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屏在他懷裡轉個身,擡頭嗔瞪他,臉頰緋紅如霞,可說是誘惑有餘,威脅之力弱到像棉花錘人。
北冥傾絕幽暗的雙眸中燃起兩簇小火苗,他低首吻上她水潤粉嫩的櫻脣,微甜帶香,是今兒桂花酒的味道,還有屬於她自身的一股奇異甘香。
蕭南屏雙手環上他精瘦的窄腰,閉上雙眼,仰首與他脣齒糾纏,火熱纏綿,像是冬天裡點了一把火,風一吹,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麒麟和朱雀忙觀察四周有無行人,這樣一幕被人看到了,她們主子可就徹底沒名聲了。
北冥傾絕也就親親她以解相思之苦罷了,畢竟,昨夜她離開後,他便覺得度日如年,比一日三秋還難捱。
“先別鬧了,等回去……我一定好好陪你。”蕭南屏與他額頭相抵,鼻尖相觸,笑着與他脣瓣親吻一個,這才依依不捨的分開,手牽手繼續前行。
北冥傾絕是不捨放開她,可這畢竟大街上,若被過路人看到她這般柔媚嬌羞的模樣,他估計會氣到殺人滅口。
麒麟和朱雀暗鬆口氣,放快腳步,緊追了上去。
主子親熱,急得她們出一身汗,這叫什麼事。而在一個拐角巷子裡,停了一輛馬車,車裡坐着個熟人。
剛纔那火辣辣的一幕,剛好全被他瞧了個清清楚楚。
唉!這樣有趣的美人,卻成別人家的了?可惜啊可惜!
“主子,還去廬陵王府嗎?”馬車外的玄衣侍衛,恭敬問道。
“嗯,走吧。”藺蘭收手放下厚重的車簾,背靠在鋪着獸皮的憑几上,單手支頭,另一手裡拿着一張紅皮描金請柬,乃爲今日廬陵王夜宴好友的帖子。
馬車出了巷子,順着平坦寬敞的大道,向東行去。
……
折桂坊今兒他們本也是不開張的,可蕭南屏非要找春情姑娘,老鴇收了錢,也只能帶他們去了後院的春情閣。
春情閣裡暖如春日,師徒二人正圍桌而坐吃團圓飯。
春情不習慣人近身伺候,故而閣中無丫環。
紫雪有潔癖,吃飯需得人伺候。
春情沒辦法,只能做了丫環的活兒。
排骨剔骨魚挑刺,烤鴨片好裹上薄薄春餅整齊排在白瓷碟中。
水餃裡的姜蒜不能有,湯要清而不渾,餃子必須要是菘菜配豬肉的,豬肉要三肥一瘦,不能過膩,也不能過淡。
蝦要吃活的,配茶葉炒,每一個大小都要均勻。
鮑魚要湯汁收的恰到好處,不能太油膩,也不能太乾,鮑魚的個頭還得符合他要求的斤兩。
然後是雞湯,必須用最完整無暇的圓潤香蕈熬湯,雞的養出必須也按標準來,不然雞肉過老過嫩,他都不吃。
蛋類他還不吃雞蛋,非要吃那水邊人家養的鵝蛋,做的時候去腥,不能有鵝蛋腥氣。
然後是豆腐花,必須滑的直接入口下喉,不能有一點粗糙感。
她去!這是養徒弟嗎?簡直是供了個祖宗。
蕭南屏到來時,正看到春情在給紫雪佈菜。
紫雪偏頭看向門口逆光而立的二人,微眯眸勾脣一笑:“二位來的巧了,我和師父正在用膳,一起用點嗎?”
