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陵王府
藺蘭正在陪蕭世欣下棋,他也瞧得出來,蕭世欣的心情很不好。
“命運弄人,我幫了她,她卻嫁了別人。”蕭世欣落下一子,苦笑嘆道。
“命中無,莫強求。”藺蘭落下一子,垂眸淡笑道。
蕭世欣手中拈着一顆圓潤的黑玉棋子,擡眸望向對面青衫淡雅的男子,勾脣略笑的幾分苦澀道:“如與她真沒緣,爲何她又從我的妹妹,變成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王爺該知,她是你降不住之人。”藺蘭淡笑望着蕭世欣,心裡也明白他的不甘與苦澀。
可蕭南屏那樣的女子,連他都不敢過於接觸,怕的便是爲她情根深種。
可蕭世欣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之前對蕭南屏並未有多親,在蕭南屏身世暴露後,他卻一夜之間爆發了對蕭南屏強烈渴求的慾望。
“懷慕先生,不瞞你說,曾經我對蕭南屏那般疏離,怕的便是自己心中那不該生有之情愫。”蕭世欣擡手扶額,垂眸苦笑道:“從她十五歲及笄後,我便一直想不通,爲何她會是我妹妹?如果她與我沒有任何血緣牽扯,那該多好。”
可如今,他們之間真的再無關係了,她卻愛上了別的男人。
藺蘭擔憂的看着蕭世欣,他溫和勸道:“王爺,她不是一個你算計,便能算計到手的女子。如今她雖已再非皇室宗女,可在她的背後,卻有着兩個蕭皇也要禮讓三分之人。曲蓮不好惹,東陵公子更是惹不得。這一點,藺某希望王爺能慎重思量。”
“慎重思量?我就是太慎重,太顧那人倫禮法了,纔會……”蕭世欣捏碎了手中的棋子,滿眼猩紅,全然是不甘心。
“王爺,她不可能與任何人共侍一夫,你已有妻妾,又何必再去招惹她呢?”藺蘭爲蕭世欣眼底的瘋狂而感到驚心,雖說如今這個世道,人人醉生夢死,對於人倫禮法越發不重視,可是……他還是希望能憑着自己的微薄之力,拯救少許人的道德倫理之心。
蕭世欣如果在蕭南屏還是他妹妹身份時,便對其做出有違人倫之事,他此來建康城,也就不會見他了。
蕭世欣眯眸許久後,才慢慢冷靜下來,擡眸望向藺蘭,眸光冷然銳利道:“懷慕先生對於她,也有心,不是嗎?”
藺蘭心神一晃,他搖頭笑嘆道:“雖是當初對她有點心動,可我卻也深知,名曰她的毒,我碰不得。”
也是因此,他才只用欣賞的目光,遠遠欣賞着她的美麗。
“人都是這樣,看到美麗的事物,總會心中渴望擁有。”蕭世欣承認,他對蕭南屏的情沒有幾分,愛她還是她的容貌,她的心機手段,她的魄力本事。
還有便是東陵公子,此人富可敵國,能成爲“他”的妹婿,何愁不能一登那九五之尊之位?
“太子殿下待她之心如故,她又與太子殿下感情深厚,日後有東陵公子在太子殿下這邊支持,蕭皇更不可能會廢儲另立了。”藺蘭看着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心知他這局是輸了。
“懷慕先生想離開了?”蕭世欣目光幽冷的望着藺蘭,心中殺意滋生。
“王爺,藺某隻是一介布衣,能得王爺看重是福氣。可如今,局中已非你我之天下,他們的人多勢衆,註定你我再難贏此局。”藺蘭淡然一笑,落子定輸贏。
蕭世欣望着輸贏已定的棋局,他心中很是不甘。
大哥是太子,二哥還是太子,爲何輪到他,就成了敗局了呢?
都是一個母親生的,憑什麼他們是太子,而他卻連觸碰那個位置的機會也沒有?
“王爺保重,藺某告辭。”藺蘭拂袖起身,淡然對蕭世欣拱手一禮告別。
“懷慕先生當本王這裡是什麼地方了?豈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之處?”蕭世欣心中怒火滔天,他一拳砸在棋盤上,盤裂棋子蹦飛,他起身怒甩袖喊道:“來人,送懷慕先生回去休息。”
六名黑衣暗衛出現,排列整齊的擋在緊閉的房門後。
藺蘭一見蕭世欣居然要與他徹底撕破臉,他便是苦笑搖頭道:“廬陵王,藺某雖是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可你不要忘了,我藺家也爲名門望族世家,我身爲藺家少主,身邊又豈會無人保護?”
蕭世欣雙眸冷然一眯,果然,藺蘭話聲一落,便有兩名白衣白髮老者出現,用極快極爲詭異的速度,帶着藺蘭破門而出,迅速離開了廬陵王府。
蕭世欣望着那六名被老者內力震傷飛出落地的暗衛,咬牙緊握拳頭,望着藺蘭離去的方向,雙眸猩紅的滿含殺意與憤怒。
藺蘭,藺蘭!
