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兩人同居關係成爲事實後,樑簡命人重新改修了上院,裡裡外外都是按照公西意的喜好佈置。像是刻意討好一般,這座王府的中心建築,被重新命名爲“上水”。
這兩日,樑簡常常和她商量,找誰來題這個字。
他不提徐恩的事情,公西意也不再問。何謂“定不負你”她也無從考量,樑簡不像以前那樣繁忙,最近空出了大把時間陪她。兩個人經常去郊外爬山,偶爾也遊湖。
“你不是喜歡穆恭年的字嗎?等到院子修好了,我請他來題字可好?”樑簡攬着公西意,話裡也有着不易察覺的討好。
公西意笑笑沒回應,誰的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不是上水園,這裡甚至根本沒有水,起這樣一個名字不是很可笑嗎?
“要是看厭了穆恭年的字,成隨之的字也是不錯的。”樑簡看公西意不說話,繼續追問。
她靠在樑簡懷裡看書,懶洋洋的沒有什麼精神。
“是上水這名字不好啊。”公西意合上書,轉身道,“樑簡,你真的不用這樣的。最近我想通了很多,其實應早有心理準備。徐恩的事情是在你西南之行前就定下的,沒什麼好鬧的。”
道理很簡單,但是遇見了卻不一定想得明白。公西意不僅沒想明白,做的更不明白。如果和樑簡吵架能解決問題,那她真的不介意成爲潑婦,事實是自己太矯情了。想要“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的愛情”,當初就應該聽誠王八的話,遠離樑簡。
她恍然想起讀過的一本書,上面說“遇見愛,遇見性,都沒什麼,難得的是遇見——解。”直到今天,她才認識到這句話有多高明。
樑簡的頭墊在公西意的肩膀上,伸手環着她的肩膀,閉上眼睛沒說話。兩個人很享受這份安靜,能這樣在一起,他已經很滿足了。
一下午的時間,公西意在看書,樑簡陪着她什麼都不做。兩個人也很少說話,公西意的安靜是很難得的。要不是晚膳前林實的打擾,一天都是很悠然的氣氛。
“王爺,宮裡傳話來,皇上龍顏大怒,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正清宮裡亂套了。”這事兒林實一直壓着未報,王爺去了也是出力不討好,誰知情況越來越嚴重。
公西意深深嘆氣,這個皇上的事兒可真多!就不能讓樑簡清靜清靜。“沒事兒,你去吧。”她無所謂道,反正她都習慣一個人睡覺了,最近的親密反而感到不太痛快。
樑簡揮退林實,在公西意的臉上親了親,“跟我一起。”
“不要。”公西意連忙搖頭,皇宮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一起去,你還可以見見止心。”樑簡笑道,不給小丫頭一點好處,怎麼能說得動她呢?
這麼一想,公西意就動搖了。也是,好久沒有見過止心了。
正清宮外,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個個心驚膽戰。
在御前伺候的奉茶宮女,被打了十幾個板子,就連總管太監洪泉也是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地撿一地的奏摺。都這個點了,皇上還是不吃不喝的,東西也摔了人也罰了,也不見好。
這邊動靜如此的大,那邊皇后娘娘不聞不問的,早早下了門,竟然說是睡下了。哎,造孽啊。
樑簡和公西意來了,一看門前的陣勢,止步不前。
“意兒,你先去止心那裡。”樑簡很少見皇兄發這麼大的脾氣,在不知道情況的時候,意兒還是不進去的好。
公西意也不多說什麼,一句“別起爭執”後就去找止心了。樑簡把洪泉叫到一邊,問清情況。
“姐姐,你怎麼進宮來了?”止心剛剛用完晚膳,碗碟都沒撤下,丫鬟就來通報,說是正光王妃來了。
“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公西意給止心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長胖了呀!”