“多謝,我們已用過了。”蕭南屏覺得她剛纔被紫雪的紫眸惑了一下心,不敢再與這個精緻漂亮的少年對視,而是拉着北冥傾絕到一旁羅漢牀上坐下用茶。
春情這兒雖無婢女伺候,可熱水卻是常有供應的。
春情又愛閒暇品茗的習慣,故而茶壺中總備有熱茶。
蕭南屏爲她和北冥傾絕各斟茶一杯,很有閒情逸致的欣賞他們師徒間的互動。
“這個肉丸不好吃,汁兒不好。”紫雪嫌棄的輕蹙眉頭,拒絕了春情要放到他碗裡的蜜汁肉丸。
春情暗咬牙翻個白眼,收回湯匙,把那顆色澤不錯的蜜汁肉丸,放到了自己碗裡,埋頭吃了起來。
愛吃不吃,她還不伺候了。
紫雪漂亮的手指執筷夾起一個春餅,蘸醬吃了口美味的烤鴨。
嗯!東華樓的烤鴨,還得吃林姑娘烤的才美味。
蕭南屏瞧着紫雪用餐的挑剔優雅模樣,她心裡同情春情的同時,又非常慶幸當初她的明智之舉。
這樣一個生活精緻的小少爺,她可養不了。
讓她養一天,她就能氣的把人剁了燉湯。
紫雪吃東西很慢,是那種細嚼慢嚥再品味的習慣。
而他吃的也不多,就是麻煩的很。
他的黑貓也難伺候,吃魚要吃片好的魚片,且每一塊都要肥厚適中,塊狀均勻,旁邊還得準備一碗清水。
蕭南屏看着春情有點削瘦的臉頰,是真切體會到她的心酸生活了。
可這日子纔剛開頭,紫雪在繼承門主之位前,她這個好師父還得“多加照顧”徒弟呢。
紫雪雖然自己很講究,卻不會過分要求別人的餐桌禮儀。
比如春情此時一口一個水餃,他就沒說什麼,也沒露出一絲嫌棄表情。
春情是被氣的,也是太餓了,吃東西有點粗魯了。
可她徒弟沒嫌棄她,倒是讓她有那麼點安慰了。
他們師徒用膳,大概用了將近三刻鐘,這才喚人來收拾了桌子。
春情和紫雪洗漱罷,才和他們二人一起坐下飲茶閒談。
蕭南屏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了春情,嘴角含笑道:“此物應乃風月之物,我想知道它是出自何地歌舞坊的。價錢春情姑娘隨便開,我只想知道此物的來歷。”
春情一手端杯喝茶,一手把玩着那方絲帕,凝神沉思片刻後,方纔擡眸看向她道:“此物布料雖像府綢,可質地卻偏差一點,像是仿物。而據我所知,當今天下最大的仿冒神手,應是江陵落帽山上的一位浪蕩山人。此人喜愛遊戲花叢,常贈紅粉名家仿物。至於名諱?恕我也不知,我只知他今年應已四十有餘。”
“江陵?”蕭南屏伸手接回這方絲帕,垂眸望着上面的杜鵑花,心中微亂。
風月怎會與江陵之事有關?她到底是什麼人?
春情慵懶的享受着徒弟的特殊按摩手法,真是銷魂蝕骨,身心舒泰。
紫雪雖然平常很不好伺候,脾氣也很壞。可他這一雙按摩手法,卻是極爲精妙的。
對春情這個師父,他也算是孝順。
春情見蕭南屏愁眉不展的,便勾脣又笑說:“如果你身邊有與那浪蕩山人有關之人,聽我一句忠告,立刻與之遠離,莫要留其在身邊成隱患。”
“看來,春情姑娘還是嫌我這價錢出的太低啊。”蕭南屏笑望着春情,心中雖有不甘,也不會真強人所難。
“公主恕罪,春情這樣的人,若是把什麼都說盡了,命也就不能長久了。”春情脣邊笑意慵懶散漫,眼中卻滿是爲難無奈。不是她存心隱瞞,而是在他們這一行,話絕對不可說盡,此乃保命之選。
蕭南屏也不繼續留下來爲難春情,而是放下一塊令牌,便起身告辭了。
走至門前時,北冥傾絕忽然回頭對春情說:“你錯過了一個好機緣。”
“嗯?”春情眉毛挑,看向門口時,他們二人已離去。
天!她悔恨交加的擡手扶額,怎麼就這麼蠢?大好良機,就該把那東西給要來啊!
這個北冥傾絕,真是越來越狡詐壞透了。
紫雪看了他這位又發瘋癲的師父一眼,便神色淡淡的起身走向他的黑貓,抱起吃飽喝足的黑貓,出門爲貓洗漱去了。
春情後悔不已的好想追上去告訴他們所有的事,可是,他們這樣的人,真的不能把話說盡啊!
北冥傾絕,你就一大混蛋啊!氣死她了!
……
離開折桂坊,他們二人便去了秦淮河另一家歌舞坊。
路上,蕭南屏忍不住好奇心的問道:“春情到底錯過了什麼好東西?竟讓如此懊悔的拿頭撞桌子?”
