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屏苑
傅華歆站在門口,對於這倆不知羞的男女,他側身握拳抵脣咳嗽聲道:“這時日頭可正高,你們青天白日下如此不成體統,就不怕老天也看不過去,降下天兵天將來收了你這個小妖女嗎?”
蕭南屏收回了那兇狠的目光,這人就是個病患,還是那種腦子不正常到晚期的病患,她若和他計較這些事,呵呵!那她豈不是腦子也有病了?
北冥傾絕依然殺氣騰騰的怒瞪着傅華歆,他忽然很想拔劍斬了這礙事的“手足”。
傅華歆是不敢對上他這兄弟“深情款款”的眼神的,只能看向那此時已是一派端莊優雅的小妖女,又握拳抵脣輕咳了聲:“小妖女,你是不是又蛻皮換殼了?”
這樣一看,嘖!這臉蛋兒真是水靈了不少,白裡透紅,粉面桃腮,渾身都散發着一種冰肌玉骨般的精緻之美。
蕭南屏額角的青筋跳動一下,含笑的桃花眼看向傅華歆,紅脣微微一笑,似水溫柔對他說:“大哥,你似不似活膩味了啊?如果似,我可以讓雅嵐送你去和閻羅王下棋,你說好不好呀?”
“呃?不用客氣了,你和雅嵐好事將近,不宜見血,還是把那劍收一收吧。”傅華歆是真怕他這見色忘義的兄弟,會爲了蕭南屏這件衣服,而一劍斬了他這個手足。
蕭南屏臉上的笑容一斂,冷眼瞪向他問道:“到底有什麼事?說!”
他要是沒要事說,她一定讓雅嵐揍他個鼻青臉腫,沒臉見人。
“哦!差點忘了,我來是想問問你們,這回喜宴上是用西域葡萄美酒,還是咱們中原的桑落酒?”傅華歆一臉的正色,還拿出一個小紅冊子,一邊問,一邊執筆等着修改。
“用桑落酒吧。”蕭南屏覺得用西域葡萄美酒太奢侈了,容易讓宮裡那位九五之尊不悅啊。
再者說了,這中原地區的葡萄美酒,大都是自家釀製,打上西域標籤的,根本就不是那個正宗的味兒,還不如喝中原本土的桑落酒好。
桑落酒可也是好酒,用它待客,絕對不丟身份。
“好,那就桑落酒吧!不過,還有件事。”傅華歆合上小冊子,望着北冥傾絕幸災樂禍,挑眉一笑:“我剛來定安公主府的路上,看到顧鸞影了。”
“她回來了?莫不是來參加人家北冥哥哥的婚禮噠?”蕭南屏斜眼笑看向北冥傾絕,她也要吃一吃醋,酸的他心肝兒也不好受。
北冥傾絕偏頭看向她,對她笑說:“你吃醋,很好看。”
噗!傅華歆覺得他身中一箭,虐啊!酸啊!齁死人了。
果然,他這兄弟是要麼不肉麻,肉麻起來要人命。
咳!他還是趕緊撤吧!可別被這沒人性的再虐一場了。
蕭南屏非常滿意北冥傾絕的討好態度,這甜言蜜語說的,她好喜歡,要忍不住非禮他咯。
北冥傾絕被她撲過來壓倒,瞪着眼睛被她吻住嘴脣,被她粗暴的扯開他夏衫衣領……
“雅嵐,有人約你今日申時,東城郊芳林園相見,說是你的故友。”葉上珠手拿一塊繡字羅帕,步履輕浮的走了進來。
然後,他現在轉身走還來得及嗎?
蕭南屏都想殺人了,這一個個是要組團作死嗎?
葉上珠是看着房門打開,所以……他真不知道他們竟然喜歡開着門就親熱。
蕭南屏氣過後,又想起葉上珠之前的話,便皺眉一伸手道:“信呢?”
也不知道是誰,竟然會把信塞給葉上珠,讓葉上珠代轉交給北冥傾絕的。
葉上珠舉步走過去,伸手將一方淡藍色的羅帕,遞到了她手裡,淡笑說道:“這是今兒在茶館裡,一個小姑娘給我的,上面寫着雅嵐的名字,想來是有人看上雅嵐了。”
蕭南屏低頭看着羅帕上的繡字,還真是一針一線,皆是深情似海呢。
北冥傾絕看也沒看那羅帕一眼,起身整理下衣冠,便拿起重溟劍離開了。
他籌備婚禮如此之忙,哪有空去赴一個可能是陷阱的邀約?
