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晚間,天南省省會龍城,爆發了罕見的羣體性上訪事件。上訪人員打着“外地人也要吃飯,外地人也要工作”的橫幅,把省政府圍了個水泄不通。劍指龍城市委剛剛通過的《關於落實保護本市企業若干問題意見的規則》
剛從省委開會回來的代省長滿紅明恰巧路過,瞬間被圍在裡邊。
折思瑤接到短訊的時候,滿省長正與上訪人員中的幾個代表進行面談,瞭解他們的具體訴求。
而折利斌赫然在列!
折思瑤只覺得眼前發黑,整個會場都要倒下來似的,哥哥折思東一臉鐵青,輕輕扶住她,輕聲嘆道,“幺妹,事已至此,你還是……”
話說到這裡,卻再也無法接下去了。
兩人都明白,這種捅破天的事兒一旦曝光,折家多年來的聲譽必將轟然崩塌。滿省長是明白人,知道折利斌是折利斌,折家是折家。可旁人呢?更何況有多少走心的人正虎視眈眈等着折家出錯,又怎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任凱!”折思瑤咯咯一笑,輕聲說道。
折思東下意識的向任凱望去,見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這邊,嘴裡不知道在嘟囔什麼。
折思瑤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胸前略顯凌亂的衣裙,向着任凱款款而去。
折思東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來。
“思東,這幾天就當給你補個長假,好好歇一歇,先讓小孫跟着滿省長跑幾天。等過些時候,你再來回來。呵呵,心裡一定不能有包袱。滿省長還是離不開你的。”省委秘書長朗安平語氣淡的跟白開水似的,無論怎麼聽,都不像是來安慰他的。
笑話!再回去?以什麼身份回去?滿紅明即使真的離不開他,也絕對不會讓他回去!
可這檔口,他又能如何?
“幺妹,這次哥哥就算拼了命來回護你,家裡的那些大佬也絕對不會讓你輕易過關!”他望着婷婷嫋嫋走向場中的妹子,暗中想到。
折思瑤來到任凱身旁站定,笑靨如花的望着他,一聲不吭。
馮三橫在兩人邊兒上,一臉警惕的盯着女人,提防她暴起傷人。
任凱卻擺了擺手,笑道,“三哥,佳人來訪,我們應該掃榻相迎纔對。是不是,思瑤?”
馮三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心裡卻繃的更緊了。折家幺妹的功夫,他即便是沒有領教,卻也聽過,遠比半吊子佟京生要強上許多!
“掃榻相迎?呵呵,男人,想上我?”折思瑤梨渦淺笑,眉目輕挑的說道。
“呵呵,折小姐風格多變,爲人爽朗直率。佩服佩服!”任凱一愣,趕忙看看四周,打着圓場。
旁邊幾人奇怪的望着這邊,搞不清這個漂亮女人爲什麼如此直白。
“爲什麼?”折思瑤懶得理會旁人,直勾勾的望着他,笑着說道。
“呵呵,既然想進場,就要先把學費交了。”任凱也不推諉,淡淡的說道。
“跟你作對的是我,不是折家!你知不知道,折家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女人有些委屈,凝目望着他,不肯再講下去。
“抱歉!願賭服輸,落子無悔!”任凱迎着燈光,看了看杯裡血紅的酒水,小聲說道。
“呵呵,心機深沉,智計無雙。任師爺果然名不虛傳!思瑤佩服!爲今只有一個心願,往師爺成全!”女人把右手成刀狀側於胸前,笑着說道。
馮三立刻擠到兩人中間,腳成弓步,淡淡說道,“大庭廣衆之下,折小姐還是顧及些臉面,比較好!“
折思瑤凝目看過來,譏諷道,“師爺,馮三總不能跟你一輩子吧。”
馮三冷笑道,“哪裡用的着一輩子,只要折家倒了,孤魂野鬼們自然散去!”說完,從脊背處傳來一串響聲,宛若爆豆子。
折思瑤黛眉一立,就要開口。被任凱打斷了。
“三哥,不妨事。”說完一伸胳膊,將女人白玉般的手握住,另一隻手將女人的柳腰環起來,笑道,“折小姐的心願我亦能猜到一二。放心,此事對令兄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說完輕巧將女人帶到場中,慢慢舞了起來。途中猶不忘給馮三丟了個眼色。
今天這裡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爲此哪怕賠上自己,也在所不惜!
馮三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咬了咬牙,快步鑽入人堆,悄然離去。
稍遠處的紀婉彤一早便發覺這裡不對勁兒,直到後來才鬆了一口氣,趁勢讓人放出了舞曲。
“你不怕?”折思瑤輕輕的靠在男人的胸前,笑着問道。
“說實話,是有一點。”任凱向馮三消失的地方看了看,小聲說道。
“呵呵,你的心臟一分鐘跳五十九下。可不像你講的那樣。”女人幽幽的說道,仍舊沒有擡頭。
“呵呵,你這麼聰明,滿小峰就沒有感覺到壓力?”任凱衝遠處一臉疑惑的滿小峰笑了笑,說道。
“他不敢!”女人淡淡的說道。
任凱一怔,忍不住笑道,“我其實很好奇,你如果跟馮三打起來,有幾成勝算?”
