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誠在樊爭的山莊外等了許久,若說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他來的次數,手腳並用也數不過來。可這個樊爭,連門都沒讓他進去。公西誠這麼多年,還沒有被如此冷遇過。
長風給公西誠披上貂裘:“二少,下雪了。咱們回吧,等大雪封了下山的路,咱們想走都走不成。”
公西誠不說話,站在那裡眼睛卻是閉着的。長風從未見二少如此耐心過,不急不躁,淡定自若。長風只好去撿了些稻草,給馬蹄保暖。長時間在雪地裡不動,馬匹都要凍死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公西誠站在同一個位置上,一動不動已經一天了。身上鋪着薄薄的一層雪,成了一個雪人。若不是長風時不時幫公西誠掃雪,他定然被埋了去。
長風再一次去敲門,儘管一直都不讓他們進去。
一個小童從門裡跳出來道:“誰是公西誠?”口氣十分大膽,一點沒有小孩子的膽怯。
公西誠緩緩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抖落點點雪花。他有內力護身自然不會太冷,但是長風就不一樣了,雖然跟着他習武多年,但是依舊很怕冷,一直在邊上蹦蹦跳跳的。
長風指着不遠處的公西誠:“那是我們家二少爺,你們莊主就算不答應我們,讓我們進去避寒總可以吧?”
小童根本不聽長風說什麼,邁着小短腿跑到公西誠身邊,上下打量後“咦”了一聲。
“你是公西誠?”
“公西誠垂目看了這小童一眼,聲音比這寒冬還要冷:“恩”。
小童伸手去拉公西誠,滿臉神奇道:“這一年都過完了,你可是我們莊主要見的第一個人。我還以爲莊主今年又不見任何人了呢。公西誠,你叫公西誠?”
公西誠任由小童拉着,詢問道:“你們莊主在何處?”
“自然在山莊裡。”小童奇怪地看着公西誠。公西誠不再說話,淨心把莊園的路都可在腦子裡。
小童領着公西誠在莊園裡穿梭,卻沒有看見一個人的影子。
“這莊園有多少人住?”
這話一問,小童委屈:“莊裡只有守門先生,我,還有莊主……三人而已。”長風驚得下巴掉在地上,佔據了一座山的樊家莊園,裡裡外外只有三個人?說出去,誰相信啊!
提到這個,小童更委屈了。
“外面都說莊主性格冷淡,不見任何人。其實這都是誤會,世人都知道莊主仇家很多,所以外人來了總要報上姓名和事由,再由莊主決定見不見。等看門先生得了消息,在莊裡尋找莊主,找到後領了命來通報,再找我領路,這一趟下來……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
公西誠也沒想到是這樣。
“要知道,同時找到我和莊主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看門先生又總是在山上迷路,今年一年來尋莊主的人很多,見到面的只有你們了,莊主率性,總說見不到是沒有緣分。莊主都一年沒見人了。”
長風石化當場,外界把樊爭傳的神乎其神,都說此人格外冷傲。二少與之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沒想到真相卻是如此。
說着,小童把公西誠領到了半山腰的觀景臺,一片白雪上有人在練劍。天寒地凍,那人卻只穿了一條白色的薄褲,長髮束在頭上一絲不苟,整個人赤裸着上身,與白雪融爲一體。
長風看着都冷。
“公西誠見過樊莊主。”
那人專心於劍,聽了聲音突然收了手,從雪中走來:“公西二少,哈哈!百聞不如一見!樊星,去拿酒來!”
小童咬着嘴脣:“是地窖裡的酒還是山頂的酒?”
“當然是山頂的冰酒,初雪遇貴人!”樊爭豪氣地披上外衣,“二少與我到山頂亭中說話!”
公西誠道:“樊莊主請。”長風跟在後面,心裡覺得不可思議。樊爭這個人,氣骨猶如天成,讓人見了就覺得敬仰,甚至還有不自覺的加以信任的感受。
山莊裡最高的峰崖上,八面風光各不同。
樊爭給公西誠倒酒:“二少來的目的,樊爭略知一二。”
“樊莊主遠居於此,耳目卻如此清透,公西誠佩服。”公西誠端起酒,先乾爲敬。
“樊爭只問一句,二少這天下爲誰而爭?”
公西誠放下酒杯,手指沾酒在桌子上反手寫了一個字“人”。
“何人?”
“一人。”
樊爭站了起來:“一個女人?”
公西誠勾勾嘴角:“於我而言,她是男人還是女人,不重要。”
樊爭再倒酒:“樊某人怕是無能爲力了。”
公西誠按住樊爭倒酒的手,拿過酒壺給他添滿:“這世上爲名而爭的人,得名;爲利而爭的人,得利;爲權而爭的人,得權;爲色而爭的人,得色。我爲一人,爭名爭利,爭權爭色,凡爭必得。”
“二少,你如此怎能說服我?”樊爭端坐着,問道。
“我從未想要說服你,你若出山必有自己的理由,又豈能是我說服的?我爲我的一人而爭,你爲你的千萬人而爭,目的不同而已。所有追隨我的人,都有他們的一人,他們的千萬人。”
樊爭沉默不語。
“樊莊主,天下之大,不爲主活。我敬你。”公西意端起酒來。
樊爭舉杯一飲而盡。
“這天下從來就不是哪個人的天下,樊莊主大可不必自困於此。不見人,怎知沒有知心人;世間男男女女,若能求得一場恣意人生,快馬江湖,豈不快哉?”
樊爭冰酒灑在雪上,哈哈大笑。
“我樊爭以爲,世人平俗,不值一試。如今相識二少,得一知己。拔劍不予片刻,男兒無需多言,乾了這杯酒,樊爭就隨你走一趟疆場!”
公西誠連着一杯又一杯,哪一場應酬也沒有今日喝的這麼多。都說大將傲骨,樊爭這個人當得起“信義”,守得住“情義”,有他相助,北逼大梁南鎮南臨,都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