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五章

肖向前這三個字,以前只在報紙電視上看到過,今天毫無防備地來了個零距離接觸,令周子平如坐鍼氈。

好在對方沒有因爲他的身份卑微給他難堪,表現得既不親熱也不冷淡,禮節性的客套幾乎佔據了整個談話過程,唯一一次實質性的談話內容,出現在肖萍出去給茶壺續水的間隙裡。

“我老伴兒去世得早,萍萍是我一手帶大的,對我來說,萍萍就是我的一切,這孩子從小就被我寵壞了,很任性,希望你能包容她。我不知道萍萍爲什麼會喜歡你,但是隻要是萍萍提出來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比如這次,她提出和你結婚,我也不會反對。我不在乎你出身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經濟條件如何,娶了我的女兒,這些都不是問題。”

頓了一下,肖向前繼續道:“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你必須無條件做到,哪怕你不喜歡她,不愛她,也要在萍萍面前表現出喜歡她、愛她的樣子,並且保證,在萍萍的有生之年裡,不拋棄她,不能傷她的心。如果你的心裡還裝着別的女人,現在開始,你就要徹底忘掉她,要是被我知道,你婚後有出軌的行爲,你儘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說這段話的時候,肖向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威嚴,周子平覺得自己像一隻匍匐在餓狼腳下的小羊羔,除了點頭和全身發抖,什麼都不會了。肖向前的目光,彷彿具有穿透力,能夠看到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隱私。

雖然說到“萍萍的有生之年”時感覺有些怪怪的,但是接下來的那句話,就把意思挑明瞭,指的就是自己和小惠的事情,只不過沒有說破而已。

當肖萍續水回來,肖向前立刻恢復成寬厚和藹的長者形象,言談之間,也顯得親近了不少,連對他的稱呼,都從子平改爲世侄了,還說自己知道當年那場鐵路事故,但是由於鐵路局屬於設在地方的央企,歸鐵道部管理,和市政府之間不存在隸屬關係,所以在事故發生後,沒有爲死難者家屬爭取到更好地權益和待遇,至今想起來尤感不安。

接下來的半個月,肖向前以閃電戰般的速度,完成了兩家人從見面到訂婚的所有流程,並且把婚禮日期定在大學畢業典禮後的那個星期六。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周子平終於找機會擺脫了肖家派在自己身邊的跟班,溜出家門,去找小惠,沒想到人去屋空,小惠一家搬走了。

趕到醫院,被告知小惠的父親已經出院了,由家屬接走的,算算日子,正是自己見肖向前的那一天。

周子平回家問他的母親,小惠家就住在自己家後面的一條街上,搬家這麼大的動靜,母親不可能不知道。

母親沒說什麼,拿出一封信,是小惠臨走時留下的。

信中大意是

小惠的父親已經康復,住院這麼久,肖家墊付的醫療費用,達到了一個令人恐怖的數字,光憑打工,一輩子都不見得能還上,日後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的艱難可以預期,所以長痛不如短痛,就當是爲了匿下這筆錢吧,至少家裡不必再次爲此債臺高築,而自己消失之後,所有人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信的末尾,沒有像言情片裡那樣,寫下一段祝彼此一生幸福平安之類虛情假意的話,這讓周子平相信,信中的內容可能真的是小惠心中所想,當初她和自己制定的那個小小陰謀,也是因爲這個初衷。

周子平痛哭了一場,少年貧寒的經歷,使他對金錢沒有太多的奢求,在他心裡,相濡以沫的情感,纔是可以攜手一生的慰藉。

但是,人不可能單純地爲自己活着,揹負了沉重家庭負擔的小惠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出於絕大多數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設身處世的哲學與智慧,旁人無法苛責。

周子平說到這裡,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

馮隊把已經燒到手指的菸頭扔掉,又取出兩根,叼在嘴裡點燃了,把其中的一根遞給周子平,對方接過去,狠狠吸了一大口,擡起頭現出一絲苦笑:“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真正精彩的部分,還在後面。”

出乎周子平意料的是,他們的婚禮,是在一家基督教堂裡舉行的,來的人很少,只有幾位近親好友,那些和肖向前身份對等的市裡主要領導紛紛封了紅包,人卻一個都沒來,這與他想象中豪門婚宴的盛大場景完全不同。

