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任凱坐在麪館裡,透過窗戶,遙望着早先代表景瑞顏面的大樓,喃喃自語道。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棟略顯陳舊的大樓,突然有些傷感。
自大張總悄然離去,景瑞分崩離析,到今天也不過短短月餘時間,一切都太快了。
正在胡思亂想,費胖子蹭過來了。
任凱擡頭衝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對面的空座,說道,“費老闆辛苦了。”
費胖子斜着身子坐了,把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還從褲兜裡掏出一瓶高度老白乾。
任凱看了看錶,九點剛過,便笑着說道,“大早晨就來一口?”
費胖子慢慢的倒了半碗酒,先嘆了口氣,才澀然說道,“任律師……有件事兒……費胖子要對不住你了。”說完端起碗,一口乾掉。
任凱忍不住哈哈大笑,把喝了麪湯的空碗,往費胖子臉前推了推,笑道,“來,先滿上。咱們邊喝邊聊,我倒想聽聽,你準備如何對不住我。”
吧檯裡的老闆娘目光躲閃,鬼鬼祟祟的望着這邊,連任凱的眼神都不敢對上。
費胖子也不吭聲,給任凱滿上,又給自己滿上,二話不說,又是一口乾掉。
一瓶高度老白乾可就快見底了。
任凱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道,“悶酒易醉,再喝下去,你就要躺在這裡了。”
費胖子聞言,失魂落魄的擡起右手拽着頭髮,悲聲說道,“姐姐被檢查出了肝癌,是末期,大夫說……也就是一兩個月的事兒了。”
任凱怔了怔,不由得嘆了口氣,望着一臉苦痛的費胖子,緩緩問道,“確診了?”
費胖子哽咽了一聲,點點頭。
《千與千尋》裡有一句話,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自始至終陪着走完。
只是沒想到,分別幾十年,剛剛團聚,卻又要分別。
而且,這次分別,再見無期!
任凱苦笑一聲,說道,“你要回家了吧!不打算回來了?”
費胖子眼睛通紅,望着任凱,輕輕點了點頭。
任凱擡眼在店裡四處看了看,搖頭笑道,“乍一聽你狗日的要走,還真有些捨不得。在這兒吃麪,也有幾年了。想到今後連個喝湯水的地方都沒了……唉……”
費胖子面如豬肝,結結巴巴的說道,“店是任律師您的,我不在了,您……”
任凱呵呵一笑,擺了擺手,問道,“什麼時候動身?”
費胖子揉了揉胖臉,嘆道,“我這邊的房子剛交了首付,還沒入住,打算跟開發商商量一下,把錢要回來。再規整規整其他,起碼要拖到年前才能成行。”
任凱沉默半晌,說道,“落葉歸根,這種事兒,趕早不趕晚。這樣吧,一會兒你給馮三打個電話,把開發商的情況跟他講清楚,事情應該能解決。”
費胖子眼睛瞪的老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既然定下要走,也別拖着了,等這波客人走散,就……歇業吧。”任凱又禁不住四下看看,接着說道,“這段時間,沒入賬的錢,你點算一下,都帶走吧。唉……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費胖子酒勁兒上來了,一個沒忍住,伏案痛哭,驚的剩餘的幾位客人,紛紛側目,更有甚者,匆忙結賬離去。
任凱望着不能自已的費胖子,端起碗,笑道,“這段時間,我事情比較多,恐怕無法到場相送,咱們就在這裡道個別吧。今日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這碗酒,祝你……祝你健康吧。”說完一飲而盡。
飲罷,輕輕放下碗,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行去。
臨出門,老闆娘眼睛紅腫的站在金鼎旁邊,深深一躬。
任凱見狀,只是笑笑,推門而出,迎面而來的卻是如刀的寒風。
一時間,居然送走兩人。心境難免受些影響,加上那一碗酒又幹的不暢快,冷風吹來,居然有些醉意。
“臘月初頭、庾嶺繁開後,特染妍華贈世人……”任凱把手插在兜裡,站在路邊,望着對面天南地產的大門,喃喃自語道。
對面樓內的一間辦公室,萱萱一身套裙打扮,正站在窗口的碎紙機旁,銷燬一些算不上機密的文件。剛巧看到男人孤寂的身影,儘管面目有些模糊,可依然可以確定是他。
“你不開心嗎?任師爺!”女孩兒伸手在窗戶上勾勒出男人的身形,自言自語道。
正看的入神,有輛加長商務車,停在男人跟前,等他上車後,又緩緩駛離。
“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女孩兒有些莫名的傷感,淡淡的說道。
車內。
趙玫玫笑着遞過一杯紅茶,說道,“很少見你早晨喝酒。”
任凱笑了笑,接過來,說道,“天兒這麼冷,你應該多睡一會兒。”
被攆到後排的金子默冷哼一聲,說道,“她惦記你的安危,一宿沒閤眼。你倒好,一大早就喝上了。真是……”
話未說完就被女人打斷了,“瞎說什麼?我怎麼就沒閤眼了?你看到了?”
