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淼算是看明白了,孔大小姐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明白了也更糊塗了,這位怎麼就熱不起來呢?再看看旁邊的弟弟,暗歎一聲,天旱雨澇不均勻。
任凱見這女孩倔強的厲害,也不敢太過,只好打起精神,屈意奉承,纔算把佳人安撫住。
既往不戀,當下不雜,未來不迎。這就是孔燕燕此刻的心態。她何嘗不知那人百般遷就、萬般忍讓爲的是什麼。可那又怎樣?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都說虞姬垓下一別,千古絕唱。她卻更願意學那項羽,拼盡全力,死戰不退。她悄然瞥了一眼小心陪笑的男人,心中暗道,親愛的,就三年而已。
各懷心思的時候,騾子進來先衝大家一笑,走到馮三耳旁小聲嘀咕幾句。馮三點了點頭,對任凱說道,“有個朋友來了,我去看看。”
任凱笑笑,沒有說話。
還沒等馮三與騾子走出去,“咣噹”一聲,門被人大力踹開了,走進七、八個光頭狀漢。
屋裡的男男女女被嚇了一跳,全都轉臉望着門口。
馮三轉臉看看任凱,有些尷尬。
騾子大怒,就要動手,被馮三拽住。
爲首一人,身高體壯,滿臉橫肉,斜眼望着騾子輕蔑的笑笑,說道,“怎麼?還想動手?借了麻四爺的錢,也敢賴賬?”說完自顧自就往裡闖。
“苟哥,當初說的可是到年底,白紙黑字咱們寫的清清楚楚。你這是……”馮三走到他跟前攔住,沉着臉說道。
“馮三,當初是當初。別說那些有的沒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錢?可以。把這三間門臉兒留下,咱們就兩清了。”這位苟哥笑着拍了拍馮三的肩膀說道。
兩個女孩與慕陽第一次見到這種事兒,不但不害怕,反而一臉的雀躍,看樣子恨不得雙方立馬開戰,他們好看戲。
“三哥,這就是你說的朋友?”任凱笑眯眯的起身走到他們跟前,非常熱情的與苟哥握了握手。
馮三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苟哥是吧,這樣,三哥欠你們多少錢,我先給他墊上。如何?”任凱滿臉陪笑的說道。
“操,你他媽算老幾?有你個幾吧事兒?滾一邊去!再多管閒事,老子把這倆妞給你輪了!”苟哥破口大罵,擡腳就往任凱肚子上踹,被馮三一把推開。
眼看就要開打,任凱高聲喊道,“我認識麻四爺,我先給四爺打個電話,好不好?”
苟哥這邊的人正要動手,聽到這話,有些疑惑,制止住其他人,對任凱說道,“半個小時,要是敢騙老子,把你的指頭都給剁了。”說完與他的人把門關好,搬了椅子坐在門口,污言穢語的調笑兩個女孩。
慕陽怒不可遏,就要衝上去,被任凱抱住。慕淼氣急,對旁邊的孔燕燕說道,“你男人肚量真大,比武大郎還能忍。”
孔燕燕從老爹那裡,早就清楚任凱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事情怕是要搞大,也不理閨蜜的冷嘲熱諷,幫男人把慕陽拉回來,有些擔心的說道,“要不報警吧?你不要衝動!”
慕陽差點氣死,說道,“他衝動?這裡邊誰都沒他冷靜,你們放開我,這幫孫子……”嘴裡不停的罵,想衝出去,可看看身邊的女孩,又有些投鼠忌器。就越發的看不上任凱,枉自己還把燕燕交給他,狗屁男人,連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在那裝冷靜。
任凱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孔燕燕,淡淡的笑道,“我就是這個樣子,你看仔細,千萬別走眼。”說完拿起電話發了幾條短訊。
馮三的臉色難看到極點,唯唯諾諾的站在那,想開口又不敢開口,哪有剛纔淵渟嶽峙的半點風範。
任凱走到他跟前,笑笑說道,“三哥,我來處理。”說完坐在椅子上望着對面的苟哥,態度溫和的像個好客的主人。
也就八、九分鐘,推門進來三個人,兩人空着手,最後一人手裡提着一口小皮箱。
苟哥一看到這三人,臉色大變,嘴脣也哆嗦起來,腿肚子更是抖的邁不動步。知道自己怕是踢到刀刃兒上了。只得顫聲對最後邊提箱子的人說道,“麻四爺。您……”
那人看都沒看他,左手提着箱子,右手拿着塊兒皺成一團的手絹,滿頭滿臉的擦汗。
當前兩人來到任凱跟前,躬身一禮,各自問候道,“師爺。我來了。”
任凱坐在椅子上連身都沒起,笑着點了點頭,問道,“龍爺還好吧。”
兩人齊聲笑道,“好的很。”
其中一人笑着說道,“我們來之前還跟龍爺在打牌,就是脾氣大了點兒,哈哈。”
任凱呵呵一笑,說道,“一定是輸了耍賴。”
三人一起大笑。
身後的慕氏姐弟,看了這一幕,面面相覷,也不再吵嚷,靜靜的坐下來等着看戲。
馮三面色不改,心中卻暗暗叫苦,這人情欠的太大了,怕是要用自己這條命來還。
孔燕燕卻一臉擔憂,走到任凱身後,輕輕摟着他的肩膀,湊在耳邊說道,“你可不可以不要……”
任凱收斂笑容,凝視着她,說道,“老百姓都說,世有黑白,人分好壞。看仔細了,然後告訴我,你覺得我是黑還是白?是好還是壞?”
