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還活着?忽哲黛心裡一潭死水,彷彿被丟進去一顆小小的石頭,死寂的灰霾裡又有了點點火星兒。她不允許,她承受不起那隨時會幻滅的希望,來了,就是滅頂之災。
“活着還是死了,有什麼不一樣嗎?”語言有時候最無力,說出口的與心裡所想的天差地別。偏偏多數人都敗在口齒之爭上,錯過了很多值得珍惜的東西。忽哲黛懂,但她怯懦。心裡的柔軟怎麼能被隨意看穿,她會死的。
公西意咬咬牙:“當然不一樣。活着,就對這個世界懷有期待,我就願意期待失望,期待再失望地活着。難過就難過了,痛苦就痛苦了,開心是真的開心……哲黛姐姐,你若不信可以問皇上。忽哲格,你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他真的活着。”
忽哲黛手指有些發抖。
公西意不知道說出這些有什麼後果,但是明明是親人,爲什麼不能相互守護,連生死這樣的大事,也要瞞着嗎?將心比心,她願意承擔說出來的後果。在這深宮裡,若是沒有希望,拿什麼熬過一天一天囚禁一般的生活?
從正坤宮出來,帶着流姻向着正清宮進發。
公西意壓根兒就不是個消停的人,不用人來找她,她自會找上門去。小道上淨是來去匆匆的太監,他們恨不得踩上風火輪兒的陣仗讓公西意很疑惑。
“流姻,去打聽打聽,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流姻第一次當差,滿心要給公西意留個好印象。
“回主子,譽福宮的那位……有喜了。”流姻不知公西意的心思,也不敢妄加猜測,只好小心說了最基本的事實。
懷孕……公西意石化在當場。
流姻見她神色不對,心裡更害怕了。
公西意鎮定一番,問道:“懷孕便懷孕,爲何鬧得大家匆匆忙忙的?”這男人,最恨的應該就是綠帽子吧?若說這林懷瑾肚子裡的,是白葉的孩子,樑簡會讓她生下來嗎?難道……真是樑簡的孩子?
這麼想來,她一陣噁心。
對於樑簡沒碰過那些女人,她是不信的。
“主子,還去請安嗎?”流姻還是個不經人事的小丫頭,不會想太多。哪家主子有喜了,都是一件好事。不知自家主子是不是這麼想。
“去,不去怎麼弄明白這些事兒。”公西意停住腳步,“流姻,正清宮我自己去。你拿着我的宮牌去勤思閣,就說我想藥藥了,把他帶回來。”她感到莫名的心慌,總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的感覺。
公西意一進門,幾十雙眼睛都掃了過來。
“意妃,睡得真是心安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現在纔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和公西意沾親帶故的左凌雲。
徐恩開口訓斥:“雲嬪,你還有沒有規矩?”
“給良德皇后請安,貴妃娘娘萬福。”公西意無視左凌雲。
“你那些貼身丫鬟呢?”徐恩看了公西意四周,也沒見人跟着。
公西意笑道:“方纔從平南皇后那兒過來,讓她們去辦點事兒,就一個人過來了。”
左凌雲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皇后娘娘冤枉啊,不知是誰沒有規矩,請安請到日升三竿,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裡啊。”
公西意頗爲同情地看了左凌雲一眼,默默無語。
“意妃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如何行事輪得着你指手畫腳?”範英瞪了一眼左凌雲,“一個嬪位,多嘴多舌。”
“都閉嘴!”徐恩口中有點怒氣。
公西意偏不閉嘴:“我在來的路上才聽說瑾妃有了,這麼一件喜事兒皇后娘娘還是準備準備,少則也要有個小宴,不然皇上會以爲……”
徐恩不懂,公西意對她爲什麼總是有種敵對。
“皇后倒是想辦喜宴,只是這孩子都差點兒沒了……”怎麼聽這語氣都是在幸災樂禍。公西意打量着說話的這位,劉家的琪嬪。姜鬱洱看着一羣女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很是不耐。終於開口道:“不管怎麼樣,皇上如今在譽福宮,我們總要過去看看。”
徐恩點點頭:“今晚都來正清宮候着,有些規矩本宮不說,你們還不知要把這宮裡折騰成什麼樣兒!”說吧,領着幾個率先出去了。
公西意無奈,這是要集體被訓斥了嗎?
