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冷冷地道：“七十萬，對林小鵬來說不算什麼，他真正重視的，是這個科長位置。建設規劃局是職能部門，他本身又是正科級待遇，今年才三十九歲，這個年齡，只要不被邊緣化，幹個兩三年，就能升到處級，將來的成就，可能會更高。爲了日後的大好前途，六七年的感情算什麼？何況又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馮隊也醒悟過來：“林小鵬這四個月來一直在等機會，他做完親子鑑定，豆豆已經從幼兒園畢業了，這個時候殺死豆豆，他絲毫好處都撈不到。只有等到小學開學以後，才能再次見到周子平的兒子，他必須要找到一個兩個孩子打架的機會，才能趁機撞死豆豆，同時把責任推到周子平身上，所以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下手。”
蕭嶼沉吟道：“這個機會，極有可能也是他營造出來的，因爲從他偷那輛摩托車到最後下手，中間只隔了三天。我原來一直以爲，豆豆和周子平的兒子打架，是很偶然的事情，可能是無形中受到了各自家庭的影響，現在看來，應該是林小鵬在豆豆麪前故意挑唆的結果。”
“這種人，死有餘辜！”馮隊恨恨地道。
蕭嶼微微笑了一下，馮隊身上總能折射出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可惜，屬於自己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曾經洶涌澎湃的熱血，也在一點點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漠然，還有心頭上的一縷滄桑。
尤其是經歷了和白楓書記的單獨“散步”之後，他已經不介意把人心想得更壞，林小鵬無論是城府、手段，還是追求，都比白楓差得太遠，頂多只能用“滅絕人性、喪心病狂”來形容。
收拾了一下心情，接着道：“好了，豆豆的案子，算是清楚了，暫時揭過去，下面討論一下林小鵬的案子。”
馮隊和老白同時一愣，馮隊問道：“老大，這個案子，還有什麼疑點嗎？”
蕭嶼看了他們一眼，道：“林小鵬是被江濤撞下山的，這一點毫無疑問，已經有明確的證據來支持，但是憑什麼認爲他殺死林小鵬的動機是爲了給豆豆報仇？或者我換一種方式來問，憑什麼認爲豆豆就是江濤的私生子？”
沒等馮隊張嘴，老白搶着道：“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江濤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在立案的時候就調查清楚了，他不貪財，不攬權，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那個送血樣來的小苗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這事連他老婆和孃家人都知道。他和林小鵬從小長到大，兩家又是通家之好，想要勾搭林小鵬的老婆，自然有的是機會，而且那個叫駱雪的，你也見過她的監控錄像，模樣確實長得不錯，說她今年還沒
結婚也有人信……”
蕭嶼擺擺手，打斷了他：“江濤和林小鵬是發小，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你忘了，林小鵬在考上大學之後，林家就搬到了市裡，他和江濤從此也斷了聯繫，直到今年，兩個人才無意中在車管所碰了面……”
說到這裡，蕭嶼找出之前小莊蒐集的關於駱雪的資料，翻了一眼，接着道：“豆豆今年六歲，而七年前，也就是駱雪懷孕的時候，她剛剛大學畢業，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經家裡介紹和林小鵬認識並結婚的。當時駱雪連江濤是誰都不知道，你告訴我，江濤是怎麼提前這麼多年給林小鵬戴上綠帽子的？”
老白頓時啞口無言，馮隊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忽略了這麼明顯的一個破綻，加上小張發現的親子鑑定，自己在同一個案子的舉證環節中，居然接連兩次出現了不該有的重大疏漏，這令他的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剛剛那種即將破案的喜悅，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看着無比沮喪的馮隊，蕭嶼安慰道：“用不着垂頭喪氣，林小鵬的案子，雖然只破了一半，但是事實上，你的調查，對一二四大案來說……”
