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需要探尋的，就是雞蛋的陰影——找到人證。
所謂的人證，通常是指案發期間目睹了整個或者部分犯罪過程的目擊者。
但是林小鵬的案子，沒有目擊者，馮隊和同事小張是第一個經過現場並發現死者的，所以馮隊找到的，是正處於重重警力保護之中的王華。
“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通過對車輛殘骸的分析復，製出事故發生時的場景，並且根據車身上殘留的一點黑漆，還原出對方車輛的準確型號，確實非常專業，不愧是國際一流的汽車製造企業，光是這個力學實驗室，就比我們強太多了……”
王華逐字逐句地看完了蘇雲的鑑定報告，由衷地發出了感慨。
馮隊冷冷地打斷了他：“王廠長不必妄自菲薄，據我所知，你的廠子，也是同行業中最專業的，否則也不會被交警部門和保險公司指定爲車損鑑定單位，或許沒有那麼多資源可供調配，你們無法測算出對方的準確車型，但是根據肇事車輛和現場痕跡，還原出事故場景的能力還是有的。退一步說，即使不能百分百復原場景，至少也能判斷出這起事故到底屬於交通意外，還是人爲造成的。”
王華點點頭，表示認可對方的說法。
“那這個你怎麼解釋？”馮隊把遠大汽修廠出具的雪佛蘭檢驗報告推到他面前。
王華掃了一眼，沒有拿起來，肥碩的身體往沙發裡靠了靠：“我就知道，你們早晚會找我問這件事的。”
馮隊揚了揚眉毛，等他說下去。
“這個報告，不是我出的。”
“不是你出的？那這是什麼？”馮隊翻到最後一頁，報告的末尾，蓋着遠大汽修廠通紅的印章。
“公章，當然是我們廠的，報告，也是我們的正規格式。連打印這份報告的紙，也是我辦公室的。但是，報告裡面的內容，不是我填寫的。”
“是誰填寫的？”
王華默然不語，面無表情地看着馮隊。
馮隊心裡一動，眼睛不由得眯了起來：“江濤？”
王華沒有否認。
“雪佛蘭車身上的那些破壞痕跡，也是他弄的？”
王華沒有直接回答，眼睛望向窗外：“我這家汽修廠，能達到現在這樣的規模
，就是靠交警部門指定車損鑑定單位這塊牌子。那時候，江濤還是一名普通的小交警，是他幫我搭上了交警隊這條線，所以……”
說到這裡，王華把頭轉回來，看着馮隊：“江濤不單是我的小舅子，同時還是遠大汽修廠的合夥人，他在廠子裡佔有百分之四十的乾股，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因爲上頭明文規定，不允許公職人員經商辦企業。”
“也就是說，這家廠子，並不是你一個人的，江濤也有權利參與管理和經營。”
“權利和義務，是匹配的，沒有隻拿錢不出力的道理，親戚之間更是如此。不過他很少參與管理，他的作用，體現在維繫廠裡和交警部門的關係上，再有就是對交警部門介入調查的交通肇事案負責，這方面的鑑定結果和檢驗報告怎麼寫，全部是他說了算。”
“江濤爲什麼要出具這份虛假報告？”
“他沒告訴過我，反正報告文本就存在電腦裡，公章也在辦公室放着，他想怎麼填寫，用不着參考別人的意見。我也是後來聽說死者家屬四處告狀之後，在電腦裡找到這份檢驗報告的存檔，才知道這件事的。至於他爲什麼這麼做，那就得問他自己了。”
“也就是說，江濤所做的一切，你都不知情？”
“平時，我很少過問廠子裡的事情，有什麼事，值班經理一般都能夠解決。不過江濤既是合夥人，又是我小舅子，同時還是交警隊隊長，他來廠裡，就跟回家一樣，想幹什麼，沒有人會干涉。直到江濤死後，值班經理才偷偷告訴我，在這輛雪佛蘭拖回來的當天晚上，江濤用鶴嘴錘對車身局部進行了破壞，並且以遠大汽修廠的名義，開出了一份事故車輛檢驗報告，那時我就知道，你們警方，遲早會因爲這件事找到我。”
王華打開桌子上的電腦，找到一個文件夾，點開後把屏幕轉向馮隊：“就是這份報告。”
馮隊有些詫異：“辦公電腦你也隨身攜帶？廠子裡要用怎麼辦？”
“江濤出事之後，我就把這臺電腦搬回家了，因爲它是證據，能夠證明我與此事無關。至於檢驗報告的格式文本，值班經理那裡有備份，不會影響到日常工作。”
“怎麼證明你與此事無關？”
王華關閉了檢驗報告的頁面，然後把鼠標箭
頭放在該文檔的圖標上，點開鼠標右鍵中的屬性，屏幕上跳出一個對話框，顯示文檔的修改時間是12月1日21點15分，正是林小鵬墜崖的那天晚上。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來了兩位南方的朋友，我請他們在市裡的君悅酒店吃飯，然後住在那裡，2號下午送走他們，我纔回到開發區。而這份報告，是1號晚上打出來的。”
檢驗報告的內容是誰填寫的，馮隊並不是特別關心，他關心的是事情背後的真相，因爲這裡面有一個矛盾的地方。
馮隊手裡有一份交警隊調查林小鵬墜崖事件時做的筆錄，問詢對象是周子平，問詢人是江濤，因爲這是林小鵬死後警方唯一一次與周子平發生的正式接觸，馮隊還特意把筆錄複印了一份，給蕭嶼送了過去。
據交警隊的同事反映，由於周子平在做筆錄的過程中態度不怎麼好，江濤還差點和他打起來，而馮隊的疑惑就出在這裡。
江濤給周子平做筆錄的時間，是12月2日中午，也就是林小鵬墜崖的第二天，這個時候，保險公司已經出完現場，揚子的路虎車，也送去了4S店進行維修。
按照王華的說法，雪佛蘭車的事故檢驗報告，在12月1日晚上就寫好了，事故原因是交通意外，並且在報告中分析，車輛墜崖可能是由於駕駛員疲勞駕駛所致。
如果說，江濤是迫於某種壓力，把林小鵬的死因判定爲交通意外，那他爲什麼提前就寫好了報告，並且還要在第二天去找周子平調查他案發時的去向？
這不僅是時間順序的顛倒，在邏輯上，也說不過去。
周子平總要在江濤找到他之後，纔有理由去求助岳父肖向前給警方施加壓力，設法爲自己脫罪。
如果警方還沒有懷疑自己與林小鵬的死有關，就急忙忙地請肖向前出手，豈不是不打自招？
通過背景調查和之前試探性的接觸，馮隊相信，周子平絕不是能做出這種蠢事的傻子，相反的，這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
以寒門士子之身，被肖向前招爲東牀快婿，在千夫所指中安然若素，懂得巧妙借勢的人，你能說他不聰明？
想通了這一點，邏輯上的矛盾，也就迎刃而解，答案只有一個，江濤和王華之間，有一個人在說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