麻四聽見,臉上的汗更多了。小眼睛轉了轉,急忙來到孔燕燕跟前,一鞠到底,滿臉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溫溫柔柔的喊道,“嫂子好,麻四給您見禮了。”說完把小箱子擡到旁邊的桌上打開,一箱子的現金,嶄新割手的連碼新票子,不多不少,五十萬。討好着說道,“也不知道您的喜好,麻四又是個粗人,所以,您看……”
任凱輕輕一笑,沒有說話。
另兩人早看見這絕色女孩與任凱關係不一般,卻不敢貿然開口,眼見的麻四打蛇上棍討好女孩,有些眼紅,相視一眼,也不管麻四,衝着孔燕燕也是躬身一禮,齊聲說道,“嫂子好。”心中暗自想道,師爺好福氣,長這麼大,頭回見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孔燕燕聞聲,面色緋紅,眼睛卻亮了,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稱呼自己。看看麻四起碼也五十上下了,又覺得有趣,咯咯咯笑着衝三人連連點頭。也不再擔心,反正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家裡那個老男人閒着也是閒着,把天捅個窟窿,就讓男人們操心吧。
任凱微微一笑,這個麻四倒是個活泛的人物,溫和說道,“這位就是麻四爺吧。”
麻四聽了被唬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道,“師爺,您這麼稱呼麻四,麻四是要折壽的。小的姓米,家裡行四,從小滿臉麻子,就這麼被人稱作麻四,以前是跟裴三哥的。三哥走了。手底下的弟兄沒有活路,只好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兒。這次是我眼瞎,看在裴三哥的面上,您饒過麻四這一回。”
任凱笑笑,沒理他,只是對着另一人說道,“拐哥,龍爺有什麼說法?”
拐哥遲疑着說道,“龍爺只說,讓師爺看着辦。只是狼哥……”
任凱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對着麻四說道,“裴三哥的面子要給,可家有家規,就按家規辦吧。”
麻四聞言,面色如土,卻又不敢出聲,想想自己的一家老小,咬了咬牙,起身走向門口的苟哥那裡。
另一人低聲說道,“師爺,狼哥那裡……”
任凱擡頭笑笑說道,“全哥,不會讓你們難做,一會兒我去紅公館。”
拐哥皺了皺眉頭,急忙向全哥打了個眼色。全哥見了,暗暗後悔,這位出了名的記仇,千萬別爲這個把自己牽連了。
其他人還在驚疑不定,就聽到門口幾聲壓抑的悶哼。不一會兒,麻四拿手絹裹着一團東西走到任凱跟前,面如死灰,後邊的那羣人都蹲在地上,低着頭。
孔燕燕看到那團手絹,血呼啦差的,俏臉一變,鬆開摟着任凱的雙手,躲到慕淼身側,瑟瑟發抖。慕淼也好不到哪去,小臉白的跟張紙似的,摟着孔燕燕互相壯膽兒。
慕陽倒是一臉的興奮,想走到前邊,又有些顧慮,正在猶豫的時候。就見任凱隨手從桌上拿了放茶壺的托盤,笑着指了指麻四。
麻四趕緊把手絹裡包的東西倒在托盤裡,想擦汗,看了看手絹,頭上的汗彷彿都結了冰。
手指頭,八根小拇指。堆在托盤裡,血跡未乾,有的還在微微動彈。
任凱低頭看看,呵呵一笑,把手邊的茶壺拿起來,對着那些手指澆了下去,又拿了雙筷子,挨個了夾起來,仔細的沖洗。神情專注,旁若無人。如果不看筷子上的物什,單看他文質彬彬的舉止,還真像一位資深的專家在研究漢唐時期的古董。
慕陽看到這個場面,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尤其是那人的笑顏,即使他閉了眼睛,也不斷在眼前晃動。
兩個女孩更是驚呼一聲,抱作一團,把頭埋在對方的懷裡,動都不敢動。
拐哥和全哥面無表情,立在旁邊,可是兩人的手早已握成拳頭,裡邊滿是冷汗。
任凱把指頭沖洗乾淨,一根一根夾在一個乾淨的白瓷盤中,擡眼對着麻四一笑。
麻四隻覺得自己的麪皮發緊,氣血上涌,眼睛都有些模糊,倉促之間,連裝笑臉都忘記了,滿是驚恐的看着任凱。
任凱用筷子頭點了點麻四,笑着說道,“數目不對啊。怎麼,看不起苟哥?想用你的幫你苟哥湊個整?”
