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樓。
“他可能……”宿開振笑了笑,對查德求說道。
“咳咳咳,不妨事。”查德求輕咳幾聲,撫了撫腰間,淡淡的說道。
宿開振傷在臉上,在明處,看似嚴重,實則就是捱了一拳而已,而且下手之人知道輕重,不曾施全力。
查德求不同,傷在腰腹,是被人用雨傘生生捅的,如果不是他長年棉馬甲不離身,只這幾下就能把他捅癱了。
“開振,來,坐。”查德求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着說道。
宿開振知道自己的去處怕是有眉目了,定了定神,先給查德求添好茶水,才縮着身子坐下。
“你在我身邊也有……幾年了吧。”查德求抿了一口茶,說道。
“是部長,從我到您身邊服務,已經六年了。”宿開振笑道。
查德求點點頭,略做沉吟,說道,“六年。不算短了。外邊傳言,說選你作秘書,是看中你的八字於我有利。你怎麼看?”
宿開振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卻沒有猶豫,輕笑一聲,說道,“老祖宗的東西,只要是流傳下來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不過,您是國家培養的高級幹部,公心爲重。自然不會像他們講的那樣。”
查德求笑了笑,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宿開振看出領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並沒有鬆氣,反而愈加謹慎,低頭笑道,“在您身邊就挺好。我自己也清楚,五十多歲的秘書,在咱們天南還是獨一份兒。無論到哪兒,都不佔優勢。”
查德求微微點了點頭,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龍城市委那邊兒,自從俞連達後,組織部便一直空着。而省裡財政廳的班子也面臨調整……”話到一半兒就止住了。
宿開振心裡打了個突,笑着接口道,“龍城那邊兒,我不知道能不能幹好?”
查德求笑了,指了指桌上的茶,說道,“茶不錯,你也嚐嚐。”
葛玉懷也在飲茶,不過臉色卻有些難看。
“書記,您不要往心裡去。”呂靜笑眯眯的把茶烹好,推了過去。
“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作爲班長,他是要負責任的。可以這麼講,在天南歷史上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惡劣的外逃……”葛玉懷痛心疾首,幾欲昏厥。
呂靜有些尷尬了,不知道該不該迎合一下。
自從葛玉懷要退下來的風吹出以後,他的言辭便大膽了不少,尤其是針對華海天,搞得呂靜非常狼狽,可又不能次次裝聾作啞。
“書記,您說這寇思文,也真是腦子進水了。多大點事兒,值得外逃?”呂靜有意岔開話題,把寇思文擋在前邊。
葛玉懷喝了口水,搖頭嘆道,“主要是來天南之前的事情,據說拿了人家幾千萬,應該沒那麼多,不過……唉,呂靜啊,要引以爲戒。”
呂靜吃了一驚,這種說法他是第一次聽。
“咳咳咳,還有一件事兒,跟你有關。”葛玉懷說着望向呂靜,緩緩說道,“有人在書記辦公會上提出,你與某些企業走的太近,建議重新考慮你的任職。”
說是書記辦公會,可省委常委裡也就一正兩副,三個書記,華海天、滿紅明、葛玉懷。滿紅明剛來,不可能置喙人事問題。那就只剩下華海天了!
呂靜這才明白老葛當着他的面,大發脾氣的原因。知道事已至此,必是迴天乏力,笑着說道,“考慮考慮也好,說句實話,在您身邊待久了,別的地方真就還不太習慣。”
現如今這位子,一個蘿蔔一個坑,既然財政廳副廳長的位子沒了,那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了。
“黃忠城要退了。”葛玉懷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呂靜大喜,省發改委可是比其他廳局高半格的,去那裡幹幾年副職,未見得就差過勞什子財政廳。
只是,突然間想起幾天前任凱給他測的字,不由得心中一嘆。
葛玉懷瞥了他一眼,以爲他心中鬱結,便隨意的說道,“要去財政廳的,可能是宿開振。”
呂靜聽出他對自己的誤會,也沒有糾正,遲疑了一下,問道,“查部長那裡……”
葛玉懷搖了搖頭,小聲嘆道,“德求這次怕是要挨板子了。”
呂靜沒有吭聲。
既然是挨板子,說明還沒有一棒打死。看來,很多蓋子到底還是捂住了。
葛玉懷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明書記開口了,降級,一直要降到處級,帶着這個待遇,可以讓他提前退休。華海天沒有同意。”
呂靜聽了,大張的嘴半天都合不攏。
可以讓他提前退休,意味着也可以不讓他提前退休。能想象到一個省委常委突然跑到機關打雜,心理上所承受的那種衝擊?