“有嗎?”止心摸摸自己的臉,覺得還好啊。
“也沒什麼大事,可能皇上心情不好,你三哥就來充當出氣筒了。我在府裡無聊,跟着進來看看你。前一段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你還好嗎?”公西意關心道。
“不好,二哥倒是沒有爲難我,可是……”止心想說什麼,又不好開口,遣了所有下人出去,才娓娓道來。
“姐姐,我在宮裡嚇壞了,其實二哥平日裡待我不錯的,真的沒想到……是那麼一個下場。我們都是親兄妹啊,爲什麼就不能好好相處,其實二嫂那天來求過我的……”說着,止心的鼻子酸酸的。
公西意拉着止心坐下,安慰地拍拍她。
“可是還是讓皇兄知道了,第二天聖旨就下了。二哥被……被處以極刑,當時我聽到這個消息……我……刑場上,二嫂自盡了。”哽咽的話語打在公西意的心上,沒有經歷過又怎麼能體會那種傷痛。
“姐姐你知道嗎,二哥的孩子們都不到十歲,最小的才七個月大……沒有一個活下來,皇兄怎麼能那麼殘忍?”眼淚和控訴是止心忍了好久的,當她知道曾經苦求她的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的精神就崩潰了。
安慰着淚流不止的止心,她的言語是無力的。
她也目睹了夜初言的死,這種絕望的殘忍的衝擊,遠不如止心所承受的,她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公西意擦着止心的眼淚,“這不是你的錯。”
過了很久很久,止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姐姐,皇嫂把哲黛姐姐接進宮了。”平靜下來的止心緩緩說道,一臉憂傷。
哲黛?公西意有種不好的預感,大將軍府的事情已經在京城沸沸揚揚,皇后這樣做……難怪樑辰會爆發,原來如此。
“皇嫂親手寫的懿旨,甚至把承恩殿賜給了哲黛姐姐。”止心抿了抿嘴,“承恩殿是母妃生前住的地方,皇兄爲此發了好大的脾氣,凡參與此事的宮女太監都被罰了,其實他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哲黛姐姐現在在哪?”公西意一陣心驚,如果皇上大發雷霆,那忽哲黛將會處於一個怎樣尷尬的境地,她不敢想。
“還在承恩殿,皇嫂把皇兄引去,想讓哲黛姐姐直接侍寢。皇兄當場就翻臉了,摔東西不說還傷到了哲黛姐姐。”止心很擔心,“我過去看過,她不肯見我。”
公西意聽完,整個後背都是涼的。
如果哲黛想不開……“帶我去承恩殿。”
正清宮內,淡淡的薰香,一地狼藉也無人敢上前清理。
樑簡蹲下一本一本地撿起地上的書,一個杯子飛了過來,他從容地伸手接住。剛把手上的書放在桌子上,樑辰怒,揮手打翻。
樑簡也不說話,蹲下來繼續撿起來,皇兄的心情他怎麼會不瞭解。就像面對意兒,不得不提起徐恩一樣。他也惱火,他也覺得憋屈,可是發了火又能怎麼樣呢?於事無補。
“這下你們滿意了?”樑辰生生捏碎了一個杯子,樑簡的行爲無異於火上澆油。
“臣弟不懂,皇兄在惱什麼?沒留在那裡,什麼都沒改善,不是嗎?”樑簡的冷靜近乎於冷漠,他懂得,但是他不能順着。
“好一個樑簡。”樑辰冷笑,“不愧是正光王。”
“臣弟不敢。”樑簡近似挑釁地看着樑辰,“皇嫂也是爲了大局,皇兄何必拿這些下人出氣。忽哲黛已經住進承恩殿,就沒有出來的道理。皇兄還是早作打算,忽家……”
“夠了!”樑辰一手掀翻了桌案,他一句也不想聽,“你還沒資格教訓朕,朕就不相信,離了忽家,就國之不國了!”
樑簡苦笑,所有的道理都是皇兄教他的。怎麼到了他自己身上,就行不通了呢?難道他忘了,是誰賜婚徐恩的?
“臣弟該說的都說了。”樑簡擡起桌子,揮退聽聞動靜闖進來的下人們,平靜道,“皇兄記得母妃嗎?”
能觸動皇兄的,恐怕只有母妃了。
“她,爲了父皇的天下,用了一輩子。”樑簡的回憶沒入腦海,“可是到頭來,也得不到父皇的心。臣弟一直覺得,母妃從不快樂。反觀皇兄的生母,即使香消玉隕,卻得到父皇全部的感情。”
“臣弟只是想說,皇嫂得到的,是全天下女人都得不到的。”樑簡該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是樑辰自己的選擇。
公西意在承恩殿門口等了很久很久,纔等來消息,說是哲黛只想見她一個人,其他的人一律不見。
見到哲黛的手,公西意一愣。
“沒什麼大礙,只是被燙傷了。”忽哲黛請公西意坐下,“怎麼連王府都驚動了?”
“哲黛……”公西意小心翼翼道。
“我真的沒關係。”忽哲黛笑笑,“其實進宮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了。你真的不用擔心。”
看着笑的很美的哲黛,公西意心裡不可名狀的難過。她這樣的女子,爲什麼就擺脫不了命運。
突然,想起了徐恩。
那個安靜有禮的女孩兒,她們同樣都是踩在命運的尖刀上,過着身不由己的日子,若想活的有尊嚴,怎能不鬥不爭不搶?可是悲哀的是,搶了爭了,結局也很難幸福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