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從市裡匆匆趕回來,一下車,就看到馬路對面的巨大廣告牌前面搭起了梯子,兩個工人正在上頭忙碌。
蕭嶼前幾天就注意到這塊廣告牌了,正對着開發區公安分局門前的十字路口,經過路口的車輛都能看到。
上面沒有花花綠綠的海報或是搔首弄姿的女明星,就是簡單的白底黑字,寫着一句廣告詞——猜猜下一個是誰?
這句話後面,是一個字體超大的阿拉伯數字,最開始好像是7,然後是6、5、4、3,似乎在倒計時,看樣子,可能是某種選秀類節目搞的噱頭。
蕭嶼沒心思看這些西洋景,大步走進分局,衝迎面過來打算彙報工作的小莊道:“通知下去,都到四樓會議室開會,有什麼情況,會上一起說。”
沒多久功夫,專案組的幹警相繼到齊。和之前不同,這次會上,沒有區裡的領導,分局的幾位副局長,倒是全來了,連案發時正在省裡出差的主管局長杜寶山,也第一時間趕到了會議室。
蕭嶼沒廢話,上來就開門見山:“部裡已經知道這起案子了,現在不光我們,省市兩級領導的壓力也非常大,尤其是市裡領導,對此案高度重視,責令專案組,要儘快破案。”
會議室的氣氛頓時壓抑起來,本來還有人在底下低聲交流案情,也一下子沒了聲音。
蕭嶼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有些話,是不好當着這麼多人講的。
明年,是換屆年,市裡的領導班子,可能會有比較大的調整。
目前兼任市公安局局長的宋副市長,還不是常委,明年換屆,是一定要爭取入常的,而現在的政法委書記白楓,則希望在市委的排名中更進一步。
兩個人都夠條件,也有能力,但是同時,也都有各自的對手,誰都不希望,這個時候在自己分管的系統內出現問題。
近幾年,已經不大提“限期破案”的說法了,但是超時問責是免不了的,如果江濤的案子遲遲不能偵破,一定會被競爭對手拎出來說事的。
一個是行政工作的頂頭上司,一個是政法系統的黨內領導,兩座大山同時壓下來,蕭嶼覺得從警以來所有的壓力加起來都沒有現在大。
蕭嶼在上面沒有人,他是憑着過硬的破案能力,從普通的刑偵幹警,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自己也明白,正是因爲自己沒有背景,也就不涉及到站隊的問題,才能順利地坐到市局刑偵副局長的位置上。
可是看着那些比自己資歷低得多的傢伙,卻能憑藉關係,一個個的平步青雲,短短
幾年的功夫,就混得跟自己平起平坐,有的甚至還成了自己的領導,蕭嶼的內心,也很不平衡。
四十四歲的處級幹部,已經不年輕了,蕭嶼也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問題是到了今天的位置,光有能力,是遠遠不夠的。
蕭嶼能靠得上的,只有眼前這兩位領導。
江濤的案子,就是個機會,但是也有風險。
儘早破案,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破不了案,或者拖了很久才破案,那就做好心理準備,在刑偵副局長的位置上幹到死吧。運氣差點,被調去文職,也說不定。
電影《非誠勿擾》裡面有句話說得好,幸福,不一定在一起,倒黴了,一定要在一起。
不過,總的來說,機會要大於風險,之前比這個更復雜、影響更大的命案,不知破了多少,論到具體的業務能力,蕭嶼還是很有自信的。
他仔細分析過案情,已經排除了兇手偶然作案的可能,只要兇手不是臨時起意,事後再逃進深山老林裡面躲起來,基本上就不會出現死案。
如今的網絡訊息這麼發達,一個人很難再像二三十年前那樣與世隔絕地生活一輩子。如果兇手仍然潛伏在本市,蕭嶼就更有信心把他揪出來。
唯一的擔心,就是那把槍,64手槍,7發子彈!
擡頭見大家都在瞅着自己,索性不再說那些套話,直接點名問分局的馮隊長:“查監控錄像和羣衆走訪進行得怎麼樣了?”
“暫時還沒有結果。”馮隊的聲音有點小。
“一個多星期的時間,還沒有結果?”蕭嶼的臉色有點不好看:“說說,你們是怎麼查的?”
其實前幾天就已經開過一次案情通報會了,案發後72小時,是實地走訪的黃金時間。
人的記憶力有限,不可能記住每一天見過的所有人,很可能早上出門見到相熟多年的鄰居,到了中午,就忘記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了。
熟人尚且如此,陌生人之間,就更不用提了。
如今的社會,人情淡薄,除非大街上發生了新鮮事,諸如撞車、打架、捉小三兒什麼的,人們纔會一哄而上看熱鬧,甚至掏出手機拍照發微信留念,而對走在身邊的陌生人,卻很少給予關注。
蕭嶼知道,潘國慶已經把轄區內派出所的基層民警和治安聯防人員,全部發動起來,一起尋訪可疑人員了,但是72小時內沒有發現,以後發現的機會,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蕭嶼寄予希望的,還是監控錄像這一塊,機器不會撒謊,更不
會出現階段性遺忘。他相信,兇手的樣子一定被監控記錄下來了,目前要做的,就是把他從浩繁的人海中找出來。
只是這塊工作很耗費時間,潘國慶特意抽調了六十名警員,倒着班地輪流查看錄像,蕭嶼本以爲,一週左右的時間,就差不多能夠鎖定兇手,沒想到,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居然還沒有結果。
馮隊賠着小心道:“開始時我們查的是案發當晚的錄像,結果真的找到幾個案發後沒穿外套離開小區的成年男子,身高體重也都符合我們對犯罪嫌疑人的描述。但是調查後發現,他們都是小區內的業主,吃完晚飯後出來鍛鍊身體的,小區保安和以往的監控記錄,也證實了這一點,他們確實有晚間跑步的習慣。”
蕭嶼耐着性子聽着,沒說話。
馮隊接着說:“小區有三個大門,加上地下停車場,一共四個出口。地下停車場不允許任何人步行出入,這一點已經得到確認。案發當晚至次日凌晨六點,共有13例車輛進出地下停車場,其中7例是小區業主的車輛,4例是社會車輛,其餘2例是家電商場的送貨車。我們對所有車主的身份進行了排查,沒有發現疑點。”
“之後我們按照蕭局的指示,調閱了案發前半個月地下停車場入口和小區內所有道路的監控錄像,均未發現跟蹤江濤的可疑車輛以及在小區內無故逗留的可疑人員。最後我們把重點放在監控小區圍牆的錄像上,也沒有發現有人在案發前後翻越圍牆,現在我們正在進行第二遍的複查。”
這些情況,和上次通報會上得到的信息,大致相同,也就是說,案情基本沒有什麼進展。
蕭嶼有些懷疑,下面的人查看監控錄像的時候,是不是漏掉了什麼,畢竟查監控是個細緻活,需要人沉住氣一分一秒地看,重點懷疑的地方,甚至要一幀一幀地慢放,更不可能快進。
這項工作是交給分局的人員做的,蕭嶼擔心他們沒經驗,心裡想着稍後再安排幾個市局的老人盯一下,見馮隊似乎欲言又止,問道:“是不是有其他的發現?”
“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熟人作案這一點是肯定的了,我個人的意見,嗯,兇手很有可能就是小區內的業主,您看需不需要調特警過來,協助我們深挖一下。”馮隊說話時,看了一眼第一次會上說兇手是外來者的市局老刑偵。
那名老刑偵皺皺眉,沒有發言。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兇手殺人後,在小區內找個無人的地方潛伏了一宿,等到次日天亮再離開,這樣就能避開現有的監控排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