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天清氣朗,萬里無雲。
這一日,蕭衍宣了北冥傾絕進宮,封了他一個官職——騎都尉。
騎都尉是掌管羽林軍騎兵的將軍,官職不高,不過是五品官。
可一個能掌管羽林軍騎兵的五品騎都尉,卻是比傅華歆這個三品尚書郎要有實權的多。
可見,蕭衍是要重用北冥傾絕了。
而對傅華歆,蕭衍卻因私而存了打壓之心。
不然,他能讓傅華歆去做吏部尚書郎,管那些官員升降之事嗎?
北冥傾絕拿着任命聖旨離開了延務殿,一路上生人勿近的行走在高牆兩立的悠長宮道上。
路過的太監和宮女皆是見到他退避兩側,唯恐衝撞了這位聽說脾氣不太好的威王殿下。
北冥傾絕的面具是打好了,可老威王覺得他大孫子長得挺好看的,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便把那些面具又通通收起來了。
而這樣不戴面具出門的北冥傾絕,無疑就成了一座行走的耀眼金山,誰看到他都忍不住盯着他流幾行口水。
巧的是,今兒蕭玉姚與妹妹蕭玉婉一同進宮看望蕭衍這個父皇,好死不死的,讓這個色女瞧見了宛若天人的北冥傾絕了。
蕭玉婉倒是還好,雖然驚歎於北冥傾絕這般的好樣貌,可卻還顧及着自己公主的矜持,對他一頷首打聲招呼,便準備拉着她這個不省心的姐姐要走。
蕭玉姚是出了名的胸無點墨,張狂無忌。而且她好色,十分的好色,看到美男走不動路的那種好色德行。
北冥傾絕一貫不愛理人,那怕蕭玉婉禮貌性的對她微笑頷首打招呼,他也是那樣無動於衷的提劍淡漠與之擦肩而過,沒有絲毫要回禮的意思。
蕭玉姚沒見過北冥傾絕,因爲她之前離開建康去江寧縣的湯山行宮了。
這幾日剛回來,就聽說這位威王爺長得很美,一見還真是,像畫裡走出的仙人一樣。
“大姐你在做什麼,還不快給威王爺讓路?”蕭玉婉比蕭玉姚有點腦子,她心知北冥傾絕不是她們能惹得起的,忙走過去拉她這個貪色不要命的姐姐……
可是,蕭玉姚不領她的情啊!躲開她伸來的手,又一個轉身提裙小跑幾步,攔住了這位威王爺的路。
真是好美的一個男人,長身玉立,容貌俊美,比她六叔還好看呢!
北冥傾絕冷着一張臉,擡眸冷冰冰的看這位色眯眯瞧着他的永興公主一眼,便腳尖輕點,自上空燕子翻身飛過了去。
蕭玉姚仰頭只望見一抹翩若驚鴻的飄逸身影掠過她頭頂,她雙頰飛紅的轉身看去,只見那人飄然落地,提劍瀟灑的離去了。
蕭玉婉都要被嚇死了,在北冥傾絕走了很遠後,她才走到蕭玉姚身旁,皺眉頭疼道:“大姐,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南屏的未婚夫,你敢覬覦她的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蕭南屏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一個賤妾生的庶女罷了。要不是她有點小聰明,父皇用得着她,她以爲她能從一個庶女被封爲什麼定安公主嗎?”蕭玉姚張狂的冷笑一聲,半點也沒把蕭南屏放在眼裡,一心只想着如何能與這位威王爺春宵一度……
“你,你真是沒救了。”蕭玉婉也是動怒了,她不想再和這個蠢貨在一起,因爲她不想有朝一日被她連累死。