蕭南屏非常滿意北冥傾絕的態度,不錯不錯!這纔是個恪守“夫”道的好男人嘛。
葉上珠也離開了,他買了幾條紅錦鯉,如雪和綠羽已去威王府的荷花池放魚了,他剛好去旁邊的清風亭,賞花觀魚,品茗吹吹風。
蕭南屏手拿那方水藍羅帕,拳頭緊握,起身喚道:“麒麟,爲本公子準備衣冠馬車,本公子佳人有約。”
“是!”麒麟在外笑應一聲,便轉身急忙去東陵府通知人給他們主子準備車馬了。
蕭南屏勾脣笑看手中羅帕一眼,心中已猜到此羅帕主人是誰了。
傅華歆前腳來說顧鸞影回來了,葉上珠後腳便來送一方神秘羅帕,這事湊巧的未免太巧合了吧?
既然有人找收拾,她不去給對方兩巴掌,倒是顯得她小氣了。
……
顧府
顧溪雖然已知孤鸞影偷偷回來了,可他卻一點都不想再見這個執迷不悟的妹妹。
可顧鸞影卻親自來了顧溪的住處——流溪水榭。
顧溪在外八面玲瓏,待人熱情好客。
可在家裡,他卻是獨居一隅,畫地爲區。
此處方圓綿延至三十六丈之內,皆屬於他的私人領域,誰敢越境一步,輕則扣你半年月銀,重則把你打個半死。
在入口處有片竹林曲徑,曲徑前立着一個漢白玉牌樓,牌樓上掛着一塊墨玉金字匾額,上書四個楷書大字——流溪水榭。
兩旁放的非是石獅子或者是石雕仙鶴,而是擺着兩尊一丈高的巨大眼鏡蛇漢白玉雕像,猩紅的紅寶石眼睛,就那麼滿含暴虐殺意的盯着往來之人。
梅香被那石蛇雕像嚇得都快哭了,嗚嗚嗚!大少爺好可怕,哪有用蛇當守門獸的啊?
顧鸞影神色如常的款步徐行自牌樓下走過,步入清風徐徐的竹林曲徑中,耳邊傳來叮咚或潺潺的流水聲,撲面一股清涼舒爽之感。
流溪水榭如其名,竹林曲徑後是交錯的小溪與石板汀橋,步上橋一路走來,兩旁是人造的花崗岩假山瀑布,叢林壘石山。
此處夏季極美,草木茂盛,花色雜而妍麗,白兔與飛鳥,天上地下嬉戲玩樂。
瀑布流泉般的花草開的更好,引來色彩斑斕的蛺蝶飛舞,彩虹斗拱,一座木質水榭建造其間,宛若世外仙境。
一名綠衫少年從水榭的木欄橋上走向顧鸞影,恭敬卻淡冷的對她行了一禮:“見過大小姐!公子身子不適,不想見任何人,請小姐回去吧。”
“喂!你怎麼和大小姐說話的?還懂不懂規矩了?”梅香在一旁眉頭緊皺,對大少爺這裡仙境的喜歡,一下子就全變成對大少爺主僕的厭惡了。
綠衫少年目光極爲淡冷的看向梅香,態度更爲不好道:“流溪水榭乃顧府禁地,府中上下人皆知,那怕是老太爺要見少爺,也只會派人牌樓之前拉鈴喚我前去稟明來歷,由我來向少爺轉達。可大小姐在明知流溪水榭有此規矩之前,還這般帶人闖進來,流霜沒有出手請大小姐出去,已是對大小姐最大的恭敬了。”
“你!”梅香伸手怒指流霜,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如此不懂規矩的下人。
顧鸞影面上雖然依舊是一片冷若冰霜的平靜如常,可她攥帕子的雙手卻已是骨節泛白,可見她心中也是對流霜這不客氣之言,極爲憤怒。
“流霜,讓她進來吧。”顧溪的聲音,自水榭主屋裡傳來,剛睡醒的慵懶嗓音裡,明顯有着一絲不悅之意。
梅香是怕顧溪的,她敢指着流霜的鼻子罵,卻不敢在顧溪面前有絲毫的放肆。
流霜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滿是不高興。要不是少爺之前厚待了這位大小姐一點,他早就在她們主僕登橋前,便一掌把他們拍出去了。
梅香在後沖流霜背影翻了個白眼,哼!再能狗仗人勢的奴僕,最後不是還要聽大少爺的話,乖乖的放她家小姐過去嗎?
