說話。
他大怒,呵斥道,“當年你拋下我們父女,獨自逍遙,如今還回來幹什麼?”
那人依舊不說話,只是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住的往下落,不多時便匯成一片汪洋。人卻不見了。
他跳起來,騁目遠眺,一無所獲。待回頭,卻發現腳下躺着一女人,渾身赤裸,左乳靠下一顆硃砂痣鮮紅奪目,妖冶異常。
思忖良久,邁步過去,把隨身上衣蓋在女人身上,就要離去。
女人翻身坐起,顫抖着雙乳,含淚笑道,“前世我埋了你,今世你卻只給我留下一件衣服。薄情至此,枉費我一片癡心。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同歸九幽做一對見不得天日的苦命鴛鴦吧。”說完化作一股紫氣,將他的口鼻包住。
他無法呼吸,死命掙扎,卻哪裡掙得脫。自覺大限不遠,渾身反而輕鬆不少,笑着呢喃道,“趙薔,我等這一天好久了。你還好嗎?”說着,淚如雨下,不能自已。
“任凱……任凱……”一個悅耳的女聲焦急喊道,由遠及近,慢慢來到耳旁。
“任凱……任凱……做噩夢了嗎?快醒過來!”女聲喊得越發急促。
他這才長嘆一聲,緩緩醒來。
夢中一切歷歷在目,臉上淚痕猶在。
望着李亞男焦急惶恐的神情,他微微一笑,搖頭說道,“對不住,做了噩夢,嚇到你了吧。”
李亞男臉色發青,拍了拍胸脯,說道,“真的快被你嚇死了。剛纔你的臉都憋成紫色兒了。還死命抓着我的手腕,看看,都被抓成這樣了。”說着把左手手腕高高擡起,一圈淤青宛如詭異的手鐲。
他急忙把女孩兒的腕子放到手裡,慢慢的揉搓,嘴裡連聲喊道,“抱歉,真是抱歉。”
女孩順勢坐在他身旁,好奇的看看男人臉上未乾的淚痕,有些心疼的說道,“你心裡到底藏着什麼?怎麼做個夢也……也能搞成這個樣子?能跟我說說嗎?我是有些笨,可我家親戚多,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邊。”說着憐惜的擡手將男人臉上的溼痕輕輕抹去。
男人笑着看着她,輕聲說道,“白天的夢又不準,可能最近壓力比較大,想的比較多。胡亂夢到一些之前的事情。不打緊。謝謝你。”
女孩兒皺了皺好看的鼻子,輕哼一聲,說道,“趙薔是誰?你前妻不是叫趙薇嗎?哦,你慘了,居然惦記人家的妹妹。壞人。”
任凱聞言,眼睛不由得眯了眯,揉着女孩兒的左腕,笑道,“我妻子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我也不認識一個叫趙薔的人。應該是你聽岔了。”
女孩兒本來也不是什麼精細人,聽他這麼一說,疑惑的說道,“那就是我聽岔了?”
男人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昨晚,你想說什麼?剛剛見面,沒等聊幾句,就被你哥叫走了?”
女孩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本來是想問你,小寡婦的事兒。”
“小寡婦?”任凱皺了皺眉頭。
“是單豆豆。她老公三年前沒了,成了寡婦。其實也蠻可憐的。可她謀心不善,要把你搶走,那就不行了!”女孩兒眉間開闊,不代表心胸也開闊。
“亂講,越說越不着調了。這種事兒是能胡咧咧的嗎?讓她母親知道了,小心打你的屁股。”任凱故意板着臉,輕輕把女孩的腕子放下。
女孩也不以爲意,只擡手,望着皓腕上一圈淤青,笑道,“扯平了,我咬了你,你掐了我。”
任凱聽了,苦笑一聲。有感於心,世事如果真能如此簡單就可以扯平,那該有多好。
“東家,午飯擺進來吧。”老牛站在院中喊道,一張憨厚老實的臉上居然滿是曖昧的笑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東家真正好福氣,尤其是那女子還長的那麼水靈。
任凱應了一聲,站起來向院中望去。
自打昨晚回來後,滿腹心事,雖然來來回回進出門口幾次,居然沒有發現院中有一個碩大潔白的雪人。老牛什麼時候也變的如此浪漫了?
李亞男上洗手間的空檔,老牛把飯菜安置好了。
銅鍋子燉羊肉,涼拌苦瓜,韭黃炒雞蛋,麻婆豆腐。還有一罐辣椒醬,一瓶龜齡酒。
這個老牛,蠻有眼色,知道用辣椒巴結李亞男。不過,這個龜齡酒是什麼意思?