而據他所知,肖萍並不是信徒,她甚至以爲,基督和上帝是同一個人的不同叫法,而自己對基督教的認識,僅僅停留在《聖經》分爲《舊約》和《新約》兩個部分,耶穌是被他的門徒猶大以30枚銀幣的代價出賣給羅馬人的,而這個知識,還是來自於達芬奇那幅著名的油畫《最後的晚餐》。

肖向前就更不用說了,黨章規定,所有的黨員,必須是無神論者,唯一的信仰,只能是馬列主義。

爲什麼把女兒的婚事辦得如此簡單,周子平想破腦袋,也猜不到原因。不過,把婚禮儀式放在教堂裡舉行,他猜肖向前可能是看中了牧師誓詞這個環節——“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你是否永遠愛護她、安慰她、陪伴她,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牧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周子平明顯感到一道陰冷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背上,直到戰戰兢兢地說出“我願意”,那種陰冷的感覺才倏然消失。

婚後的日子很平淡,無論怎樣努力,周子平都激發不出對肖萍的熱情。

工作的問題,倒是解決了。

在肖向前的安排下,周子平順利通過了公務員考試,進入了開發區建設規劃局,待遇不錯,崗位輕閒,

局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肖向前的乘龍快婿,包括局長在內,都對他很客氣,只是所有人在背後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

周子平倒是不太在意這些,既然做了上門女婿,就要有入贅的覺悟,何況肖向前也沒有讓他的兒子跟着姓肖。

自己的母親,也在肖家的資助下,開了個超市,當初的街道小廠早就倒閉了,能讓年邁的母親不再辛苦操勞,周子平覺得在肖萍面前低氣一點沒什麼好丟人的。

如果說,還有什麼事情,是周子平不能適應的,就是肖萍每年都會帶着孩子進行兩到三次體檢。

不光是檢查孩子,她自己也檢查,還經常偷偷地揹着自己吃藥,被周子平發現後,告訴他這是一種女人的保健品,美國進口的,補充體內的某種微量元素,說完,把藥瓶在他眼前晃一晃就收了起來,周子平聽了也就沒往心裡去。

有一次,周子平無意中在衛生間的紙簍裡,發現了肖萍丟棄的這種藥瓶。

因爲他是學生物工程的,對藥瓶上印的某些英文專有名詞比較敏感,於是順手撿出來看了看,立刻意識到,這絕不是普通的補充維生素之類的東西,而是一種擴張心腦血管的特殊藥品。

周子平沒有聲張,拿着藥瓶找到了一位做醫藥代表的小學同學,請他以市場調研的名義到那家醫院側面瞭解情況。

三天之後,那位同學跑來彙報,他賄賂了給肖萍做檢查時的一名護士,對方偷偷拿出幾份病例給他看,都是服用過這種進口藥的,其中就有肖萍的病例。

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幾個患者都是嬰幼兒,年齡最大的四五歲,最小的才八九個月,只有肖萍是成年人。

這些人患的,都是一種先天性心臟病,好像叫什麼法洛氏三聯症,這種疾病,有遺傳史,發病年齡,通常在二十歲以下,最好的辦法,是手術解除肺動脈瓣環流出道的梗阻,年齡越小,手術成功率越大。

病例顯示,肖萍小時候接受過這種手術,但是由於當時的醫療水平和技術條件所限,手術並不很成功,造成的惡果,卻是日後不能再進行二次手術,只能依靠藥物治療,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體內的抗藥性越來越強,病情也會越來越重。

那位同學提出給這些病例拍照,護士說其他的可以,唯獨肖萍的病例不行,因爲她父親是市裡的重要領導,特意交待過醫院,絕對不能把肖萍的病情公開,連肖萍的老公都不能讓他知道,要不是看在合作這麼多年的份上,這些病例壓根不會給你看。

同學很納悶,問她爲什麼連病人的老公都瞞着,護士悄悄地告訴他,醫生說,這種病症,現在看來,不算什麼,但是當初不成熟的手術把肖萍給害了,按照醫生的估計,肖萍有可能活不過三十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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