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府酒店某包房內。
一男一女,相對而坐。
“寶山哥,你這是做什麼?”謝韻看了一眼桌上的銀行卡,面色不渝。
“阿韻,你跟同和的情況,我清楚。他那個人好大喜功,卻不善經營,攤子鋪的滿天下,可兜裡連聽響的鋼鏰兒都沒幾個。而你又是個清淡性子,不肯沾染世俗。日子,不是這麼過的!收起來吧。”祁寶山長嘆一聲,溫和說道。
謝韻目光閃了閃,似有譏諷,淡淡的說道,“寶山哥,陳同和是個書呆子,不諳世事。如果沒有你在背後攛掇,他怎麼敢把診所開成連鎖店?前兩天居然瞞着我,在部裡跑上市,呵呵,他也真敢想!”
祁寶山呵呵一笑,拿起茶杯抿了抿,說道,“現在不比當初了,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你寶山哥遮風擋雨的丫頭了,這話裡話外的,開始擠兌你寶山哥了。”
謝韻耷聽了,拉下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祁寶山,說道,“陳同和就是這麼被你硬生生拖下水的吧。可惜,我不是他。不錯,我謝韻是吃了祁家的米,纔有的今天。這一點無論到什麼時候我都認。可爲此想讓我用屁股底下的這把椅子去還債?呵呵,那隻能說抱歉了,寶山哥。”
祁寶山沒有感到意外,搖頭笑道,“你還是老樣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對的。我聽同和講,你們倆……是不是真的?”
謝韻見他轉了話題,也懶得糾纏,順勢說道,“是年初的時候,他主動提出來的。說是不想阻我登天之路。呵呵。倒好像做了多大犧牲似的。”
祁寶山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玉婷知道嗎?”
謝韻拿起茶杯小口喝着,沒有回答。
祁寶山明白了,長嘆一聲,說道,“我觀呂靜不像個能耐得住寂寞的,玉婷又打小良善,有些事情,你要早做準備。”
謝韻大驚,作色說道,“他……也摻和進去了?”
祁寶山笑了笑,淡淡的說道,“覆巢之下無完卵。葛玉懷什麼情況,你還不清楚嗎?”
謝韻默然良久,才嘆道,“融融才三歲。”
祁寶山望着桌上的銀行卡,悵然說道,“丫頭,寶山哥萬一……遇到坎兒,你能不能看在往昔的情面,照拂一下鵬程。”
謝韻心下一顫,哪裡敢問,藉着喝水的功夫,連連點頭。
祁寶山見她如此,略微有些失望,卻笑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眼瞅着自己邁到這個坎上了,就忍不住瞎琢磨。你也不要在意。”
謝韻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小聲說道,“寶山哥,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及早抽身?”
祁寶山自嘲一笑,低頭說道,“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們怎麼會容我抽身?胡雪巖用了十幾年成了大清首富,幾可敵國,被稱爲商界奇才。但分崩離析只用了短短的三年!我?呵呵,萬一事有不諧,估計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去。如今我也面臨同他一樣的兩難。真應了那句話,成也左宗棠,敗也左宗棠。”
謝韻一聽,知道再說下去就該犯忌諱了,隨口岔開話題,“外界都說老大鵬海深得你器重,看來有時候傳聞不可信。”
祁寶山用食指在茶杯上屈指一彈,黯然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內而亡。而且,折家勢大,與祁家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鵬海肩膀上一扛兩家,又是個不會拐彎的,便只能委屈他了。”
謝韻打了個冷戰,明白“委屈”兩個字代表着什麼,小聲問道,“敏敏知道嗎?”
祁寶山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苦笑道,“她知道又怎樣?鵬海雖然是她親生,可比起折家、祁家幾百口子,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謝韻瞥了一眼躺在桌上的銀行卡,心下暗道,你若甘心,還會拼死入局嗎?嘴上卻說道,“鵬海、鵬程兩兄弟……他們知道嗎?”