蕭南屏那是有點小聰明嗎?那是心機深沉,說句老謀深算都不爲過。
而北冥傾絕又是父皇看中的良將之才,那怕是爲了籠絡住他,也會在出了一些事後,偏向他多一點的啊。
而這些年來,父皇可是越發討厭大姐了,大姐和北冥傾絕比起來,根本連個……說句粗俗的話,大姐真不一定如個屁。
蕭玉姚已經被迷住了,她一心就想着那抹俊逸的身影,真是太美了。
一輩子能和這樣的男人睡一回,真是死也瞑目了。
……
北冥傾絕離開皇宮,便騎馬去了定安公主的方向。
半道上,傅華歆看到了他,便把他拉去了酒館喝酒。
北冥傾絕瞧傅華歆似乎心情不好,便坐在一旁和他喝了幾杯。
傅華歆幾杯酒下肚後,便伸手搭在他肩上,一臉哭相大吐苦水道:“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幹什麼,那根本不是人乾的活兒。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成那書裡的蟲了。”
“你不是尚書郎嗎?整理書籍的活,怎地會讓你來做?”北冥傾絕扭頭看着他,這回沒拍了他的爪子,任由他勾肩搭背的掛他身上。
“你說得對,我是尚書郎啊!管的該是官員考覈之事啊!可是他們欺負人,居然讓我去整理那些陳舊的升遷書籍,說什麼要歸檔,其實就是合夥欺負我是新來的……”傅華歆這邊一手摟着北冥傾絕的肩,另一隻手由拿着酒壺對嘴灌酒,邊喝邊吐苦水,眼淚汪汪的都快要哭了。
北冥傾絕見四周人都盯着他們倆看,他眉頭輕蹙一下,擡手拍拍傅華歆後背,面無表情對他說:“還是換個地方喝酒吧。”
“不換,就在這喝,他們家酒夠烈,我想醉一場,然後好好睡個覺。”傅華歆說着說着又打個酒嗝,然後灌了口酒後,他就頭往北冥傾絕肩上一靠哭了。
北冥傾絕伸手端起酒盅又嚐了口酒水,似乎真的很烈,一壺酒下去,他就得給醉了。
“雅嵐啊!哥我心裡苦啊!”傅華歆喝醉酒耍起酒瘋來,連哥都敢無畏的自稱上了。
北冥傾絕被他砰砰錘胸幾下,忍受着皺了下眉頭,低頭盯着這個半掛在他身上的酒鬼,嚴重懷疑他是借酒裝瘋故意打他解恨。
“雅嵐,哥忽然想隱居山林了,這紅塵世間太爾虞我詐了,心累啊!”傅華歆有伸手在桌上摸到一壺酒,仰頭咕嘟嘟灌了下去,這下醉的更嚴重了。
砰!酒壺掉地上摔碎了。
北冥傾絕伸手推了推撲在他懷裡的酒鬼,沒反應,似乎喝倒了?
酒館夥計走過來,嘿嘿笑說道:“客官,咱店裡這神仙不過關可烈着呢!您朋友能喝兩壺才倒,已經是海量了。”
神仙不過關?這什麼酒名,古里古怪的。
北冥傾絕皺了下眉頭,伸手從傅華歆懷裡掏出銀子放在了桌上,起身背起醉死過去的傅華歆,拿着劍和聖旨離開了這家酒館。
夥計收起桌上的銀子,微笑送客喊道:“客官慢走,歡迎下回再來啊!”
北冥傾絕把聖旨放入了懷裡,手裡還得拿着重溟劍,背上還壓着個死沉的酒鬼,一路走來,引來了好多奇怪人的眼神。
傅華歆的容貌偏豔麗,又穿着一襲寬袖大紅衣裳,醉醺醺的低着頭,不知道的真以爲他大姑娘呢。
嗯,傅華歆不喜歡帶發冠或冠帽,就喜歡玉簪喝髮帶,這樣長髮及腰的他,低着頭更像女子了。
北冥傾絕的容貌很出色,一些人還真認識他。
所以,在一些人眼裡,就是這位威王殿下揹着定安公主偷人了。
一輛馬車路過此地,車內人掀開窗簾看了外頭一眼,忽然看到揹人的北冥傾絕,他便喊了聲:“停車!”