流霜把人領到清雅的花廳門口,便滿心怒氣的轉身走了。
“流霜,備茶。”顧溪已穿好了一件茶白色的廣袖夏衫,從東間走到花廳,對又給他耍脾氣的流霜吩咐了聲,而他的人已走到桌邊拂袖慵懶落座。
顧溪這人懶,他坐的凳子後必須置憑几,以便他能愜意的靠坐着。
“知道了。”流霜脾氣很大的沒好氣應一聲,走路都帶着火氣的去了小廚房。
梅香轉頭看了流霜一眼,覺得這小子脾氣真大,居然還敢給主子甩臉子看?哼!一準是大少爺慣出來的臭毛病。
顧鸞影提裙擡腳走了進來,走到小茶桌前,她看了一眼顧溪右手邊的方凳一眼,眼中神色變得有點冷。
“流溪水榭只有我和流霜,平常都是他坐一旁幫我煮茶或研墨,你若是覺得坐這兒會有失你的身份,那你便站着直說明你的來意吧。”顧溪喝着溫度恰到好處的茶水,他脣邊浮現一抹淺笑,十分滿意流霜這彆扭小子的伺候。
他一直都知道,流霜會經常準備一壺熱茶,涼了流霜就會自己喝掉,然後重新燒水給他泡一壺新的熱茶。
一直以來,流霜都是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讓他在這個只有利益的家族裡,有了一絲溫暖。
所以在他眼裡,不是流霜坐過的凳子,顧鸞影坐了便是有失身份。
而是顧鸞影她,根本不配坐屬於流霜的凳子。
顧鸞影收回淡冷的目光,望着顧溪直言說道:“我約了一位朋友到東郊相見,想借你東郊芳林園一用,不知可否?”
“你約了誰?”顧溪眉頭一皺,望向她,直覺告訴她,顧鸞影約的人是北冥傾絕,可赴約之人,絕對不會是北冥傾絕。
顧鸞影垂眸淡冷道:“是誰都與你無關,你只說借不借吧?”
顧溪對這個妹妹,真是多看一眼都煩。他起身去了東間臥房,取了一塊令牌,出來遞給了顧鸞影,並對她說了句:“好自爲之。”
“多謝。”顧鸞影接過那枚獨屬於顧溪標記的令牌,轉身帶着梅香出了門,離開了流溪水榭。
流霜泡了一壺最茶的茶端來,可顧鸞影卻帶着她的丫環離開了。
那這壺茶怎麼辦?總不能白泡吧?
“冷涼了澆花吧。”顧溪從屋裡走出來,頗爲無奈的看着他家小少年,真是孩子心性長不大。
流霜面上一紅,低頭捧着茶盤轉身走了。
顧溪在後愉悅一笑,這孩子……唉!笑過流霜的孩子氣後,他心中又不免爲顧鸞影擔憂。
她此番前去,必然會受到極大的羞辱。
可依她的性子,卻不會因此幡然醒悟,回頭是岸。
而是會更執迷不悟的去做出更多傻事,直到把她自己徹底推入死亡的深淵。
唉!人生八苦,佛家說的真沒錯,最苦莫過求不得啊!
……
午膳後,蕭南屏才帶人悄聲離開了定安公主府。
先去東陵府好好打扮一番,後乘坐“東陵公子”專屬豪華馬車,出府去了東城門方向。
一頓午飯,她可是吃了將近一個時辰,吃完又是泡澡沐浴,焚香聽會兒琴,睡了一會兒養養神,這才捯飭好自己去精神百倍的赴約。
可顧鸞影卻出城很早,她是未時出城,早到芳林園,讓守園人重新打掃了一遍芳林閣,賞下不少金葉子。
守園的婢女奴僕對此自是喜滋滋的,打掃完便自行退下去了。
顧鸞影坐在芳林閣裡,望着這座一年四季,皆是芳華滿園的芳林園,從芳林閣三樓望去,亭臺樓閣,假山林立,碧湖垂柳,院中各處色彩繽紛,處處花團錦簇,風中的空氣裡,都飄着一股甜甜的花香呢!