“也沒什麼,一件霓裳舞衣罷了。”北冥傾絕笑容清淺道,眼底卻滿是算計之色。他敢說,春情就算不明着和他們把話說盡,回頭爲了那條裙子,也定會暗中提醒他們一些事。
“霓裳舞衣?什麼樣的?竟然讓春情這位風月門主也如此的放不下?”蕭南屏一邊與北冥傾絕笑語閒聊,一邊又暗做手勢給朱雀和麒麟,讓他們把跟蹤他們的老鼠給揪出來。
“蘇州芙蓉娘子織的彩虹羅紗,披如朝霞彩雲,上繡飄渺雲紋,世間僅此一件,多年前意外到了我手中,讓她一直求而不得。”北冥傾絕語氣淡淡,眸中凝聚寒光。
蕭南屏抓緊他的手,對他暗搖頭,不讓他輕舉妄動,且讓朱雀她們抓住對方再說。
夢君覺得他有點倒黴,本來就是出來玩的,誰知遇上這個和他有一鞭之仇的魔女。
然後他就想跟蹤對方,捉弄一下對方,爲自己出出氣。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被兩個臭丫頭給一前一後給夾攻了。
朱雀出手便亮刀,刀法詭譎多變,快如閃電。
麒麟在後偷襲,暗器毒藥齊上陣,就不信撂不倒這臭小子。
夢君的武功本是不錯的,單和他們其中一人交手,想逃遁還是輕而易舉的。
可被她們兩個打一個,他想逃走就難了。
朱雀刀鋒雪亮的劃破夢君胸前的衣襟,手腕輕轉,刀架在了他雪白的頸側,擦傷了他都肌膚,血珠滴落在淺色的衣領上。
麒麟手中的一捆五彩繩子,已經把夢君反手給捆綁住了。
“喂!你們講不講理了,這路又不是你們的,憑什麼不讓我走?”夢君皺眉掙扎着,脖子上的刀已挪開,傷不到他了。
“嘿嘿,這可是你不打自招的,沒人逼你。”麒麟逼視這人智商,笨成這樣,還敢跟蹤人。
夢君被麒麟捆綁的手腕都勒紅了,脖子上的傷口還疼,他一個嬌氣就眼泛淚光了。
朱雀的心很冷,麒麟也不是善良之輩。
夢君得不到同情,只能吸吸鼻子,收起眼淚,高擡着小下巴,冷冷看着走來的蕭南屏,滿眼仇恨。
蕭南屏一見到夢君,便目光四下搜尋一遍。爾朱兆的寶貝師弟在這兒,他是否也在附近?
“附近無人。”北冥傾絕淡淡道。
蕭南屏收回四散的目光,轉頭看着夢君,算是隨和的笑問了句:“你來南國,你師兄知道嗎?”
“我去哪兒是我的自由,他管得着嗎?”夢君一臉憤然道,說完又覺得很委屈。
蕭南屏盯着他看了片刻,確定他沒撒謊,便擡手示意朱雀放了他離開。
既然爾朱兆沒來南國,想必是秀榮郡公府是熱鬧起來了。
夢君一得了自由,便駕着輕功飛跑了。
北冥傾絕拉着蕭南屏的手,繼續向他們的目的地而行。
朱雀和麒麟隱入暗中,伺機再抓一個跟蹤者。
……
聽雨樓
此乃一棟獨立樓,樓中住着一名特別的伎子,她乃官伎,且出身尊貴。
“她與風月同一年充的官伎,聽說當年她們還曾同入過一座歌舞坊。”蕭南屏望着近在咫尺的二層木樓,四周圍着高立的石柱,在樓前立着一面巨大的影壁,上面寫着許多字,筆法不一。
北冥傾絕不明白她爲何一定要查風月,一個風塵女子,不想結交便不結交了就是,何必大過年的這般奔波勞碌。
“風月若是有問題,那便可說,在很多年前,就有人一心想置我於死地了。這等的耐心與心機,我若不揪出此人,以後焉能安寢?”蕭南屏脣角勾笑,眼底一片冷然。
不管是誰,她都會揪出來殺掉。
她絕不允許,有一雙危險的視線,一直把她擋獵物盯着玩耍。
聽雨樓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名戴面紗的綠衣婢女。
蕭南屏被請了進去,北冥傾絕卻被拒在了門外。
聽雨樓有聽雨樓的規矩,樓主雖是一名賣笑女子,卻因與某門閥有關,故而一直被股暗勢力庇護着。
以前還有人提起這姑娘的身世,如今卻是再無人敢提了。
蕭南屏踏進聽雨樓,上了二樓,在重疊輕紗簾後前,望着那抹朦朧的窈窕背影,微笑喚了聲:“柳姨,我來給您拜年,您也不見我一面嗎?”