趙玫玫有些氣急,她明白,自家男人向來剋制,突然如此反常,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任凱這才發現,一向清湯掛麪的女人,少見的化了淡妝,可即便如此,仍掩飾不住略顯憔悴的神色。
“抱歉,是我不好。這幾天實在有些……都沒來得及去看望你。”任凱皺了皺眉頭,一臉歉意的說道。
趙玫玫心下一酸,暗道,哪有公婆倆如此客氣的?你終究還是不曾把我當做你的女人。
金子默卻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玫玫不會怪你的。”
趙玫玫頓了頓,伸手握住男人的臂膀,柔聲問道,“可是事情出了意外?”
任凱沉吟片刻,搖頭說道,“不相干的,是費胖子,他要走了。”
趙玫玫想了想,問道,“是小弟麪館的費老闆嗎?”
任凱嘴裡哦了一聲,低下頭慢慢飲着那杯紅茶。
女人本是心思剔透的人,略一思忖,便猜了個大概,有意逗男人開心,湊過去說道,“我現在整日遊手好閒,也沒個正經營生,不如讓我接手試試,不論賠賺,只圖打發時間。”
任凱看了看女人的肚子,談談說道,“再說吧。”
女人也不爭執,笑了笑,岔開話題,說道,“折小姐的功夫確實厲害,我昨晚真是大飽眼福,見識了折家散手的精彩。”
任凱果然被吸引過去,擡頭笑道,“子默呢?也看到了?”
金子默鼻子裡哼了哼,不肯回答。
女人湊趣兒的笑道,“他倒是想看,被折小姐一巴掌,拍的爬都爬不起來了。”
金子默罕見的沒有回嘴,撫掌嘆道,“媽的,她哪像個女人。我就算被大象踹一腳,也不願意再被她拍一巴掌。將來誰娶了她,那才叫倒八輩子黴。”
任凱呵呵一笑,心癢難耐,說道,“你不是也有功夫在身嗎?怎麼也沒個像樣的反抗?她……”
話未說完,手機“嗡嗡嗡”的已經震動起來。
任凱看了看,是於東來,接通,“老於,什麼事兒?”
“你來一下市政府。”老於正兒八經的說道。
任凱估摸着那邊可能有人,改口道,“於市長,我手頭正好有些事情,一時半會兒怕走不開。如果……不太緊急的話,能不能下午再過去?”
於東來乾咳一聲,說道,“你還是現在過來一下吧。市政府七樓。我等你。”說完便掛了電話。
“會不會有麻煩?”趙玫玫撫摸着肚子,意有所指。
任凱笑了笑,搖頭說道,“真有麻煩,就不是這個口氣了。三十多年的交情,他放個屁,隔着電話我都能聽出是幾個意思。”
女人皺了皺鼻子,嗔怪的笑道,“哎呀,好惡心。既然如此,我送你過去!”
任凱點點頭,對金子默說道,“今晚,我想去拜見神醫,你幫着安排一下。”
金子默失聲笑道,“安排個屁,他又不是什麼省長、市長,哪裡有那麼多臭規矩。你來便是。”
離得不是太遠,又錯開了高峰期,也就十幾分鍾,便到了。
看着任凱的身影消失在市政府門口,趙玫玫終於坐不住了,慢慢的倚在靠背上,一個勁兒的揉太陽穴。
“你看你,明明一宿沒睡,還嘴硬。柳嫣然給你打那個電話,就沒安好心。這下好了,他有意隱瞞下張景菲的事兒,你心裡不難受?哎呀,不要在車裡睡,要生病的。”金子默還沒嘮叨完,趙玫玫已經發出了鼾聲,一陣一陣,像是佩奇。
“唉,他這麼對你,你卻……,我這麼對你,你……”金子默將薄毯蓋在女人身上,一臉沮喪的說道。
京城。
二海精赤着上身,拉開冰箱看了看,順手操出幾顆雞蛋,走進廚房。
不一會兒,便有煎蛋的清香溢出。
二海正打算翻一下的時候,冷不防一雙手從後邊將他攔腰抱住。
“吵醒你了?”二海神色淡淡的笑道。
“是被饞醒的。”女人囈語般的笑道。
“被煎蛋?還是被我?”二海似笑非笑的說道。
“當然是你了,很二的二,大海的海。”女人吃吃笑道。
二海亦是哈哈大笑,轉過身將女人摟在懷裡。
公孫蘭!
這女人赫然是吳家的公孫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