車伕拉緊繮繩,停下了馬車。
車裡人彎腰出了馬車,在隨從的攙扶下,他下了車,舉步向前方的北冥傾絕走去。
北冥傾絕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所以他認識的人也不多。對於這個攔他路的人,他也沒當回事,只當是彼此走路撞上了。
蕭弘達見北冥傾絕居然真不認識他,他便是溫然一笑拱手道:“威王,本王乃是南屏丫頭的小叔,見你揹着人不方便,想送你一程。”
北冥傾絕皺眉回憶一下,然後纔對蕭弘達頷首回禮道:“多謝忠烈王,有勞了。”
“威王客氣了。”蕭弘達微微一笑,然後便招來隨從幫忙把人扶上車。也是這樣一番折騰,他纔看清楚對方是誰來。因此,便關心問了句:“肅王這是怎麼了?怎會醉成這樣?”
“他心情不好,喝了烈酒。”北冥傾絕不善交際,也不喜歡於人交流。要不是這人是蕭南屏的小叔,他估計是連理都不會理人一下的。
蕭弘達是個透徹的人,言至此,他也就不多問了。
北冥傾絕在蕭弘達上車後,他也跟着上了馬車。
馬車裡,他們二人對面坐着,傅華歆則躺着簡便的睡榻上。
蕭弘達望着對面的年輕人,溫和隨然的問了句:“威王是真心喜歡南屏丫頭嗎?”
“嗯。”北冥傾絕輕點了下頭,望着他,也問了句:“你和她親近嗎?”
“嗯,我和南屏丫頭親近,她見識很廣,曾與我說過許多書中不曾記載過的東西。”蕭弘達笑容很溫和,是個很儒雅和善的人。
北冥傾絕本就不善言辭,說着說着,他舅沉默不言了。
蕭弘達瞧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戒心很重,對陌生人防備的厲害。
“唔!閼辰,難受,揉揉……”傅華歆有個老毛病,一喝醉酒就頭疼,非讓人按太陽穴一會兒才能好。
北冥傾絕與他一起長大,多少也瞭解他一些小毛病。他起身彎腰走過去,在牀邊坐下來,面對面低頭伸手爲他按揉着太陽穴,力道自然是沒把握好。
“閼辰,疼!”傅華歆眉頭一皺,面露痛苦之色,雙目緊閉,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袖。
北冥傾絕指下放輕了力道,表情很嚴肅認真。人雖然冷冰冰的,做出的事卻是溫暖人心的。
蕭弘達望着這個外冷內熱的年輕人,他很滿意的捋了捋一把美須,非常欣賞南屏丫頭的眼光。這位威王爺不錯,是個能託付終身之人。
……
定安公主府
蕭弘達送他們到了這裡,待他們下了馬車,他便讓車伕駕車離開了。
走在路上,隨從還多嘴問了句:“王爺爲何不進府看看定安公主?”
“他們年輕人聚會,我一個老頭子橫插進去,可不合適。”蕭弘達在馬車裡捋鬍子微笑說道。
隨從一臉的恍然大悟低頭道:“是屬下考慮不周了。”
蕭弘達是他幾個兄弟中,最通情達理的一個,也是對晚輩最寬容理解的一位長輩。
與蕭南屏這個侄女也親近,只因這丫頭着實有趣,又不像其她宗室之女,矯揉造作,讓人看了就心煩。
嵐屏苑
蕭南屏剛接到青龍傳來的密函,上面寫明瞭他們所查到的許多事情。
其中包括江陵在十二年前,曾被人殲滅過一個門派,那個門派叫無涯門,本是隱世而居的修行門派,與天機門有點像,但他們修的非天道,而是丹道。
如今青龍與玄武,已嘗試進入落帽山深處探尋浪蕩山人的蹤跡。
可究竟能否在雲深不知處尋找到浪蕩山人,誰也不知道。
“如果這無涯門滅門慘案於煉丹之術有關,那有沒有可能,那位被藏起來的洛妃身上……是藏有着什麼能長生不老的秘密?”商海若一大早便來了定安公主府,本是想和蕭南屏做筆生意的,誰料她們竟爲這些事煩惱到了現在。
“無涯門以煉丹爲主,他們手裡會有能延年益壽的方子,也不足爲奇。”蕭南屏有點頭疼的按揉着額角,真是不明白這些當皇帝的怎一上了年紀就想着長生不老呢?