“公主身份貴重,這聲柳姨,我可承受不起。”女子的聲音柔婉動聽,像那雲霧繚繞幽谷的黃鶯,帶着一絲春寒料峭的微涼。
“柳姑娘若是不喜歡,我以後不如此稱呼姑娘,便是。”蕭南屏款步走過去,伸手拂開層層薄霧輕紗,向着那抹神秘倩影走去。
誰都不會知道,蕭衍那個一國之君,也會有求而不得之人。
柳姑娘的身份是貴重,卻不是因她出身門閥世家,而是,她乃蕭衍曾想金屋藏嬌的女子。
在她的背後,最大的靠山,便是這南國之主,一國之君。
可多年期盼,蕭衍始終無法讓她動心。
也是因此,蕭衍畫地爲牢,將她囚禁在聽雨樓多年。
可這柳姑娘也是傲骨錚錚,寧死不屈,那怕被囚一輩子,也絕不低頭委曲求全。
“公主殿下來此,不知所爲何事?”那位柳姑娘已自琴案前起身,一襲胭脂紅裙,青絲長髮紅綢束,精緻如畫的眉目間畫上一朵烈火紅蓮,冷豔冰霜,紅脣微抿,渾身散發着一股疏離清冷的氣質,卻並不讓人討厭。
蕭南屏望着柳姑娘這張不傾城,卻別有韻味的容貌,她不由心中嘆一聲。如此佳人,當居幽谷,被人強囚於俗世,當真是毀了這一身清絕之氣。
柳姑娘不喜金銀珠寶,故而聽雨樓中佈置的皆十分淡雅。她自己也不喜釵環簪佩,常年一襲胭脂紅裙,青絲烏髮也僅用一根紅綢帶束於背後,柔媚豔冶中,又透着幾分素淡清冷。
這種複雜的氣質,被揉雜在一起,不僅不奇怪,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
小丫環奉上香茶兩盞後,便捧盤低頭退下了。
蕭南屏與柳姑娘一起坐在雕花羅漢牀上,中間隔的小桌上放着兩盤精緻的糕點,她纖指拈一塊嚐了口,眸中笑意一凝,轉頭看向柳姑娘笑問了句:“這是風月給柳姑娘送的點心?”
“嗯,今早剛送來的。”柳姑娘素手捧香茶,對於她的來意,她此時也已知曉了。
蕭南屏脣邊含笑,不緊不慢吃完那塊點心,端杯喝了口茶,潤潤脣和嗓子後,她方纔眸中含笑望着柳姑娘,直言道出來意:“柳姑娘,你與風月曾相交多年,可曾見過她身邊出現過奇異之人?”
“自是有的,細數有數十人,而能入公主眼之人,不超過三人。”柳姑娘說一半而頓語,轉頭看着她,神色淡淡道:“人我可羅列出來給公主,可我也有一個請求。無論風月做錯了何事,都請公主饒她一命。風塵女子,身不由己,風月想必也亦非是真心甘情願被人所使。”
“柳姑娘的請求不過分,南屏答應便是。”蕭南屏笑頷首允諾下,絕不傷及風月性命。
柳姑娘清冷的眸子盯着她看了會兒,這纔將手中茶盞擱在桌上,起身向梳妝檯走去。
蕭南屏靜坐等候着,眸光掠過那兩碟點心,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冷笑。柳姑娘倒是心善,可惜!她的姐妹卻從不曾拿她當過姐妹。
毒藥配酒消魂,茶點相佐……柳姑娘可就要美人香消玉殞了。
柳姑娘捧着一隻雕花木盒走回來,擡眸看向她說道:“這裡頭有三樣東西,皆是那幾人當年同贈我與風月之物。因上染的異香奇特經久不散,我便一直將它們保存到了至今。”
蕭南屏放下手中杯盞站起身來,伸手接過那隻盒子,纖指拈金片扣打開盒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