查德求對宿開振倒是不遺餘力,連老臉都豁得出去。呂靜如是想道。
“不管怎麼說,對身邊的親戚沒有管好,出了蔡照先那樣的問題,他還是有些責任的。尤其是還引發了昨晚龍城大酒店門前的爆炸案!”葛玉懷撓了撓眉心,有意無意的說道。
呂靜的臉色變了。
山南招待所。
榮小龍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明書記,將晚飯擺好,躡手躡腳的退出房間。
隔壁的另一個房間,高磊正憂心忡忡的在屋裡轉圈,見榮小龍進來,趕忙問道,“明書記還不肯見我?”
榮小龍冷笑一聲,說道,“明書記正考慮怎麼嘉獎你們呢?估計一時半會兒定不下。所以,你還的再等等。”
高磊眉頭一皺,淡淡說道,“榮主任,在領導身邊服務,尤其要注重言辭,有些話可不能亂講。”
榮小龍並沒有收斂,拿起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放,笑道,“怎麼?十幾個小時就把一樁震驚全國、乃至世界的爆炸案,查的水落石出,這難道還不值得嘉獎?”
高磊沉默了一會兒,嘆道,“我來之前,對此就有些擔心。可總以爲,事實就是事實,哪怕外界如何質疑、如何扭曲,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對事實的認定,以及尊重。現在看來,有些樂觀了。”
榮小龍鼻子裡哼了哼,臉色稍緩,將一杯茶水遞過去,說道,“高廳長先喝點水。真怨不得旁人質疑。您自己說,影響這麼大的爆炸案,最後卻落在一樁拆遷糾紛上,由三個目不識丁的老農抗了下來。這……是不是有些天方夜譚?”
高磊接過水杯,苦笑一聲,說道,“可事實就是如此啊。蔡照紅與蔡照廣兩兄弟爲了私怨,糾集社會閒散人員,打算製造公衆事件來引起省委的重視。陰差陽錯之下,明書記卻成了受害者……”
榮小龍擺了擺手,臉上的厭煩連掩飾都懶得掩飾,譏笑道,“你說的這些,我不清楚。可明書記跟我,是被人提前帶離那輛車的。這怎麼解釋?”
高磊點了點頭,一臉凝重的說道,“你說的這個情況,省廳的專案組正在落實。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到時候……”
榮小龍立刻出言打斷他的話,笑道,“很快?是多快?明天我們就要離開龍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說的……這個結果?”
高磊一時間竟然不能回答。
看着高磊一臉疲態,榮小龍有些不忍,輕聲嘆道,“高廳長,從烏龍縣開始,就有人把我們當兒戲。青天白日,公然拔槍射擊。到最後,劉海峰那個傻屌被拎出來堵了槍眼。可事情真正如何,真以爲明書記不清楚嗎?”
高磊額頭見汗,嘴裡喏喏不斷,卻不能成話。
榮小龍沉默了一會兒,接着說道,“龍小年進去也快兩個月了吧,一直悶聲不響。可在這種節骨眼上,突然把劉小軍的事情砸出來,我不相信會是巧合。您說呢?”
高磊乾笑一聲,說道,“關於這件事兒,省裡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方案,一切要等到接替明書記的人來了以後,我們才能……所以……還請明書記見諒。”
榮小龍氣樂了,搖頭笑道,“高廳長,您先回吧。明書記有過交代,爲了不影響省裡辦案。從今晚開始,他就不見與案件有關的人了。”
高磊面呈褚色,灰頭土臉的走了。
榮小龍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才又回到明書記的房間。
飯菜原封沒動的放在那兒,早已沒了熱氣。
“明書記,您……好歹吃一些。”榮小龍爲難的看了看明書記,小聲嘟囔着。
“小龍,在對待劉小軍的問題上,我是有責任的。”明書記立在窗前,淡淡的說道。
“明書記,劉主任已經……自然由得他們說了。退一萬步講,即便劉主任有些地方不是……太周全,跟您有什麼關係?”榮小龍一邊收拾飯菜,一邊說道。
“這種話以後不要說了。”明書記擺了擺手,面有厲色。
榮小龍吐了吐舌頭,嗯了一聲。
“她……走了?”明書記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
榮小龍湊到跟前,點了點頭。
“走了也好。世事難料,龍城眼見得風雪更甚,但願她母子平安,諸事皆順。”明書記微微一笑,語氣說不盡的寂寥。
榮小龍想到那張俏臉,忍不住腹誹道,未見得就是兒子,說不準還是女兒呢。不過,真要是女兒,一定會像她一樣嬌豔如花吧。
想着想着,竟然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