“小姐,這裡好多蝴蝶啊!夜裡會不會也有很多螢火蟲啊?”梅香扶欄眺望整個芳林園,真是太美了,難怪大少爺會如此寶貝這座花園呢。
顧鸞影坐在茶桌旁,內心是很亂的。她知道,北冥傾絕有很大的可能不會來赴約。
可只要有千分之一的那點可能,便足以讓她這樣癡癡等待。
她這次回來,是因爲爾朱榮又弄了一個女人回府,對待那個女人,爾朱榮是真溫柔愛憐,百般討好。
這一點,身爲女人的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個女人是爾朱榮放在心裡的人,與她們這些可有可無的女人,皆是不同的。
也是因此,她才向爾朱榮請求,偷偷的回顧家探親。
其實,這也只是她自以爲的偷偷回來。
顧家,實則早已效忠蕭衍,孤鸞影就是南國派到北國的一個細作。
可她卻是個很差勁的細作,不僅沒做好細作的本分,還真的在這短短几個月裡,對爾朱榮有了那麼點動心了。
她怕極了這種感覺,所以她要回來,回來見見北冥傾絕,讓她自己的心清楚明白,明白自己最愛的男人,依舊北冥傾絕,而永遠不會是別的男人。
梅香伸手去抓那飛上來的蝴蝶,可惜到最後一隻也沒捉到。
顧鸞影垂眸靜坐,隨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內心越是焦躁不安。
難道,他真的如此無情,連見她一面也不願意嗎?
在顧鸞影心中的那點光亮逐漸熄滅之時,東陵公子的馬車,停在了芳林園外。
守園人那知顧鸞影約的是誰啊?他們只知道是一位貴客,是男是女也不清楚。
不過,對方遞來一方羅帕,羅帕上有幾行字,有地址和時間,還有……咦?名字怎麼會是威王爺呢?
可這個少年,也太年輕了,與威王爺的年紀不符啊!
這次陪蕭南屏來的人是青龍,青龍遞上羅帕,冷冰冰道:“我家公子複姓東陵,乃威王爺未婚妻的義兄。”
蕭南屏在馬車裡聽着青龍這彆扭的解釋,她不由拿摺扇一敲額頭。唉!大舅哥就大舅哥,何必這般拐着彎的繞嘴介紹“東陵公子”呢?
守園的家丁嘴裡喃喃的縷了半響,才幡然明白,原來是威王爺的大舅哥東陵公子啊?
哎不對,大小姐約的人不是威王爺嗎?怎麼來人卻成了威王爺的大舅哥了啊?
嘖!這下有好戲看了,約人家妹婿,被人家大舅哥找上門來了。
蕭南屏下了馬車,摺扇輕搖,一手背後,昂首闊步的走了進去。
她猜的果然沒錯,此地的芳林園乃顧溪所建的避暑遊玩之處,除了顧鸞影,也沒人能從顧溪哪兒借到了。
守園的管家可不敢得罪這位東陵公子,只因此人不僅僅本身就不好惹,更是與他們大少爺乃是多年知交好友。
梅香有些無聊的趴在欄杆上,忽然看到遠處行來幾人,其中有一個華服公子好生的氣派,她不由一喜站起身來回頭喊道:“小姐,威王爺來了。”
她記得的,威王很喜歡穿金線刺繡的墨色錦袍,這人一定就是威王爺啊!
“來了?”顧鸞影一時驚喜過頭,猛然站起身來,卻又因腿麻跌坐了回去。
梅香忙跑過去扶起她家小姐,這時便能聽到熱鬧的鳥兒鳴叫聲了。
人已經進了芳林閣範圍裡了,不然這些放養的雀鳥是不會叫的。
果然,沒過多久,她們主僕便聽到了有人登樓的聲音了。
顧鸞影忙慌讓梅香扶她起身,她整理了下儀態儀容,這才端莊柔婉的拂袖坐好,靜等那人到來。
管家送人上了樓,他便轉身走了。
這事要趕緊通報大少爺,不然,還不知道大小姐會和東陵公子會鬧成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