“老牛,去年一年麻煩你的地方不少。風裡雨裡的,很是辛苦。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正趕上年頭時節,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這裡是十萬塊錢,是你應得的。密碼是六個六。記住了,不要胡亂花,否則老牛嫂子收拾你,我可不幫你。”任凱笑吟吟的把一張銀行卡輕輕放在桌上。
老牛聞言,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呼吸急促到把鼻涕都吹出大半,手往前伸了幾次,沒等摸到桌上的卡片,又燙手似的縮回去。
“東家,這是不是有些多了。我們兩口子在這裡吃喝都是東家的,無非就是走動走動,拿這麼多錢,扎手啊。”老牛最終還是搖頭嘆息道。
“放心,只要你們願意幹下去,我這裡就不會攆你們走。收了吧!”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老實人在擔心什麼,一錘子買賣跟細水長流,老實人寧願選擇後者。
老牛憨厚一笑,顫着手把卡放在懷裡的口袋裡。嘴裡不住的唸叨,“謝謝東家,謝謝東家。”
任凱笑了笑,又說道,“你兒子也快成家了吧,回頭學門手藝,別跟外邊那些二流子一樣,整天遊手好閒。我留意給他踅摸個營生,不爲大富大貴,起碼能養家餬口。”
老牛這次可是有些動情了,眼淚順着滿是褶子的老臉直往下淌,渾身哆嗦個不停,就差跪下了。
任凱起身扶着他走到窗口,指着院中的雪人,笑道,“這雪人堆的不錯,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不可貌相啊。”
老牛彎了彎腰,回頭在屋內看了看,才低聲道,“東家,這不是我弄的,我哪會整這個。是早上一個女人堆起來的,擺弄了一大早,手都凍開口子了。我見她穿着東家的衣服,就沒攔着。”說完又鬼祟的向後張望了一下。
“哦。”任凱淡淡的應了一聲,喟然長嘆。
老牛站了一會兒,見東家只是看着那雪人,卻不再做聲,有些茫然,也不敢打擾,輕手輕腳的推門離去。
“醒來就睡不着了,順着路走過來,告訴自己,如果遇不到你,就一直走下去。”
“吃幹抹盡就想跑?想得美。快跟我回家。”
“說好了只走腎不走心,你躲什麼?怕我粘住你?”
莊嚴肅穆的晨鐘,撕心裂肺的哭聲。
院中的雪人,胖乎乎的,憨態可掬,只是笑容有些冷,像一個深諳世事的智者。
“對不住了。”他出神的望着那雪人,喃喃低語。
“沒想到老牛也童心未泯,雪人堆的似模似樣,蠻有趣。”李亞男從旁邊探出腦袋,笑眯眯的說道。
任凱依舊望着雪人,淡淡的說道,“你看過安徒生寫的《雪人》嗎?”
李亞男茫然搖頭,說道,“他寫過這個故事嗎?”
任凱笑了笑,轉身坐到桌旁,一邊倒酒,一邊說道,“一個雪人愛上了屋子裡的爐子。你猜會有什麼結局?”
李亞男發傻的看着雪人,好半天才說道,“有些愛,本就沒有道理可言。無論愛如何短暫,都是必經的歷程。有了這個歷程,我們的人生纔算圓滿。沒有愛過的人生始終是蒼白的,殘缺的。”
任凱默然不語,一仰脖,幹掉杯中酒,火辣辣的感覺充斥着肺腑。
李亞男也沉默下來,悄然坐在他的對面,呆呆的望着他。
“嗡嗡嗡”手機震動。
李誠。
“囡囡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李誠開門見山。
“是。要跟她說話嗎?”任凱擡眼望了女孩兒一眼。
“不用,我是找你的。”李誠笑道。
任凱啞然失笑,這兄妹倆有時候真是蠻像的。
“趙洪去了省政法委辦公室,給了個副秘書長的虛職。由此,系統內部準備動一批人。我想幫郝平原一把,問問你的意思。”李誠一直覺得在牛洪宇的事情上沒有辦好,又知道郝平原與任凱走的近,想從這裡找補一下。
“說實話,他這人小智慧有,大格局差點。要獨當一面,火候不夠。最好還是跟在你後邊吧。咦?莫非你要動?省廳不可能,龍城嘛,政法委?”任凱吃了一驚,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的先例多的是,可公安局長驟然一步到位進了常委,這難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呵呵,師爺之名,果不虛傳。翟書記是有這個想法,已經上報省委。同時報送的還有昨天與你喝茶的俞連達部長。他將接替菅長江同志出任下一屆龍城市長。菅長江同志升任省政府副秘書長,主要服務佟北生副省長。”李誠呵呵一笑,躊躇滿志。
“呵呵,恭喜更進一步。”任凱淡淡笑道,知道他還有話沒有交代。
“全國統戰工作會議下週在龍城召開。我家老大會來。在此期間,他想見你一面。你看……”這纔是李誠來電的主因。
“好。侯部長看的起我,自然是隨傳隨到。”任凱又看了看對面顯得有些不安的女孩兒,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