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拿着那支鐵骨麗錐箭,去了慈安宮,周帝正在賞梅,說是賞梅,不過是看着梅花而已。聽到動靜,緩緩轉身,看到是清平,一如既往慈祥的笑了,“淺淺,前日你陪朕下了一半的棋,今日繼續。”
即使再忙,清平總也抽出點時間陪周帝,無論他對他們兄妹多麼無情,可他終究是他們的父親,這場不得已的逼宮始終讓清平歉疚。
清平將鐵骨麗錐箭遞到周帝面前,“李大人已經招供了。”
周帝的笑凝結在嘴角邊,目光閃爍不定,“所以呢?”
清平將箭狠狠砸在周帝面前,色厲內荏地道:“你拉着我母妃替你擋劍我沒有跟你計較,你威脅靜安慫恿清思處處同我作對,我不計較,你挑撥我和霍凌寒的關係,我還是不計較,但!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在你我父女的情面上,給你活路!木澈死了!若再有下一次,就是忤逆犯上,清平定也送父皇壽終正寢!”
清平拂袖而去,衣袂飛揚如雲,一干宮娥內侍匆匆忙忙跟了上去,漸行漸遠。周帝看着那個背影只是微笑,他的女兒啊……
周帝的笑滿是深意,“朕的女兒和兒子都很有出息。”
福公公躬身站在周帝后面,辭措謹慎,“陛下,真的要這麼做嗎?陛下不怕冠英侯……”
周帝滿不在乎地笑着,“冠英侯?呵呵,你真以爲朕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地嗎?雪侯跟敬王都在朕手裡,朕若是要同他們決一死戰,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朕這麼做,不過是提醒霍凌寒,他跟朕達成的交易,朕把這天下給清平和瑜王,作爲代價他必須死,可他現在卻還活着,還同清平感情這般篤好。”
“您一向寵愛長公主,長公主同駙馬感情好,這?”
“若是霍凌寒得到清平的信任,這天下在清平手中,不就等於在霍家手中嗎?只怕遲早要改姓霍,朕不相信霍凌寒!清平若是恨了霍凌寒,以她的才智,以霍凌寒願意爲她而死,這天下終究還是瑞孫家的天下。所以,要麼霍凌寒死了,要麼清平恨霍凌寒恨得永不原諒,否則,這天下朕是絕對不會交到他們兄妹手中的。”
爲君者,終究最重要的永遠是天下,周帝笑得淡然。
清平行至文瑞宮,霍凌寒正立在臺階上,他翹首望着天空,在他一個人遙遠的世界裡,帶着高傲和落寂。霍凌寒慢慢一步一步走了下來,兩個人很有默契地
擦身而過。
碧涵看得心酸,輕輕地喚道:“公主!”
木澈的死,莫說是霍凌寒,就是清平也是無法釋懷的。清平淡淡笑着,“我大概就是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吧。”
十五日後,宮裡大興土木開始修建棲鳳台,在棲鳳台周邊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全都是雙人才抱得過來的古樹,前前後後花了一百萬兩銀子,國庫和皇室卻沒少分毫。
而清平,永生永世都不會知道,那個男子化爲其中的一棵樹,靜靜的陪着她,用另一種方式成全了永恆。這個男子浮光掠影般走過她的生命,卻刻下無法癒合的傷痕,他爲她而死,可她註定不是爲他而生。
清平在這個時候病倒了,且病勢兇悍,由傷寒導致高燒,後來一直高燒不退。霍凌寒中毒跟木澈的死先後而來,對清平的打擊太大。
月光如水淌在地上,徑自涼薄地冰涼着,窗外是紛揚的大雪。千里雪飄,萬里冰封,將這世界銀裝素裹,梅花羞答答扯着雪被安眠。
清輝從一扇狹長的窗裡灑了進來,落在牀榻上,那裡清平蹙着眉臥着,因爲高燒似乎很難受,看得霍凌寒心一陣一陣針扎一樣,“你是一個長情的人,不願意虧欠任何人,我活着大概也只是你的負擔,可我若死了,你又會自責。”
霍凌寒握着清平的青絲,潤滑如玉帶着絲絲涼意,“我同他們不一樣,如果我放你去另一個男人身邊,那我一定是死了。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不能讓你離開我。清淺,你一次又一次救我,我就當你是希望我活下去的,那麼,即使我的存在只是讓你痛苦,我還是要活下去,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世上,即使恨,也應該有我陪着你。”
愛一個人,就是要在一起,於霍凌寒而言,這就是愛情,他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一個人。這些年,起起落落,他總是讓她傷心,他想大抵是她不愛他,他想他該放她走,可他做不到,他總說他是在報復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能放她走。
“可不讓你離開我,你就始終都要處於危險之中。今日,我不得不承認,原來,我真的只能讓你恨我,清淺,或許,我能讓你恨到天長地久。”霍凌寒的手輕輕拂過清平的臉頰,有滾燙的水珠從霍凌寒臉上啪的落下來。
“清淺,我的天才是否是你的地久?”
他這一生的悲痛,悉數埋葬在心裡,他愛
的人註定被置於這大周的風口浪尖上,霍凌寒,他從沒有可以說委屈的機會。
這個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他是一個強者,一個扛起整個大周興亡的男人,不被理解的孤獨,是強者無法逃脫的宿命。
都說禍不單行,在清平養病時,接踵而來的另一個壞消息是,得知了地獄當初改變主意的原因是霍凌驀將自己送做了人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清平一口氣沒緩過來嘔出一口血,昏了過去。
十一月初五,大雪,霍凌寒從宮裡搬回了國公府。
清平尚在病中,碧涵忽然急急忙忙掀開珠簾就急聲道:“侯爺不知道爲什麼惹怒了國公爺,動了家法,現在正在祠堂責打侯爺,公主,現在怎麼辦?”
能將事情鬧到宮裡必然是不小了,以鎮國公的狠辣勁不把霍凌寒打個半死必然不肯罷休,霍凌寒身體剛剛調養好,斷然是經不得這樣打的。
清平強撐着起身,碧涵取了一頂狐裘大氅給清平披上,一乘鎏金傘蓋垂鳳帷輦駕匆匆出了宮前往鎮國公府。
霍家祠堂裡,供着從上至下依次延伸擴展供着六行牌位,點着牛頭旃檀製成的檀香,輕煙嫋嫋四溢,餘香裊繞。
霍凌寒跪在地上,背後幾道鞭痕,道道見血。鎮國公拿着一根長鞭,鞭上都是血痕,鎮國公怒氣填膺,氣得鬍子都在顫動,“你這個孽障,你支持瑜王奪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你竟然敢逼宮,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之事,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鎮國公說着揚起長鞭狠狠的打在霍凌寒背上,剎那新添一道傷口斑駁,血水滲出,霍凌寒咬着牙一聲都沒吭。
鎮國公疾言怒色地道:“你說,你到底爲什麼這麼做?”
霍凌寒挺着背,“誰人不是求的功成名就?瑜王登位後,霍家只會更加顯貴,光宗耀祖,有何不對?何況太上皇昏聵,一心尋求長生不老,早就該退位讓賢享享清福。”
“畜生!”鎮國公怒罵,“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你連最基本的天理人倫都不知道了嗎?”
霍凌寒冷笑,“我這麼做,亦是順應天理,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這就是天理!”
鎮國公老淚縱橫,“孽畜!你以爲你幫着他們兄妹二人,就能永保榮華富貴了嗎?就算你是清平長公主的丈夫,你就真當他容得下你嗎?你這是自取滅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