祁寶山擺了擺手,笑道,“不說這些了。聽說洪明省長剛來,便吃了好大的一個排頭。”
謝韻心中一嘆,淡淡的說道,“其中就有鵬程的影子,我不信你會毫不知情。”
“先是龍城市政府出1臺文件,接着又借折家人挑頭鬧事,敲掉折思東,牽出寶山集團。一因一果,環環相扣。鵬程還沒那麼大手筆。”祁寶山搖頭嘆道。
謝韻眼前浮現出那名清淡的男子,忍不住說道,“那人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簡單。你又何苦趟這渾水……”
祁寶山沒有讓她把話說完,笑着打斷,說道,“他的事兒,我倒是也聽說過一些,知道他不簡單。可事已至此,總要碰一碰,見過分曉,才能對上下有個交待。”
謝韻皺了皺眉頭,嘆道,“前段時間,風雪會於龍城,彷彿一夜之間,龍小年、王江陵倉惶落馬,魏強提前回京,以及袁季平敗走龍城,還有陳功成……,這樁樁件件都莫不與他有關。”
祁寶山一時默然,低頭喝茶。
謝韻見他不語,接着說道,“他身邊有幾個女子,背景極深,連華海天都不敢輕攖其鋒。而其人最厲害之處在於,長袖善舞卻又極知進退。將官與商之間的分寸拿捏的異常精確,從不越雷池一步。這一點連曾經的張景瑞都難以做到。”
祁寶山輕笑一聲,淡淡的說道,“官商之間,豈可一概而論?凡事利弊相隨,張景瑞敗走,說穿了,還是他靠山不穩,失了根基,頭重腳輕,自然要摔跤。”
謝韻聞言大怒,早忘了勸他的本意,拍案怒道,“你怎麼如此糊塗。自古以來,官商各守其道,一旦犯界,就是滔天大禍。既然你提到了胡雪巖,那我問你,左、李之間,爭的是什麼?他胡雪巖入局憑的是什麼?任凱一路走來,一步一殺,可是聚攏到身邊的人卻愈見增多,那些人圖的又是什麼?”
說完尤不解氣,抓起桌上的銀行卡重重的擲在地下,又說道,“他們圖的絕對不是這個!你真以爲他看不出你兩頭下注?而你,未戰先亂,遊移不定。一方面希望他敗,以成全你攻城掠地之名,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勝,可以蔭澤鵬程。單憑這一點,你已是必敗無疑!”
祁寶山聽的大汗淋漓,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卻又無法反駁。
謝韻看的有些不忍,卻又咬牙說道,“知道無煙城爲什麼向寶山集團開了口子嗎?那是因爲單輝害怕任凱一家獨大,無法約束於他。才與旁人聯手將寶山集團引進來。連單輝都對他如此忌憚,你憑什麼敢跳出來?憑川省的左宗棠?呵呵,可惜,他好像也……”
祁寶山牙齒咬的嘎嘣響,眉毛都開始發抖了。
謝韻看了他的模樣,知道勸了也白勸,頓時有些心灰意冷,連招呼都沒打,長嘆一聲,起身離去。
蹊蹺的是,她前腳出門,祁寶山的神色就恢復了正常,比川戲中的變臉還神奇。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
正是折思瑤。
“姑父,談的怎麼樣?”折思瑤望着一臉淡然的祁寶山,輕聲問道。
“不歡而散。”祁寶山吐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
“姑父,謝部長與你的交情是經歷過風浪的。有什麼問題,完全可以攤開來講,何必演這麼一出苦肉計,讓她爲難,你就不怕傷了彼此的情分?”折思瑤蹲在地上把銀行卡撿起來,順勢裝進自己的大衣口袋。
祁寶山思忖半晌,搖頭說道,“思瑤,你錯了。這次不是做戲。”
折思瑤愕然,呆在當場。
“說句不該說的話,寶山集團這次面臨的危機,前所未有。依我看,十之八九要折在龍城,即便僥倖退回川省,能不能留下些許元氣,還要看老天爺給不給這個面子。把鵬程拋出去,指望他挺到祁家東山再起,關鍵還在謝韻這裡。至於任凱,不落井下石,就已經難能可貴了。所以,一定要保證謝韻跟我的距離,只有她置身事外了,將來纔好出面講話。”祁寶山揉了揉臉頰,滿是疲憊的說道。
“姑父,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還要來龍城?留在川都不好嗎?”折思瑤有些不忍,小聲勸道。
祁寶山苦笑一聲,搖頭不答。
折思瑤正待還要再說,房間門被人猛地推開,衝進一位壯漢。
怪的是此人眉眼間與折思瑤極爲肖似,簡直是她的男款翻版。
“姐,你昨晚怎麼一夜未歸,是不是與那男人……”壯漢對祁寶山視而不見,進門就嚷。
祁寶山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道,“怎麼說話呢?”
壯漢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怎麼來了?”
折思瑤大驚,上去照着男子的脖頸就是一巴掌,怒道,“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給你父親說話呢?趕緊道歉!快點。”
祁寶山把玩着手裡的茶杯,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爸,對不起。”男子耿着脖子,一臉漠然的說道。
“姑父,鵬海還小,呵呵,有些孩子氣。”折思瑤乾笑幾聲,打着圓場。
祁寶山斜眼瞥了兩人一眼,淡淡的說道,“就你這德性,怎麼跟鵬程去爭?也就搭幫你有個好媽,否則……哼哼。”
祁鵬海點了點頭,笑道,“我有個好媽也是錯?他連自己的媽是誰都不清楚,難不成這也值得你說道?”
祁寶山大怒,將手裡的茶杯奮力投出。
折思瑤胳膊動了動,終究沒有攔阻,茶杯正中祁鵬海的眉骨,瞬間就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