說到這裡，蕭嶼出現了長時間的猶豫。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把後面的話說出來，接下來的案情發展和整個調查方向，就很難再受自己的控制了，未來是否能夠按照白楓書記的意圖來結案，到時候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在馮隊和老白莫名其妙的注視下，足足過了半分鐘，他才下決心把後面的話說出來：“是至關重要的突破！”
這句話一出口，後面的話就順暢多了：“這個案子最困擾我們的地方，就是兇手的動機。江濤是被錘子活活砸死的，這是典型的報復殺人的手段，而其餘的兩個人，魏廣軍和潘國慶都被兇手僞裝成了意外死亡。同樣是殺人，兇手爲什麼要絞盡腦汁地把他們設計成意外死亡？而且兇手在殺死江濤的時候，還拿走了他的手槍，直接開槍，難道不比設局簡單？因爲兇手在作案的時候，始終秉持着一個目的，就是把犯罪動機隱藏起來。”
“可是……”
馮隊的嘴動了一下，他想說就算魏廣軍和潘國慶是被開槍打死的，現在不也是照樣不知道兇手的動機？
蕭嶼知道他沒有跟上自己的節奏，想了想，道：“我們來假設這樣一個場景，有一個人，我們隨便給他起個名字，就叫A吧。A殺了一個人，另外還有幾個人沒有直接參與殺人，但是他們在給A脫罪的過程中都出了力，使A逃脫了法律的制裁，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幾個人都算是A的幫兇。”
“這件事
情，被兇手知道了，他想把A和幫兇全部殺死，替死者復仇。但是如果上來就直接把罪魁禍首A幹掉，警方立刻就會在背景調查中發現A殺人這件事，然後順藤摸瓜鎖定犯罪嫌疑人，動作快的話，兇手根本來不及再去殺剩下的幾個幫兇。這在兇手看來，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選擇了先從幫兇身上下手，因爲對這幾個人特殊的職業身份來說，幫助A脫罪，幾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從來沒有人把他們的死和A殺人這件事聯繫在一起。如此一來，兇手的犯罪動機，就被徹底隱藏起來了，直到他最後把A殺死，整個事情纔會真相大白，相信到那個時候，兇手早就安排好了後路，逃之夭夭了。”
“而且兇手很聰明，他在殺死這些幫兇的時候，給每個人都設計了不同的死法，一方面，他對自己的超高智商非常自信，另一方面，就是通過這種手段來迷惑警方，甚至不惜利用廣告牌和在監控錄像裡現身來挑釁警方，目的是爲他殺死下一個目標爭取時間。”
蕭嶼說完這番話，屋子裡陷入了沉默，半晌，老白問道：“你說的幫兇就是指江濤、魏廣軍他們？”
“還有潘國慶。江濤負責替A作僞證，證明A沒有殺人，潘國慶替A壓下了死者家屬的報案，魏廣軍是江濤的姐夫，更不會受理這件案子了。這些在他們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平時不知做了多少，但是這次，就成了他們的取死之道。”
“A是誰？”馮隊忽然問道。
蕭嶼有點奇怪他會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當然是周子平。”
馮隊反駁道：“可是事實證明，周子平並沒有殺人，他跟這件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豆豆是林小鵬撞死的，兇手就算想復仇也找不到他的頭上。”
“兇手知道嗎？”蕭嶼淡淡地道。
馮隊再次被問住，自己花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才逐漸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兇手智商再高，也終究是局外人，又沒有自己這麼便利的調查條件，他怎麼會知道如此曲折複雜的案情？
他只要聽到外面的傳聞和駱雪在這件事情上的遭遇就行了，這些足夠成爲兇手把周子平視爲罪魁禍首的理由。
蕭嶼點了點桌上的親子鑑定，說：“雖然這個案子還有一些疑點沒有弄明白，但是多虧你找到了這個，使我們瞭解到整個案件的核心，就是豆豆的死，引發了這次駭人聽聞的一二四特大連環殺人案。兇手的動機，就是要替自己的私生子復仇，所以……”
蕭嶼擡頭看向面前的兩個人：“只要找到豆豆的生身父親，這個案子就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