也不瞧瞧歷史,尋求長生不老服食丹藥的帝王,有幾個是能落得好下場的?
人的壽命終有枯竭之時,有違天地法則妄圖長生不老之人,別說是老天都看不過去了,就是這自然界的東西也饒不過你啊。
“無涯門,落帽山,浪蕩山人?”商海若眉頭緊皺沉思着,如果浪蕩山人乃無涯門的倖存者,那他一步步的引南屏去查這事,又是什麼意思呢?
要知道,蕭衍可不僅僅是南屏的伯父,他還是一國之君,在南國誰能把他怎麼樣?
而南屏並不是個會被熱血衝昏頭愛打抱不平之人,就算對方讓南屏知道了她那位皇伯父很作惡多端,南屏也不會一個腦熱衝動的就去找蕭衍麻煩啊。
這樣一來,對方費盡心思部署這些線索,引着南屏查這些事,不就等於是徒勞無功了嗎?
“或許,他認定只要我往深了查去,就一定會因爲某些原因,必然會管了這件事。”蕭南屏對這個引她入局之人的心機,當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如果真是這樣,那個洛妃……一定與你有關係。”商海若轉頭看向蕭南屏,對於蕭南屏她很瞭解,不是她在乎的人,她絕對不可能會冒險做這樣的事。
“和我有關係之人?”蕭南屏眉頭一蹙,還真想不到她認識什麼眉心有硃砂的美人呢?
而且麒麟已經跟隨她將近十年的時間了,她認識的人,麒麟基本都認識。
而洛妃於麒麟而言是陌生的,那於她也只能是陌生的。
呵呵,她真無法想象自己到底會爲了什麼原因,會去冒着這樣要命的風險,去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這一點我也想不通,按說麒麟都不認識的人,你也不可能與之熟悉啊,那對方又爲何如此篤定你會救洛妃呢?”商海若覺得這南國的水,真是比北國深多了。
而她來到南國後,一出事接着一出事,鬧的她腦子都感覺不夠用了。“這事先放放吧!你們成親的事爲大。”蕭南屏把那密函投入香爐裡給燒了,望着燃起的火焰,她眼眸中的光亮跳動着,深藏一抹憂愁。
年初一她進宮時,救人的藍衣男子她讓麒麟查清楚了,對方來自九江郡,非是陸地上之人。
九江郡有廬山,廬山近西海,此人來自於西海諸島之上。
而這人來到建康城所查之人,竟然是她,這事令她感到很是疑惑不安。
她曾經那些年雖是大江南北跑過無數地方,西域,北塞外,南疆,海外,她都曾涉獵過不少地方。
可西海那些海島上,她絕對不曾去過。只因曲蓮告訴過她,她絕對不可以自己去西海,否則必然會遭逢大劫。
她信任曲蓮,便聽了曲蓮的告誡,一直連廬山都不曾踏足過。
可今來,卻有來自西海的人再查她,這可就讓她不由得懷疑,此人來尋她,是否會與她的身世有關?
“雅嵐?季,這是怎麼了?”商海若一見北冥傾絕揹着傅華歆走進來,她便忙起身走過幫忙扶下了傅華歆。嗯,一身的酒氣,這是掉酒缸裡去了?
“他心情不好,喝的有點多了。”北冥傾絕幫商海若把傅華歆扶到羅漢牀上躺着,回頭看向蕭南屏問了句:“有醒酒藥嗎?”
“有,我去取下。”蕭南屏應了聲,便起身向外走去。
傅華歆這時候已經睡的死沉死沉的了,雷打都不見得會醒。
商海若出去找了些水,回來把臉盆放在小桌上,擰了條溼帕子給醉酒的人擦了擦臉,然後……他在傅華歆袖子裡發現了一條粉色繡牡丹的羅帕。
北冥傾絕也看到了,這羅帕一看就是屬於女子的。可商海若女扮男裝多年,那怕是如今換回了女裝,所穿戴所用之物也都是十分素淡的。而這樣鮮豔的帕子,一瞧就不可能是商海若之物。
所以,潔身自好二十多年的傅華歆,在即將成親之前,居然和別的女子有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