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鬼使神差

在如此龐大的景瑞帝國裡,本來可以算得上令世人矚目的臨時股東會在沒有形成任何決議的情況下,草草結束了。公司官方網站上發佈的公告中,沒有提及任何實質性的內容。只是泛泛的回顧過去,展望未來,空洞的像是一個碩大的肥皂泡,五光十色、光彩炫人。

這次鬧劇般的臨時股東會上,張景瑞的位子沒有動搖,可是眼見的已經不穩。張景菲的目的雖然暫時沒有達到,可是外援已經就位,得逞只是時間問題。至於其他股東,試探的已經得到答案,剩下的就是講價錢,談站隊了。

任凱本來想渾水摸魚的找找劉姥姥身後那根線,沒有想到,還沒等到自己動手,景瑞背後一直潛伏着的大鱷開始浮出水面了。這也許意味着,集團的掌舵人張景瑞被放棄了。

景瑞這些年左突右殺,得罪人的事沒少幹。之前被摁倒的人忌憚隱身於景瑞背後的勢力,選擇低頭。這下,張景瑞淪爲棄子被拋出來,未嘗沒有想平息這部分人怨氣的意圖。怨氣沒了,大家纔好坐下來慢慢談合作。

張景瑞危險了,可以預想到,他的敵人絕不放過這次絕殺的機會。

任凱進了家門,邊換鞋邊琢磨這些。

女兒初二在一所雙語私立中學寄宿,兒子四歲在小區幼兒園。老婆趙薇幾年前就把工作辭了,在小區附近買了兩個門面打通後,開了間花店,收入還不錯。平時任凱不回來的話,她就在店裡和員工吃便當。

倆人暗地裡離婚的事情,誰都不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眼看着大戰將起,要儘快把她們送出國去。否則,城門失火殃及的魚絕不會少了她們這幾條。

昨天睡了一整天,仍然覺得疲憊不堪。午飯也懶得吃,衣服也懶得換,往牀上一躺,矇頭大睡。

夢中的天灰暗而壓抑,人臉蒼白而呆滯,他在夢裡不停的奔跑着,流出的汗居然是血紅色的,茫然無措間,耳旁彷彿聽到老婆趙薇的聲音,心中一陣絕望,大喊一聲,坐了起來。

他驚魂未定,滿頭大汗的擡眼四處一看。趙薇正站在臥室門口望着他,滿臉擔心。

他定了定神,朝着妻子微笑着點了點頭,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趙薇遲疑了一下,說道,“小區保安小丁看到你回來就到店裡跟我說了一聲,回來有一陣了。”

任凱愣了愣,看了看錶,才下午三點多,笑道,“不簡單哦,都有密探了。看來店裡有幾個漂亮員工就是不一樣。你回來怎麼沒有叫醒我?”

妻子沒有回答,慢慢的走到牀邊坐好,滿是擔憂的看着他,說道,“已經兩年了。這兩年來,你一直都是這樣。先是把我們暗地裡送出國,又偷偷的辦了離婚。你知道嗎,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好好的過日子不行嗎?前兩天秀秀和我視頻聊天,也是吞吞吐吐,我問她,她也不說,只是催我帶孩子過去。”說着說着,淚已經下來了,哽咽着說道,“我知道你心重,可你什麼也不說,我更擔心。”

任凱默默的把妻子摟在懷裡,聞着妻子秀髮裡淡淡的薄荷香,良久無語。

結婚十四年了,兩人的激情早已經化爲親情,成爲相濡以沫的家人。往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向對方明白的表達出內心的想法。可是,這次不同。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範圍,不要說身在其中,就算是無意撞上去,想全身而退那也是癡心妄想。

大丈夫行事但求無愧於心,如今各方已經開始試探,下一步也許就是毫不留手的血腥廝殺。自己實在不放心她們繼續待在身邊。心思一定,輕輕吻了吻懷中妻子的額頭,緩緩說道,“你命不好,攤上我這麼個男人。我無意中捲入一樁天大的事情中,再想要回到往日的安穩生活,怕是無望了。眼下他們的注意力還不在我身上,你們儘快到多倫多找秀秀,她會幫你安排好。至於女兒的學校,先過去再慢慢找吧。最遲下週,你們就要動身。”他說完,看着妻子,用力抱了抱她。

“那你呢?”妻子滿臉驚恐,也忘記問究竟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只有一個念頭,眼前這個與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男子有危險。想想自己這些年雖然與丈夫偶有爭吵,但早已習慣對方爲自己安排好一切,咋一聽自己從此要離開他開始另一種生活,心裡早就慌成一團亂麻。