譽福宮裡,比別的宮多幾分奢華,不愧是寵妃的居所。
林懷瑾窩在樑簡的懷裡,哭哭啼啼的。公西意離得遠,也分辨不出那是樑簡本人,還是替身白葉。想想有些心煩意亂。
突然,身後換來一些嘀咕聲,隱隱約約可以聽清。
“自己貪慾,還好意思哭?要是我,我就找棵樹吊死算了。”
“這昨晚……”
“噓——”
公西意猜到七八分,這麼說起來還是自己作孽了。幸好孩子沒事兒,不然自己怎麼擔待的起。這白葉,不知是什麼心情。
徐恩上前安慰一番,又想訓斥,礙於皇帝的面子,忍住了。
不知是誰說了句:“意妃生養過孩子,不如讓意妃照顧瑾妃,總比我們有經驗一些。”
皇帝心疼懷裡的可人兒,低頭問:“愛妃覺得如何?”
林懷瑾梨花帶雨,頻頻點頭。
皇帝金口一開:“上水宮離這譽福宮也近,以後意妃多照顧這裡一些。可別讓朕的愛妃再有什麼差池。”公西意翻白眼,這絕對是白葉!赤裸裸地報復啊。樑簡才說不出‘朕的愛妃’這種話。
“皇上,譽福宮離正坤宮更近,這宮裡大事小事都是良德皇后在照應,如今瑾妃有孕,讓平南皇后照顧比較妥當。臣妾可以在一旁幫襯。不是臣妾不肯,只是宮裡還有慕傾和藥藥,怕失了周全。”
她一定要告狀,這個白葉膽子不小啊,竟然敢玩自己!
“意妃想得真周到,不過朕的平南皇后竟如此繁忙?她人呢?”
這下有人高興了,這宮裡多的是看忽哲黛不順眼兒的,巴不得她出點什麼幺蛾子。各宮的主子都到了,唯獨忽哲黛遲遲不見蹤影。不知會在皇帝心裡留個什麼印象。
上水宮,第一次這麼熱鬧。
公西意從譽福宮回來,只聽見屋裡一片歡聲笑語。果然有個小孩子就多了很多生機。
“大貓……大貓……”樑耀小朋友剛剛學會走路,兩條細腿一顛兒一顛兒的,逗得樑慕傾咯咯笑。
公西意只說把藥藥接回來,沒想要連帶着慕城也過來了。
“嬸嬸!”慕傾這幾日,性子又回到了以前小時候的樣子,開朗又粘人,“我們養一隻貓吧,藥藥喜歡貓呢,嘴裡一直大貓大貓的。”
公西意示意流姻去膳房給孩子們拿點兒吃的。
“他不是喜歡貓,他喜歡老虎。”公西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無奈道。這小子自從在零組見到那隻大白虎,竟張嘴說話了。沒事兒就大貓大貓的叫着,還真把老虎當貓咪了。
“嬸嬸騙人,他又沒有見過老虎,我就見過!”樑慕傾揚起驕傲地小臉兒。“你在哪兒見過?”公西意當然不信,這小姑娘只怕是在畫裡見過吧。
樑慕城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才六歲大的孩子,姿態就很端正了。
公西意對他招手,他才乖乖走過來。
樑簡回宮的時候,也才六歲吧?
“媽媽……媽媽……”樑耀小朋友的佔有慾是很強的,看公西意一臉寵溺地看樑慕城,樑耀不幹了。這麼久不見,都不想念,莫非不是親生的兒子?
公西意一把抱起樑耀,戳着他的小腦袋瓜:“藥藥啊,你就是個小白眼狼!有沒有想孃親?恩?有沒有想媽咪?”
還別說,樑耀從裡到外都繼承了公西意的缺點,比如沒心沒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有點兒話嘮。幸虧還沒學會說話,不然定會把身邊的人鬧騰個人仰馬翻。要說哪裡像樑簡,公西意還真沒看出來。
“慕傾,木紅姑姑呢?”公西意問道。
“姑姑她在教新來的小丫鬟呢,我跟她說來嬸嬸屋裡玩兒,姑姑就讓我過來了。”樑慕傾雖依舊是公主,只是還是有些怕木紅。
“嬸嬸,今晚能讓慕城住在這裡嗎?”慕傾很想念弟弟,但又不能去勤思閣看望他。
公西意看看流姻:“勤思閣那邊兒怎麼說?”
“回主子,勤思閣說……兩位皇子都要在晚膳前回去,不能在上水宮過夜。”公西意有點兒失望,但也無計可施。
“慕傾,以後還是有機會見到弟弟的。”公西意有點不忍心。
樑慕傾倒是很通情達理:“嬸嬸不用爲難,我知道了。”
從頭至尾,樑慕城都沒有說話。只有個藥藥,一直不肯消停,嘴裡咿咿呀呀地說着誰都聽不懂的話。也是,晚膳還要相約去正清宮受訓呢,也沒時間和孩子們一起玩兒。
公西意捏捏藥藥的小臉,有些事情吧,得多動動腦子;而有些事情,用心做就好了。藥藥啊,娘真的很想念在宮外無憂無慮的日子,你呢?也不知道你二舅舅在做什麼?不都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嗎?娘怎麼就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