後邊的苟哥一聽就跪下了,他不過是個街邊的小混混,平時也就趁着人多,欺負欺負良善。剛纔那一根指頭已經把他的膽子連着根兒都切去了,哪還有勇氣再挨一刀。
麻四滿臉發木,勉強能開口說話,“師爺,您看……”說到這兒,卻接不下去,扭頭求救似的望着拐哥和全哥。
拐哥彷彿站着睡着了,連眼皮都沒擡。全哥有些不忍,咬了咬牙,開口說道,“師爺,您……”
任凱哈哈一笑,又用筷子指了指全哥,說道,“全哥,原來是你手癢了,想親自動手。好,好,嘿嘿。”說着說着,語氣亦有些森然。
全哥愣了愣,也笑着說道,“這都被您看出來了,哈哈。老手藝不能忘啊。”說完轉身就奔着苟哥去了。
任凱淡淡的望了拐哥一眼,又低頭擺弄那幾根指頭。拐哥笑了笑,心下卻有些擔心阿全。
全哥走到苟哥跟前,衝旁邊蹲着的幾人喊道,“按住了。”
如果剛纔苟哥還在壓抑的話,現在可就顧不上裝好漢了,殺豬般的厲聲尖叫。
拐哥皺了皺眉頭,轉身說道,“阿全,堵着他的嘴。”
任凱卻邊擺弄指頭,邊說道,“別,讓他喊。”
隨後,阿全徒手拎着三根指頭走過來,鮮血淋了一路。站到任凱面前,說道,“您看,這……”
任凱一偏頭,也沒看他,說道,“到後邊洗乾淨,再拿過來。”
阿全哪還不明白這位怕是記上仇了,苦笑着跑到廚房洗乾淨,輕輕的放在桌上。
無名指,中指,食指,齊根兒的三根指頭。
任凱又衝着渾身篩糠的麻四笑了笑,說道,“讓你的弟兄過來。”
麻四好半天才明白過來,趕快轉身吼道,“都過來,快點。”
任凱先看了看這羣面色發黃的大漢,一個個噤若寒蟬,低着頭,哪還有剛纔的扯高氣揚,尤其是苟哥,是讓人擡過來的,現在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嘴裡不住的哼哼。
他用筷子夾了一根指頭,對面前的衆人問道,“這是誰的?”
那羣人擡頭看看,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任凱笑着說道,“問什麼說什麼。怎麼還想再來一根兒?”
一個大漢趕快說道,“爺,這是我的。”說完趕緊低下頭。
任凱點點頭,說道,“過來拿着,自己到箱子裡取三萬塊錢,就可以走了。”
那人滿臉震驚,卻不敢動,只是望着麻四。
任凱笑道,“麻四爺,怎麼?我說的話,還需要你來確認一遍?”
麻四聽了,差點沒嚇死,對着那人吼道,“看你嗎的比,沒聽到師爺怎麼說嗎,拿錢快滾。”
那人聽了,驚喜交加,拿了指頭,抱着錢趕緊跑出去,到了門口,還小心翼翼的轉身看了看,麻四氣的恨不得拿刀去砍他兩刀。
就這樣,人都被打發走了,就剩地下躺着的苟哥,渾身抖作一團,像是發羊羔瘋。
任凱也不理他,不住的把剩下的四根指頭,夾過來夾過去。
麻四見了,上去一腳,罵道,“快起來。丟人現眼的東西。”
苟哥本來也嚇得夠嗆,順勢就站起來。膽顫心驚的望着桌上的指頭,剛纔還長在自己手上,現在卻孤零零的擺在那兒,想着想着就哭出聲來。
任凱“噗嗤”一聲笑了,起身走到苟哥身邊,把他拉到椅子跟前,強行按着他坐好,笑眯眯的說道,“苟哥,是吧。”
苟哥稀裡糊塗的就點了點頭,說道,“是我。”
阿拐和阿全聽了,直皺眉頭。
麻四更是直接罵道,“你個狗一樣的東西,叫一聲苟哥,你受得起嗎?師爺,他叫苟孝德。您叫他狗子就好。”
任凱沒理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說道,“沒關係,你個頭這麼大,叫聲哥,我也吃不了虧。剛進門的事兒,咱就不掰扯了。這世上本來就是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我只問你,爲什麼只要門臉兒,不要錢?要實話實說。”
麻四聽了,疑惑的盯着苟孝德。
一屋子的人明白這大概纔是事情的關鍵所在,都豎起了耳朵。
這時候,從外邊走進來一隊警察,爲首的人在門口就喝道,“馬二拐,白老全,麻四,你們聚在這兒,又想搞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