廬陵王妃聽聞蕭世欣居然與藺蘭鬧翻了,她可是心情好的不能再好了。
哼!自打她嫁給蕭世欣後,便不曾過過一天的舒心日子。
從她嫁進門第一年開始,蕭世欣便一個接一個的妾室領進門,更是在他們成親同一年立了兩名側妃,三位夫人,四名姬妾。
後頭更是源源不斷的女人進府,什麼歌舞坊的伎子,什麼粗鄙農女,商戶之女,府中婢女,都能被他擡成半個主子。
此等羞辱,她又怎能不恨他如骨?
呵呵……如今她和藺蘭鬧翻了,接下來,他可就更沒朋友了。
孤獨的滋味兒,他可以慢慢的享受下了。
……
藺蘭出了廬陵王府,便乘車離開了建康城。
臨行前,他讓人給蕭南屏送了一封信。
蕭南屏接到這封信時,藺蘭已踏上了西行之路。
藺蘭在信上說,他已無心權謀,也不想去做輔佐一位明君,結束這個亂世的偉人了。
他想去海外看看,見識一下那位先生所說的白銀王國,還有那許多的奇人異事,以及他中原人鮮少知曉的神秘海上國度。
心有多大,步有多大,天下便有多大。
或許,在他踏遍天下四方,訪遍天涯海角,他回頭再看來時路,再看曾經以爲的宏圖志願,都會覺得一切渺小如塵埃了吧。
他願蕭南屏能此生美滿幸福,安康無憂。
最後,他說,她是唯一讓他動心的女子,他會將她永遠藏於心中,回味一生。
北冥傾絕在旁邊盯着那最後一句話,眼中殺氣肆虐,他提劍便闊步向外走去。
蕭南屏擡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問了句:“你這是要去哪兒?”
“殺藺蘭!”北冥傾絕話音一落,人便飛走了。
蕭南屏雙手拿着那張信紙,低頭看着藺蘭寫的最後那一句話,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咋舌嘆道:“嘖!這位藺公子,可真是與老爹有得一拼。”
難怪他們臭味相投,因他爹一番話,藺蘭便放棄他輔佐明主一統天下的壯志豪情,轉身淡然揮袖去遨遊海外了。
唉!造孽的老爹哦!活生生把一個青史留名的謀士名臣,變成了一個揹着包說走就走的旅行家了。
曲蓮坐在輪椅上,被人推了進來,進門後,他便淡笑問了句:“你家大美人殺氣騰騰的出去,你就不擔心嗎?”
“該擔心的是藺蘭那個沒事找抽的主兒,你瞧瞧他臨行前都給我寫了什麼信。”蕭南屏皺眉把信遞給了曲蓮看,她是真覺得藺蘭這人很欠揍。
明知她已是名花有主,還說要把她藏在心裡一輩子的曖昧之言。
嘖!這刨牆根兒刨的也太明目張膽不怕死了。
曲蓮看完信,便愉悅的大笑起來道:“哈哈哈!這位把藺蘭勾去海外的先生實乃奇人啊!”
蕭南屏手一滑,差點下巴磕桌子上去。她調整好姿勢,單手托腮望着她這位抽風的義父,目光幽幽道:“這個奇人,是我親爹。”
“嗯?你找到你父親了?那還讓我這個義父千里迢迢來湊什麼熱鬧?”曲蓮將信還給了她,手捧他的紫玉杯愜意的品着柳葉桃制的花茶。
蕭南屏可不敢留着藺蘭這封信了,她將信遞給了麒麟,讓麒麟拿下去燒了。然後,纔看向曲蓮對他道:“我母親複姓御龍氏,爲無極島訓龍宮之主,也是御龍氏的家主。我父親複姓綺里氏,爲御龍氏上任家主,也就我外祖母的嫡傳弟子。”
“商山四皓之一,綺里氏的後人?”曲蓮對於御龍氏的後人,倒是沒多大的好奇心。可對綺里氏後人,他卻有很大的興趣。
“父親已回無極島,義父若想見他,只能等我成親之時,才能與他親家相見了。”蕭南屏與曲蓮笑說,她也看得出來,曲蓮之所以想見一見她老爹,那是因爲他老爹本事的把藺蘭點化了。
曲蓮對藺蘭很爲看重,可見藺蘭的命運軌跡,本就該是輔佐明主一統天下,建立不世功勳,名垂青史,萬世流芳。
可她老爹的出現,卻改變了藺蘭的心境,讓藺蘭心境超脫俗世之外,再不爲塵世間的功名利祿,朝代更替,天下沉浮所動容。
“藺蘭的命運軌跡亦是因你而改變!”曲蓮喟嘆一聲看向她,搖頭笑了笑道:“如果你不出現,蕭南屏只會是蕭南屏,御龍氏之主會星辰隕落,綺里氏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在人世間,他還會有一個女兒存在。”
蕭南屏有些心驚的看向曲蓮,莫不是曲蓮閉關三個月裡,他的修爲又更上一層樓了?
