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站在窗前，俯瞰着下面的大街，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好像發生了車禍，圍着一羣人，南來北往的車輛互不相讓，都拼命地往前擠，結果全部堵在那裡，喇叭按得震天響，嘈雜得像是冷水掉進了滾燙的油鍋。
蕭嶼心裡亂糟糟的，感覺自己的人生也走到了十字路口，就像下面擁堵的車流一樣，進不得退不得，又不知該往那個方向拐。
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和對面巨大的廣告牌交疊在一起，顯得那麼渺小，像是一條可憐的流浪狗站在高高的屋檐底下，狼狽，孤單。
最令他感到挫敗的，是釣魚行動的失敗，期間最辛苦的，是那些守候在樓下急救車內的特警們。
爲了防止在細節上露出破綻，引起兇手的警覺，車輛不敢點火啓動，全副武裝的特警就藏在冰窖般的車廂裡等待命令，足足二十四個小時沒有休息，也沒有吃任何東西，連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因爲小便都是在車裡解決的。
但是，毫無結果。
特警撤走之後，樑隊帶人繼續蹲守了兩天，目標依然沒有出現，蕭嶼在失望沮喪的同時，不由得深深地懷疑，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然而打擊並沒有結束，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
二隊隊長在電腦專家的幫助下，模擬出一份連環殺手進出黃河路的路線圖，藉此追蹤下去，在一處廢棄的工地上，找到了連環殺手作案時騎的電動車，已經燒得只剩下一副鐵架子了，同時還有一些衣物纖維徹底燃燒後的灰燼，顯然都是對方故意拋棄的。
小莊這邊，也沒什麼進展，本地區所有能夠生產銷售乾冰製品的企業和大小化工商店都跑遍了，也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看來兇手是從外地採購的，這就很難查下去了，原打算通過乾冰的來源追蹤線索的路也被堵死了。
最後是老白，他手頭的事情，多數是關於林曉鵬墜崖這個案子的。
經過鑑定，馮隊找到的那輛路虎，確實就是把林曉鵬撞下山的那輛車，蘇雲以力學實驗室的名義出具了詳盡的檢驗報告。
老白也對這輛車進行了全面徹底的檢查，發現車的門把手、方向盤和換擋桿這些經常被手觸摸的地方，有明顯擦拭過的痕跡。
不過在老白的細心搜尋下，還是在其他不顯眼的對方——或者說，被常人誤認爲不會留下指紋的地方，找到了幾枚不同的指紋。
其中就有江濤的指紋，證明他確實開過這輛車，其餘的指紋全部來自路虎的車主，就是揚言要花五十萬買魏廣軍一條腿的那個傢伙。
與此同時，老白還把後來馮隊送來的周子平的茶杯跟那份血樣做了基因比對，結果自然不用說，兩者間沒有一毛錢的關係，雖然明知做的是無用功，但也算是徹底排除了周子平的嫌疑。
一想到周子平，蕭嶼的心就狠狠翻騰了一下，從警二十年來，自己經歷過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刻，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難以做出抉擇。
這不是簡單地在良心道德和職務升遷之間的選擇，如果只是單純涉及到個人的利益，蕭嶼想都不用想，就會拒絕白楓。
現在，是生存與毀滅的問題。
要是拒絕了白楓，他會放過自己嗎？換成自己，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如此隱秘陰暗的想法，被別人知道，並且拒絕了，對方不死，自己能睡得着覺嗎？
其實，白楓的境況，也是一樣的，潘國慶的死，把他逼到了絕境，面前只有兩條路可走，生死榮辱，在一念之間，而他，選擇了鋌而走險。
自己呢？也要跟着白楓踏上這條不歸路嗎？
門響了一下，老白探進半個身子，見蕭嶼立在窗前愁眉不展，知道他在想事情，正打算退出去過一會兒再來，蕭嶼已經看見了他：“進來吧。”
老白走進來，把手裡的材料放在桌上：“省廳物鑑中心發過來的，他們找到那雙鞋了。”
“什麼鞋？”蕭嶼的思維還在決定命運的選擇中來回糾纏，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老白認真地看了看蕭嶼，道：“你這兩天是不是沒休息好？還是上頭又給你壓力了？”
“可能是缺覺吧，腦子有點發沉。”蕭嶼暗自嘆了口氣，自己的苦惱，是無法跟任何人說的。
拿起材料掃了一眼，見上面附着幾張照片，內容都一樣，從不同角度拍攝的一雙黑色休閒鞋，鞋面是反絨的，鞋幫上點綴着一些五角星形狀的裝飾片，看不出有什麼特殊的。
翻到最後一張照片，應該被電腦處理過，圖像的明暗反差很大，拍的是鞋底，上面的紋路異常清晰。
“是兇手穿的鞋。”蕭嶼這才反應過來。
“對，這就是根據在江濤被害現場找到的殘缺鞋印復原出來的。省廳那幫傢伙真厲害，他們蒐集了國內外數千種不同男鞋的樣式，從中篩選出六百多種鞋底花紋和外沿輪廓相似的鞋子，然後專門找人制作了一個軟件，通過電腦和咱們提供的那個殘缺的鞋印進行模糊對比，最終確定了，就是這種款式。”
“這不算什麼，他們那兒有的是資源。要是真那麼厲害，就不會拖這麼久了。案子破不了，他們也一樣跟着擔責任。對了，這鞋是什麼牌子？哪兒產的？”蕭嶼看着印在鞋底上的英文商標問道。
“鞋子是以設計師的名字命名的，叫周仰傑，英國的牌子。”
“周仰傑？怎麼聽着像中國人的名字？”
“嗯，華裔，馬來西亞人，祖籍廣東，他是國際上唯一擁有自己英文姓名爲鞋子品牌的華人，以設計昂貴的鞋子聞名，雖然跟那些世界頂級的奢侈品沒法比，但他是戴安娜王妃生前的御用鞋子設計師。你看到的這雙鞋，在大陸地區的統一零售價是一萬兩千八。”
“這麼貴？”
“貴還不算什麼，重要的是國內只有北京和上海有專賣店，其他的地方，有錢都買不到。”
蕭嶼正要說話，門響了兩聲，馮隊探頭進來：“老大，你找我？”
蕭嶼把照片放下，招呼他進來。
馮隊拉了把椅子，坐在老白身邊，一低頭正好看見桌上的照片：“這是什麼？”
老白道：“兇手穿的鞋。”
馮隊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有人穿這麼一雙鞋，顏色和款式都很相似，但是一時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正想拿起照片仔細看看，忽聽蕭嶼問道：“怎麼樣，馮隊，你這邊有什麼進展沒有？”
這一打岔，馮隊腦子裡那點若有若無的印象頓時消失得乾乾淨淨，趕忙從包裡取出一份報告，遞給蕭嶼，興奮地道：“老大，你看看這個。”
“親子鑑定？”蕭嶼愣了一下，老白也好奇地把腦袋湊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