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望着秦意緋的背影出了一會神,直到白落羽輕輕地提醒,清平纔回過神來,白落羽喚她,“清淺!”
清平回首一笑,兩個人由地獄的人引着,走過花園路過假山,彎過九曲迴廊,才停在一個院門前。那人轉身,恭敬地道:“請白公子在此稍等,長公主,請!”
清平和白落羽對視了一下,清平邁步跨了進去。
無邊無際繽紛的梅花飛揚,翩躚着絕世的舞蹈,風在傷心欲絕地歌唱,彷彿送葬的歌謠。莊嚴的殿堂樓閣錯落,雲橋橫臥,假山幽暗通幽曲,有肅然的瑰麗。放眼所及,梅花遍地開,最顯眼的是一座高高的閣樓,斗拱飛檐直入雲霄,有着無限的孤獨和雄偉。閣門緊閉,像誰再也無法開啓的心扉。
清平走到閣門前,一門之隔,一生錯落。清平脣角顫抖,許久才艱難的喊出了他的名字,“凌驀……”
屋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靜謐得像是被塵封了千年,無人路過,無人打聽。
這個男子,對清平來說,是一場華麗的摺子戲,在喧譁中驚世豔絕地上演,又突兀地落幕,然後定格在這閣樓前,恍若隔世。
“我知道你在,”清平手撐在鏤花的門上,整個人無力地滑坐下來,靠着門,“如果你不肯見我,以後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意緋說,如果你願意見我,就同意我帶你走,如果你不見我,那麼,今生今世,她都不允許我再踏進獄府半步。意緋說,你是不會跟我走的,她是騙我的是嗎?”
“你,回去吧。”壓抑的聲音冷冷地從屋裡輕輕傳出。
清平聞言倏然挺起背,“你爲什麼要留在這裡?明明他們困不住你的,你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你也不想要當什麼獄主。”
“我不會離開獄府半步的。”霍凌驀年輕的聲音卻有沉穩的大氣堅定。
“爲什麼?你到底有什麼苦衷?”清平無力地閉上眼,“是不是因爲我?凌驀,我
什麼都不想要了,我已經離開帝都了,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們好好的。我求你,跟我走吧。我已經不再需要地獄了,你不要再爲我做無謂的犧牲,你該有你自己和美的生活。”
門內,霍凌驀冷冽的臉上閃過悽然的絕望,終究歸爲黯淡,“太晚了,清淺,已經來不及了。”
“爲什麼來不及?”清平突然拔高了聲音,“你在這裡,我也在這裡,我們都還活着,只要還活着,有什麼是來不及的呢?”
霍凌驀輕輕撫摸着輪椅上的把守,“清淺,即使我跟你走,然後呢,然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清平一怔,然後呢?然後該做什麼呢?
這一瞬間的沉默,有着最鋒利的尖銳,霍凌驀慢慢勾起嘴角露出邪氣的笑,“你不愛我,你永遠都不會愛我,我知道的。我跟他們不一樣,如果你不能愛我,那麼不如我們永不相見吧。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傷害你。”
屋內傳來輪椅咕嚕咕嚕的轉聲,是霍凌驀推着輪椅遠去的聲音,清平大驚,不顧一切猛然用盡力氣去拍門,她喊道:“凌驀!凌驀!等等,等等!”
咕嚕聲曳然而止,清平沉思了一會,沉聲道:“以你的才能,天下都在你股掌之中,你爲什麼要將自己困在這小小的一閣樓?你總要讓我知道,你爲什麼不肯離開地獄,我知道你從不喜歡被束縛,你該是翱翔在九霄的蛟龍,你本是傲視天下的男子,你總該告訴我爲什麼?”
“什麼是喜歡呢?什麼是不喜歡呢?”霍凌驀鋒利的鷹眸蕩起水漾潤澤,“也許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人,然後原本喜歡的,都可以不再喜歡,原本不喜歡的,都可以變得喜歡。”
清平用力拍打着門,雙手拍得紅腫,“凌驀!凌驀!你若是不告訴我爲什麼,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死在這裡?”
她終究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回去,已經有太多的人死去,她是這樣害怕,害怕到她以爲他下一刻就會死去
。清平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用力往手腕上一割,將手對緊門檻。對付這兩兄弟,她只能用這一招,因爲他們都是太過決絕的男子。
鮮紅的血順着門檻內側蜿蜒而下,血腥味在空中瀰漫,然後血沿着門檻底下的雲石蔓延開,進入霍凌驀的視線。
“清淺!”霍凌驀眼瞳倏然擴大,然後瘋了一樣轉着輪椅向着門駛去,因爲太急切,想要快一步接近她,他身子不斷前傾,失去重心,狠狠撲向地面。
霍凌驀用盡力氣向前爬,因爲急迫,慌不擇路,他甚至沒有避開那些碎在地的瓷片,直接匍匐着直線前進。
手摩擦而過,劃出血珠,痛直擊心臟,讓霍凌驀不禁皺起了濃黑的眉,他整個人壓在那些碎片上,但腳沒有一點感覺。那麼大個子的男子看着自己一點知覺也沒有的腿,再擡頭看一眼那緊閉的門,終於失聲痛哭。
清平趴在門上,驚慌地喊:“凌驀!你怎麼了!你快開門!”
霍凌驀手撐着地支撐身體,爬起來,靠在背後的几案上,他笑了,陽光透過門縫落在他的臉上,如此燦爛又如此絕望,“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訴你,我聯合十殿十八獄上言獄主,選擇我作爲下任地獄獄主,獄主答應了,但他提了一個條件,他在十殿十八獄的面前,逼我起誓,若我離開獄府一步,若我再見你一面,我犯下的殺戮罪孽都報應在你身上。”
那一天,星光璀璨,照耀在迷霧林,漫天的星星彷彿要墜落下來,霍凌驀對着十殿十八獄起誓:“我霍凌驀以瑞孫清淺的名義起誓,我霍凌寒窮我一生爲地獄而戰,若我霍凌驀離開獄府一步,若我再見瑞孫清淺一面,我霍凌驀犯下滔天罪孽都報應在瑞孫清淺身上,叫她生生不幸,世世孤獨終老!”
頃刻間,曾經飛揚跋扈的鎮國公二公子,曾經才華橫溢的儒淵賢莊最年輕最傑出弟子,曾經在大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少府卿,爲一個女子畫地爲牢,永世不得超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