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燃盡的菸頭燒到了手指,秦陽才從夢魘般的狀態中驚醒過來,他用顫抖得難以自抑的手續了一支菸,剛吸了一口,就被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淚水都溢出來了,到最後,不得不彎着腰,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裡。
過了好久,他才緩過來,慢慢坐起身子,抹去眼角的淚水,衝馮隊勉強地笑了笑:“你這煙太嗆了。”
“是有點嗆,”馮隊面無表情地道:“這個故事纔剛剛開始,後面的還想聽嗎?”
“聽,爲什麼不聽?我很久沒有聽到這麼有意思的故事了,而且很想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自私、貪婪、卑鄙和醜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馮隊注視了他片刻,開始繼續講述:“還記得駱雪上學時交的那個男友嗎?他看到自己的愛人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傷心之下遠走美國,但是這些年一直沒有忘記對方,即使遠隔重洋,也始終關注着她。在得知豆豆的死訊和駱雪的遭遇之後,立刻決定回國,爲她們母子復仇。”
“可是仇恨矇蔽了他的眼睛,使他沒有進行深入調查,而且也根本沒想到,豆豆的死,竟然包含了這麼多離奇曲折的經歷,他只是根據坊間傳言和駱雪的遭遇,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認爲周子平就是撞死豆豆的兇手,江濤、魏廣軍和潘國慶都是幫助周子平逃脫法律制裁的幫兇,正是這些人的存在,才使駱雪蒙冤受辱,欲告無門。”
“於是,他依靠自己的高智商,設計了一個又一個嚴謹周密的局,不但把這些幫兇一一殺死,還把犯罪現場僞裝成各種意外死亡的樣子。他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爲目標太多,而且每一個都是在當地有影響的政府官員,他不可能一次就把所有人全部殺死,只有用這種方式,來擾亂警方的調查方向,爲自己殺下一個目標爭取時間。同時,爲了隱藏殺人動機,他特意把周子平留到了最後。正因爲這樣,警方纔一直無法鎖定兇手的身份。”
“毫不誇
張地說,兇手的一切設計,都非常成功,當警方還在苦苦思索犯罪動機的時候,他已經解決了全部幫兇,只剩下最後一個目標了。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或許是周子平不應該被這件案子活活冤死,在兇手即將對他下手之前,讓我找到了這份親子鑑定。”
馮隊看着坐在對面的秦陽,眼光很複雜,頓了一會兒,道:“秦陽,一切都結束了,豆豆的仇,已經有人替你報了。我可以告訴你,把林小鵬撞下山的人,是江濤。”
秦陽呆呆地坐了半晌,才緩緩把頭轉向馮隊:“很精彩的故事,雖然不是大團圓的結局,但是它讓我看到了世上還是有公道的,只是這個公道需要用仇恨的力量來討回,這是法律的悲哀。”
馮隊搖了搖頭:“法律並沒有錯,如同刀子本身並不會殺人,殺人的,是握着刀子的那隻手。”
“可是我還是有一個地方不明白。”
“你說。”
“就是你講的這個故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馮隊的怒火騰的一下竄了上來,雙手抓住秦陽的衣領,將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怒道:“你他媽的裝什麼糊塗!老子已經查清楚了,豆豆就是你的私生子,你就是當年把駱雪的肚子搞大,讓林小鵬戴了這麼多年綠帽子,現在又跑回來假惺惺地追求人家的王八蛋!你這個懦夫,既然有膽子殺人,爲什麼沒有膽子承認!”
秦陽毫不避視他的目光,一句一頓地道:“如果當初我知道駱雪懷孕的話,我絕不會讓他嫁給林小鵬那個畜生,無論再苦再難,我都會留在她的身邊。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懦夫,是臨陣脫逃的王八蛋,我也確實沒有臉面再回來追求駱雪,你說的這些,我都承認。但是,我沒有殺人。”
秦陽每說一句,就用力地掰開對方的一根手指,全部掰開之後,整了整衣領,重新坐到座位上。
“如今鐵證如山,你還不承認?秦陽,拿出點兒男
人的樣子,別讓我小看了你。”
“鐵證如山?一份DNA報告,就算鐵證如山?證明豆豆是我的孩子,就能證明我殺人了?你說的這些,不過是推測而已,在法庭上,推測是定不了罪的。”
馮隊望着他半晌,也慢慢坐回椅子上,拿起之前倒的酒,幾次送到了嘴邊又放下,緩緩道:“知道我爲什麼把你帶到這裡說這些話嗎?”
秦陽搖了搖頭。
“因爲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善心是不分種族和國界的,給需要幫助的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是對自己時刻心存善念的提醒。一個心存善念的人,不是真正的冷血殺手,我明白你的感受,是豆豆的死和駱雪蒙受的委屈,把你逼迫成了這個樣子。但是,這個世界需要法律,需要秩序,不能憑藉簡單的是非對錯,就肆意地破壞規則,如果人人都這麼做,這個世界就亂套了。”
“我之所以帶你到這裡來,一方面,是還欠你的情,把欠你的這頓酒補上。另一方面,是勸你把槍交出來,然後去自首。在我面前,你可以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如果有什麼心願,也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完成。要是到了局裡,你根本不會有開口的機會,他們唯一想從你嘴裡得到的,只有那把槍的下落。相信我,你熬不過去的。”
秦陽沒有說話,雖然仍有深深的不甘、遺憾和牽掛,但是內心卻漸漸地平靜下來,瘋狂了這麼久,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候了。
透過虛掩的門,他看到包房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佈滿了全副武裝的特警,黑洞洞的槍口全部指着自己,紅藍雙色的警燈無聲地閃爍,在玻璃窗上映出炫目的光影,宛如初次與駱雪見面時那家咖啡店的霓虹,璀璨,夢幻。
秦陽默默地端起杯,在馮隊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輕聲道:“謝謝你的酒,這是我喝過的最好的酒。”
馮隊不禁長嘆了一聲,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