“丫頭,你是誰都不重要,義父只希望你能順從這個朝代的更替,不要用你所知的東西,去逆天改變這個朝代的歷史。”曲蓮望着她,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深沉凝重。
蕭南屏對上曲蓮期待的目光,她垂眸輕點了下頭:“我記住了,義父。”
曲蓮是在告誡她,更改一個時代的軌跡發展,縱然是她,也會難逃天道之罰。
曲蓮留下來陪她喝了一杯茶,便離開了。
在真正窺探到她的來歷時,他也是驚心的很。
借屍還魂,此乃違背天道之邪術,天道怎會容許她安然活到至今?
這件事令他很迷惑,他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只要她自己,方知她爲何不被天道所束縛吧。
在曲蓮走了沒多久,北冥傾絕便一臉怒氣的回來了。
蕭南屏一見他一身的乾淨整潔,便是忍不住撲哧一笑:“藺蘭又不是傻子,他敢送這樣的信給我,你覺得,他還可能走原定路線等你追殺嗎?”
北冥傾絕走過去講重溟劍重放在桌上,一雙鳳眸帶着怒氣望着她,暗暗咬牙,薄脣緊抿,明顯是又醋過味兒了。
蕭南屏望着他這模樣,怎麼就忍不住想笑呢?北冥傾絕覺得他被藺蘭氣成這樣,她理應該來哄哄他,消消他心中那團怒氣。
可她不僅不安慰他一句,反而還取笑他?他一氣之下便提劍走了。
“哎,你這樣走了,喜服花色怎麼辦?讓我自己看着定嗎?”蕭南屏在後笑喊他幾聲,見他頭也不回的出了嵐屏苑,她只能托腮一笑,頗爲無奈的自己個兒選這些花色吧。
反正他也不挑剔,她選什麼花色,他到時就穿什麼好了。
……
六月初六,深更半夜,一抹飄逸的身影潛入了威王府。
暗中的幽冥人剛要出手,驟然看清對方在月下驚鴻一瞥的絕世姿容,他們齊齊收了手,恭敬行禮退了下去。
蕭南屏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北冥傾絕的住處,悄無聲息的進了那燈火通明,卻無一人在的房間裡。
她擡手解了身上的暗紫色披風,一襲白衣出塵的走向西窗下的美人榻旁,姿態妖嬈慵懶的斜臥下,一頭及腰長髮僅用一條茶白色髮帶繫了一個小蝴蝶結,那如絲如瀑的烏黑柔順長髮,便輕輕垂在身後的白玉美人榻上,如一匹最美的黑緞,鋪開在了白玉之上。
吱呀!
北冥傾絕推門走進來,轉身關上了房門,一回身便看到他房間裡多了個妖精。
蕭南屏今夜穿的涼爽極了,一條繡白牡丹花的白色抹胸,一條長及腳踝的白色羅裙,一件沒有任何花紋的白色大袖衫,滿頭青絲僅系一條茶白色髮帶,乾淨素雅的像個纖塵不染的仙子。
可仙子卻是妖精變得,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
蕭南屏穿着是素淨清雅的仙子,可打扮卻極爲妖豔誘人。
左肩自鎖骨延伸到胸前,畫着一朵紅花綠葉的薔薇花,帶黑刺的。
右腳腕上戴着一條紅色編繩,上面墜着兩顆小巧精美花紋的金鈴鐺。
眉心一點硃砂,手腳指甲塗着豔紅的蔻丹,紅脣更是用了極紅的脣脂,周身散發着那濃烈的玫瑰芳香。
淡雅與濃豔融合,她如仙似妖,渾身散發着一種冰涼的魅惑氣息。
北冥傾絕的確被這樣的她,有過片刻失魂,可片刻之後,他便是眉頭一皺不悅道:“你來做什麼?知不知道這都多晚了?”
蕭南屏纖指拈着一隻白玉杯,醉臥美人榻,並未理他此時的不悅與慍怒,而是無奈的笑嘆一句:“威王殿下,女追男,也是隔重山的呢!”
今日,她才明白,這句話還能反着來用。
北冥傾絕眼眸中閃過一抹防備之色,看向她皺眉道:“你又想作何?”
自從那次被她拉去荷塘月色溫泉池設計一次後,他可越來越覺得她滿心都是壞心眼兒了。
蕭南屏一臉無辜的衝他眨眼笑語道:“沒什麼,就是想讓你對我投懷送抱。”
當然,他要是能脫了這身寬鬆的長袍,讓她一觀他沐浴後的雄偉身姿,那就更好了。
北冥傾絕在輕紗簾外,聞言紅了耳尖,隔簾瞪她一眼,拔劍斬碎紗幔,便扭頭走了。
吱呀!
哐當!
房門被打開,又被暴力的關閉上。
開門的是北冥傾絕,撲出來關閉房門的是蕭南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