“我不會有事,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從那時候開始佈局。現在自保沒有問題。只是,你們要留下,我怕就……”他明白妻子的擔心,可是怎麼能實話實說?但願風雨過後,一家能夠團團圓圓。

明知道丈夫的話有所保留,可聽了仍然安心不少。

又跟妻子聊了一會,他換了身便裝出了門。本以爲她會問起李亞男的事,結果沒有,省下不少口水,要不然解釋起來,也夠麻煩的。

先到馮三那看了看,隨便聊了聊,買了注彩票。就開着車去於東來在光明區的家裡。

他的車是一輛奧迪A6,黑色標配,這還是張恆在的時候以集團中層身份買的,集團補貼了大部分,自己出了小部分。

行到半路,接到馮三的電話,“凱子,你買的那幾注號碼,不錯,建議你拖一下,留尾巴,中的概率大些。”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好的,明白了三哥,謝了,中了頭獎請客。”

電話那頭呵呵一笑,掛了。

任凱擡眼看了看倒車鏡,把速度稍微變了變,超了幾個車,發現一個老款帕薩特在離自己五十米左右的後邊吊着。被跟上了。

他笑了笑,沒有理會,知道一定是張景菲的人。別人不會這麼幹,沒什麼用處,還顯得小氣。看來自己在股東會上力挺張景瑞,把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呵呵,就怕你們沒動作。

老於住的小區是由光明區政府團購的幾棟樓組成的,佔地比較開闊,開發商用圍牆特意把這幾棟樓圈起來,獨立的物業,獨立的管理。

當地百姓稱呼這裡爲光明陵園。

老於當初本來是高層,和另一戶換了,選了現在住的這個低層的一樓,帶個小院子。

敲了半天門,沒人。敲開對面的門,想問一下,結果,開門的是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態度很惡劣,說腐敗分子被抓了,過幾天也許就要槍斃,讓他上墳等到清明。

讓這不着調的胖女人說的暈頭轉向,又不能和她一般見識,只好窩着一肚皮火往回走。

走着走着,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徐國慶了,老徐死了兩年多,留下一個老婆子和獨子徐亮。腦海裡電光火石般閃了閃,那個馬頡的電話莫非是他打的?

想到這,嚇了自己一跳,可怕的想法開始蔓延,遏制都遏制不住。急忙把車停到路邊,搖下車窗透了口氣,看了看後邊的帕沙特。

在光明區收拾這種人,不要太簡單。給所在地派出所的熟人打了個電話,沒一會,一輛警車就停在帕薩特的旁邊。隨後,連車帶人都領走了。

徐亮也就三十多歲,結過一次婚,因爲他嗜賭成性又愛喝酒,賭輸了或喝醉了,就拿老婆出氣,每次打完就跪下認錯。次數一多,女人受不了,連婚都沒離就跑了。他也無所謂,把房子輸掉,又四處借錢,借不到就騙。馬頡沒死之前,沒少幫襯他。否則他早讓判了。

他老子也管不了,只能由着他胡混。馬頡一死,他爹也跟着沒了。他總算是收斂了點。每天推個小車,幫別人拉點貨,賣個苦力。勉強給老孃和自己掙口飯吃。

就這麼個人,會是用馬頡手機給自己打電話的人嗎?

想着想着,就到了徐亮家門口了。

這個地方已經屬於開發區的城鄉結合部了。以前三不管的地界,魚龍混雜,亂的很。郝平凡剛到市局當一把手,就在這被人敲了悶棍,差點沒緩過來。傷好以後,直接調動武警,抓了一批,判了一批,纔有現在這個樣子。

還沒等任凱下車呢,就看到徐亮晃晃悠悠的過來了。看了看錶,下午5點多。他有心試探,拉開車門邊下車邊喊道,“徐亮,你拿着馬頡的手機到處招搖,想幹什麼?”

徐亮聞言,連頭都沒擡,轉身就跑,跑的連鞋都沒了,也不見停。

任凱見狀,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他也沒追,看着那小子光着腳狂奔,靠着車門等他回來。誰知道,這驢一跑真就沒回過頭。任凱等了快半小時了,還不見蹤跡。不由的感慨真是太大意了。這樣如果再有什麼意外,恐怕事情就沒法查了。

這時候,聽到旁邊大樹後邊有響聲,扭頭一看,徐亮露着半個臉正四處觀察周圍呢。

他暗自鬆了一口氣,臉上卻無所謂的衝徐亮笑笑,說道,“你跑什麼?”

徐亮警惕的看了看他,問道,“任哥,就你一個人啊。於區長沒來?”

