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人從清平身後握住她的手,將箭死死按在弓上,清平順着那覆在她纖細的手上蒼白遒勁的手指回眸,看到瑜王沉寂的眼正望着那遠去的身影。
瑜王按下清平手裡的弓箭,那一按,機會轉瞬即逝,霍凌寒已經帶着瑞孫清思遠去,清平的手無力地垂下,濃密的睫毛垂下,苦澀的笑在脣角延開,“我要殺了他們!”
瑜王靜靜地道:“還不到時候。”
清平擡眸仰望着瑜王,“皇兄你不知道……”
“我知道,”瑜王沉靜地打斷清平的話,“那些讓你流淚的人,終有一日,會有他們都要爲此付出血的代價。淺淺,冷靜一點,小不忍則亂大謀,笑到最後的纔是贏家。”
“我不是你!”清平失控地怒吼,瑜王太冷靜,彷彿沒有任何感情,可清平不同,“我沒有辦法像你這樣冷靜,這世界對我何其不公,我的憤怒已經足以泯滅我人性的善良,你還叫我怎麼冷靜?”
瑜王望着清平的眼睛深寂如海,“正因爲你不能冷靜,所以我才更要冷靜,我不會讓你破壞我的大計。淺淺,是你自己要救霍凌寒的,你必須面對這個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
“咣噹”一聲,清平手裡的弓和箭頹然落地,她擡起眉眼淺笑,“在皇兄的心裡,是不是你的大計最重要?是不是比我還重要,比嫂嫂還重要?”
瑜王手輕輕背起袖子,昂挺的身軀有不可直視的銳意,他淡笑,“是。”
清平墜入寒窖的心漫天的冰冷,“我要殺瑞孫清思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我會動用一切力量,我要瑞孫清思死!”
“瑞孫清思是死是活,我不管,但現在,霍凌寒不能死。”瑜王冷然轉身離去。
可是,這一天以後,瑞孫清思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無論清平怎麼派人出去尋找,始終下落不明。清平下了格殺令,動用了白落羽和地獄所有的勢力,不殺瑞孫清思,誓不罷休!
只是,清平等來的,不是瑞孫清思的死,而是一場浩大的政變。
那是梅花盛開的第一個晚上,幾點星子孤孤單單掛在天空上,讓這個寒冷的夜晚,特別地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呼呼的風聲來回奔跑。
夜半的時候,清平在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和鎧甲摩擦的聲音中驚醒,霍然坐了起來,剛披上狐裘,碧涵就急匆匆跑了進來,大驚失色地道:“有人派兵包圍了溫室殿!”
清平的笑滿是深意,鎮靜地道:“不要慌,能包圍溫室殿的,整個大周能有幾個人呢?不外乎我皇兄,霍凌寒和敬王。若是敬王,此刻只怕已經血流成河,就不是單單的包圍了。”
碧涵堅定地道:“不可能是王爺!”
清平攏了攏狐裘,將竄逸進來的冷意驅逐,端坐於書案前,“去沏壺好茶來,這樣陰冷的夜晚,若沒有一壺好茶,可真是個難熬的夜晚啊。”
碧涵匆匆忙忙下去沏茶過來,纔在清平身後站穩,就看到無數的火把蜿蜒成龍,從遙遠的宮門口一直延伸過來,快速逼近。
嘩啦啦的腳步聲停在溫室殿外,肅殺的氣息帶着陰風吹入,吹得壁燈搖搖曳曳,火焰來回飄蕩,像一個柔若無骨的美人跳着一曲纖折的舞蹈。
殿門被推開,一身鎧甲的霍凌寒立在門外,在紅彤彤的火把照耀下,英挺的男子,像紆尊降貴蒞臨凡間的神祇,高貴,遙不可及。
他緩步走來,身後的披風隨風獵獵作響。
清平盯着霍凌寒,她只想確認一件事,“我皇兄呢?”
霍凌寒冷寂的聲音淡淡的,“微臣已經派人保護瑜王,瑜王現今安然無恙,長公主不必掛心。只要長公主好好配合,微臣敢確保瑜王毫髮無損。”
霍凌寒軟禁了瑜王,但以他的爲人,想必不會要瑜王的性命。懸着的心,安然置回,對如今的清平來說,只要瑜王是安然無恙的,其餘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那怕那個人已經再也不是那個清貴如竹的她的皇兄。
“讓清平來猜一猜,侯爺是以什麼名義包圍了溫室殿的,”清平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書案,“侯爺滿門忠烈,自然不是爲了謀朝篡位,就不會是替天行道滅我瑞孫家。我皇兄必然不會這麼做,那麼侯爺這次支持的人是不是敬王呢?還是,是我父皇?啊,是我父皇!你這是聯合敬王和雪侯爺,尋一個名目罷免我,請太上皇出來主持朝政。”
一個政治格局,必須要一個帝君,敬王不足以威懾羣臣,那麼只
能是周帝了。周帝是名正言順的帝君,他是太上皇,再次出來主持朝政,也是名正言順。
霍凌寒沉默地站在風裡,靜靜地看着清平。
清平冷靜地分析道:“侯爺支持的是我父皇,但是我父皇是霸權的帝君,只怕未必會甘心聽從侯爺的擺佈,侯爺這麼做真是冒險的一步啊。”
霍凌寒黑眸熠熠,一點笑意若有若無,“你說的都很對,這麼多年我所做的一切一直只爲一個目的,你這麼聰明,不妨猜一猜,我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麼。”
“哦?”清平清冷的眼彎起,帶出冰霜般的笑意,“侯爺雄才大略,侯爺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清平猜不到有什麼是侯爺得不到的。”
霍凌寒可以爲了瑞孫清思掀起浩劫般的禍國戰事,也可以爲了她發起出乎意料的政變,他總是可以爲她做任何事。清平覺得冷,再次攏了攏狐裘,將案上的紫金暖爐往懷裡抱了抱,可還是覺得冷得可怕。
霍凌寒看着搖曳的燈火下,清平緊緊抱着暖爐,她嘴角掛着淺笑,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她都是這樣若無其事的樣子,可眉目間是比以往更冷硬的堅毅和逼人氣勢。
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是霍凌寒轉身踏步離去,那鎧甲間的摩擦聲,在安靜到冰冷的夜裡,有着銳音迴響的隆重。
她永遠都猜不到,他想要的只是她而已,因爲她永遠都不會相信。
霍凌寒軟禁了瑜王,清平能做的只是聽從和配合,她永遠不能拿瑜王去冒險。儘管,瑜王是如何被這般輕易制服的,清平不得而知,但因爲是霍凌寒,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會變得可能。
清平沒有擡頭,她只是用力抱住了自己,她閉上眼睛,能聽到窗外隨風飄落的梅花落地的聲音,輕而慎重,彷彿纏綿的嘆息。
霍凌寒出了溫室殿,走在深宮的九曲迴廊裡,巍峨的殿宇矗立在黑夜裡,寂寂的暗影投在地上,無聲無息。九曲十八彎,霍凌寒走到一處宮殿,匾額上端端正正書寫着幾個鎏金大字,壽安殿。
滿殿寂靜,彷彿沒有一個人。
霍凌寒一掠衣襬,跪在冷硬的白玉石地面上,寂寂的月光穿過窗打在他身上,一身寒意如雪,“臣認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