女人沉默片刻,終於擡起頭,笑着說道,“如果你不在這裡,我沒有勝算。”
任凱苦笑着搖了搖頭,嘆道,“誠實的孩子爲什麼總是不討人喜歡?”
女人目光一凝,忍不住問道,“我不相信你是衝着折家去的。可想來想去,又想不明白。”
任凱一聽,緊緊的把嘴抿住,彷彿擔心有些話會自己跳出來一樣。
女人忍不住錘了他一拳,笑罵道,“馮三現在可不在這裡,小心我……”
話未講完,眼見的人羣突然從中間分開,騰出一條道兒來。
任凱停下腳步,凝目向門口望去,眼睛卻逐漸的眯了起來。
門口,一女子身着白色婚紗,長裙及地,正緩緩的向他走來。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正是風華絕代的孔燕燕!
可讓人驚掉下巴的是,她的秀髮全無,赫然竟是光頭!
任凱輕輕的嘆了口氣,站在原地沒有動。
折思瑤平生第一次生出自行慚穢的念頭,慢慢的放開男人的肩膀,側過臉悄然退入人羣。
孔燕燕從上到下,一片雪白,就連嘴脣都失了血色,唯有一對碩大的眸子,烏溜溜的望着任凱,眨都不肯眨一下。
音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突然停了。偌大的會場,只能聽到女孩兒高跟鞋發出的踢踏聲。
“時間要到了嗎?”任凱迎着佳人,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
女孩兒邊走邊笑,燦爛的笑容動人心魄。點頭說道,“這次可能真要走了。可我還有心事未了,所以就跑過來看看你。希望沒有打擾你們。”女孩兒說完,特意沖人堆裡的折思瑤破顏一笑。
折思瑤彷彿聽到自己胸腔內碎裂的聲音,黯然想道,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任凱點了點頭,快步迎上去,單手握住女孩兒的臂膀,望着她泛白的頭皮,淡淡的說道,“黃泉路上一碗湯,萬一是你先去的那邊,記得要把湯喝乾淨!今生我負了你,也希望來生,你亦能負我一次!”
女孩兒旁若無人的咯咯一笑,搖頭說道,“這一次我可不能聽你的。”說罷捧起男人的右手,慢慢的放置在自己的左乳上,笑道,“我胸口有一顆紅豆大小的硃砂痣。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本來一直想找機會,讓你親眼瞧一瞧。如今看來,怕是沒有機會了。可你一定要記得啊。”說完淚如泉涌,卻兀自不肯放棄滿面的笑容。
周圍人羣莫不垂淚,更有如紀婉彤者,亦是悲聲而泣。
任凱望着面前的絕世容顏,溫和的笑了笑,說道,“這樣怎麼能記得住。還是看一看的好。傻丫頭,我又有什麼?值當的你如此?”話未盡,淚先流,順着臉頰滴在地上,一滴、兩滴……
“你不要這樣。心機深沉,智計無雙的任師爺,怎麼能效小女兒狀?都是我不好!跑來讓你丟面,讓你難做!”女孩兒左手把任凱的手壓在自己胸前,不肯放開,擡起右手緩緩拭去男人臉頰上的淚珠。
任凱奮力一咬,嘴脣瞬間崩裂,鮮血糊了滿嘴,連牙上都粘滿了。
女孩兒大急,終於挺不住,衝到男人懷中,放聲痛哭。
折思瑤望着這對男女,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緩步離去。
隨之,離去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悄悄的,靜靜的。
也有幾個心機不善的想偷着拍照,卻被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的男女,捂着嘴拉入角門,過一會兒才灰溜溜的離去。
任凱用帶血的嘴脣親吻着女孩兒的頭皮,小聲說道,“都是我不好。你本來就該在天上快樂的生活。而今卻……”
孔燕燕霍然擡頭,淚眼婆娑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一臉驚慌的問道,“你後悔認識我嗎?是嗎?”
任凱凝目望着她,良久之後,才咧嘴笑道,“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後悔的樣子嗎?”
女孩兒癡癡的笑道,“可惜,我沒能早點找到你。”
紀婉彤一直在旁邊聽着,剛把淚擦掉,又有新的淚流出來,眼睛很快就腫得跟桃子一樣,咬牙笑道,“現在也不晚,我觀兩位,紅鸞星動,又逢良宵,不如就此結爲夫妻。我們幾人正好作證婚人!”
孔燕燕使勁兒點了點頭,又趕忙停下來,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任凱。
任凱微微一笑,說道,“不妨等一等。既然是結婚,怎麼能沒有親人?”
衆人齊齊一愣,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