任凱大吃一驚,老於的口風也太緊了。這麼重要的事情瞞的自己死死的。他假裝沒聽到,嘴裡含糊的說了幾句。說的什麼,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

徐亮慢慢的走到跟前,小聲問道,“任哥,於區長是不是還沒出來?”

任凱覺得不能在這聊了,自己身邊可是不乾淨。別再把這位帶上天。

他開車拉着徐亮,就找僻靜的小路走。走了很久,天都快黑了,到了一個小土丘邊上。停下車,他率先爬到小土丘上邊,視野開闊,只要有人走近方圓一里都能看到。

他等着徐亮上來後,沒有客套,直接問他,“你知道什麼?爲什麼說馬頡是死於謀殺?”

徐亮沒有說話,目光躲閃的看着他。他也不催促,找了個乾淨的地方,盤腿坐下,擺開長談的架勢。

徐亮又遲疑了一會,說道,“其實,我不知道,這個電話原本也不是我的。”

任凱明白了,至始至終都是老於在查。馬頡的電話一直是在他手裡,也是他讓徐亮給自己打的電話,打電話的目的只有一個,試探。老於不相信自己!

爲什麼要把徐亮牽扯進來?老於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選這個人合作。

他又上下打量了徐亮一眼,膽小怯懦、胸無城府、唯利是圖,簡直可以說一無是處。

徐亮彷彿知道任凱在想什麼,看了看周圍,低頭小聲說道,“於區長跟我講,我爹的死可能跟我乾哥的死有關。”馬頡在世的時候在開發區這一片吃的很開,徐亮爲了套近乎一直稱呼他爲乾哥,馬頡看他爹的面子,一直挺照顧他,怕他被人欺負,也樂意叫他乾弟弟。

任凱駭然,這麼說,徐國慶的死也有問題?

他來不及細想,讓徐亮靠近自己,小聲的問起這中間的來龍去脈。

據徐亮回憶,他爹下葬沒多久,老於就避着人找到他,詳詳細細問了他,徐國慶日常的生活習慣,尤其是飲酒方面的,比如,有沒有不宜飲酒的遺傳病史,家族裡有沒有因爲飲酒喪命的其他人,最可笑的是,問他爹最近有沒有X生活。

他開始覺得奇怪,也沒有細想。馬頡、老於、任凱這三人與他爹的關係可不是一年兩年。尤其是老於,還是個大官。將來說不準還能沾點光。

但到後來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老於幾乎每隔幾天就來一次,還是瞅着他母親不在或睡着了以後。來了以後,就拉着徐亮在老徐住過的屋子裡亂翻,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徐亮也問過,老徐嚴肅的告訴他,絕對不要大嘴巴的往外說,否則,輕則坐牢,重則喪命。說這話的時候,老於板着臉,一本正經,架子端的十足,把徐亮嚇得好幾天都睡不着。

約摸找了這麼小半年以後,老於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徐亮感到奇怪,可又害怕,不敢問。

直到有一天,老於也像任凱這樣,把他帶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告訴他一些事情。他才知道馬頡和他父親的死也許不不像表面那樣簡單,極有可能是謀殺。

馬頡在出事之前,曾經寫過一個請調報告,請求調離現在的崗位。這是一個非常反常的事情。

那時候馬頡已經交好郝平凡,就等着上邊出缺,好提一提頂上去。怎麼會自己提出調離崗位呢?要知道,上邊沒空出位子來,自己要往出調動,絕對是原單位待不下去了,自請流放。

當時他已經是治安大隊的副隊長,隊長是由副局長兼職,這一塊其實就是他說了算,要權有權,要勢有勢。能有什麼事讓他待不下去?況且,那時候有任凱在中間,郝平凡都對他高看一眼。還有什麼事是郝平凡擺不平的?

調動報告打上去,馬頡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與徐國慶喝酒的時候,無意間與老徐說起過。老徐也覺得奇怪,還以爲有什麼別的事情,就沒放心裡。

知道馬頡出車禍沒了,老於也是無意間與老徐嘮嗑,就嘮到這個調動的事情。老於多了個心眼,找開發分局內部的人打聽了一下,回覆是,沒有找到所謂的請調報告,也沒聽說過這回事情。

給一般人,事情到這一步也就結了。也許,是徐國慶記錯了呢。

老於不這樣,他假借其他事情,找馬頡的老婆談了一次,沒有明說,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些情況並帶走了馬頡的電話。

之後的第二天,老於就病倒,住院了。

沒幾天就在光明區政府區長辦公會上提出自己因爲健康原因不再適合分管現有的工作,請求進行重新調整。在後來,老於基本就退出政府工作,出於半退休的狀態,直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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