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略一想,就明白,當年自己昏迷不醒,而霍凌寒並不知道車內還有另一個女子,他將玉玦遞了進來,瑞孫清思接了。於是從頭至尾,她都不知道這一塊玉玦的存在,而霍凌寒始終認爲他親手將玉玦交到了她手中,於是在她一次次說沒有這玉玦的時候,鐵證如山,證明了她不是淺思。
當年,仗着自己傾城之貌,到最後都沒讓霍凌寒見到她的真容,年少天真,希望那個少年愛上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面色皮囊,卻不料鑄成大錯。
清平倏然起身,看到楚荊椬,心直直下沉,楚荊椬一句話就能叫她相信了,她有什麼資格責備霍凌寒信了拿着玉玦的瑞孫清思呢?
霍槿莞淚如泉涌,“你說我霍家的人無情,瑞孫清淺,若不是我哥費盡心思護你,你以爲你能活到今日?我哥在先帝面前苦心斡旋,爲的是誰?我哥謀逆犯上被我爹打得半死,又是爲誰?你日日譴責着他的時候,他卻殫精竭慮在爲你爭你要天下,你覺得委屈,那我哥的委屈,又有誰知道?”
那個指點江山的男子,人人都說他負心,人人都說他三心二意,連他自己都認爲他負心,可他從頭到尾都只愛了她瑞孫清淺一人而已。連她的父親要殺她,都是他在救她。
當他受着良心的煎熬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她在指責他負心。當他以性命相搏爲她爭取着天下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她在恨他騙她……
往事一樁樁想來,那一件不是他爲她用心良苦?
“還有淵兒,”霍槿莞失聲痛哭,“淵兒是怎麼死的?他是你害死的!瑞孫清淺,是你害死淵兒的,你卻拿着刀去捅我哥,明明是你害死了他的……”
淵兒是清平心裡不能碰觸的永遠不能癒合潰爛的傷口,說淵兒是她害死的,讓清平幾近癲狂,“你胡說!”
她的淵兒,小小的淵兒,會叫她孃的淵兒,怎麼會是她害死的呢?
霍槿莞幾乎是吼出來的,“昔年,先後對皇上下毒,那毒叫未央,那梅花糕,你就從沒吃過嗎?淵兒中的毒也叫未央
,你就沒有從想過嗎?”
清平猛然後退,生平第一次狼狽不堪,恐懼如一張撒開的網,將她牢牢網住,無處遁逃,想要世界在這一刻毀滅,好叫她不再知道下一刻的慘絕人寰。
有急切的靴聲疾速逼近,凌亂錯綜,是瑞孫昭譽匆匆而來,身後侍從宮娥驚慌小跑地跟着,他走了進來,因爲走得太急,喘息不已,全然沒了往日冷靜,他冷然道:“來人,帶霍小姐下去!”
侍從趕忙去拉霍槿莞,霍槿莞掙扎着後退,侍衛撲了上去。若是尋常侍衛,斷然不是霍槿莞的對手,但對方是大周皇帝帶刀近衛,且一擁而上,而她手無寸鐵,很快就被制服了。
清平吼間痛如刀刺,突然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們放開她!”
那凌然的氣勢,嚇得那些人驚恐地看向瑞孫昭譽,清平跟着看向瑞孫昭譽,眼目悽切至極,“皇兄是要叫我一輩子都不知道嗎?”
瑞孫昭譽涼涼笑了,“若能瞞你一輩子,朕自然是要瞞你一輩子的。”
“皇兄覺着,到今日還能瞞我一輩子嗎?”清平反問。
瑞孫昭譽緘默不語,許久,揮一揮手,侍衛得意放開霍槿莞,肅然退下。
霍槿莞冷聲道:“那毒本就是胎裡帶來,是你自己中毒,淵兒承你血脈,跟着中毒。未央奇毒,見所未見,是以纔會人人都不知淵兒一生下來就是毒身。小兒體弱,一場着涼引發高燒,也牽出了未央,纔會……可你卻遷怒我哥,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刀……嫂嫂,你這樣對我哥公平嗎?”
想過一萬種可能,終是沒想到會是她自己害死了她的淵兒,她那一刀對準他的心臟刺下去,他卻沒說半個字!
天旋地轉,清平一個重心不穩就要倒下去。瑞孫昭譽伸手想要拖住她,終是晚了一步,清平雙膝着地“嘭”的跪了下去,瑞孫昭譽只來得及拖住她的手。
清平手指尖利地抓住瑞孫昭譽的手臂,掛在他身上,翹首望着瑞孫昭譽,滿目絕望,淒厲如杜鵑啼血,“皇兄!”
她的淵兒,那麼
聰慧懂事的淵兒,那麼叫她心疼的淵兒,是她害死的,是她害死的!清平悲痛欲絕。
見清平絕望的眼,瑞孫昭譽心裡悲慟不已,立時煞白了臉,急火攻心,猝然側首,一口鮮血從蒼白的脣間嗆出,濺在他自己和清平的衣袖上,猩紅落在她月白綢緞上觸目驚心。
清平大驚,“皇兄!你怎麼了?”
連着霍槿莞和楚荊椬都目瞪口呆,清平大吼:“宣太醫!”
慌亂的宮娥,震驚的太醫,整個皇宮亂作一團,對清平都成爲恍惚的一片,她害怕得厲害,從未這樣恐慌。
過了半個時辰,林翰雲才從瑞孫昭譽寢宮出來,清平看着林翰雲,目若死灰,“我皇兄所中之毒,是不是根本沒拔除?”
林翰雲有些不忍地看着清平,“若論毒,漠北毒王峰千古第一,而未央之毒,是毒王峰史無前例的傑作。我從六年前就跟在皇上身邊,始終無法找出解藥。只能壓制,到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未央是慢性毒藥,隨着皇后每送給瑞孫昭譽一碟梅花糕,就一點點在日積月累,及至六年前纔開始發作。瑞孫昭譽跟未央之毒抗爭了六年,對這世界也恨了六年,每一日都在倒數着過日子。
白落羽曾經說瑞孫昭譽難享常人之壽,那全然是往輕裡說的,他們全都在瞞着她。清平捂着心口,痛入骨髓,怎麼也抑制不住顫抖的嘴脣,“他還能活多久?”
林翰雲嘆息一聲,“長則兩年,短則半載。”
清平腳一軟,就跌倒在地,臉色青白,怪不得他這樣急於成就他的帝王業,因爲來不及了,她的皇兄,一切都來不及了!
林翰雲去扶清平,“長公主您保重鳳體,雖然您中的未央之毒不像皇上這般深,又有我師父以太極以毒攻毒剋制着,但一日未央未除,就始終有性命之憂。”
青山散人當年抓着清平手腕的時候,把到毒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設計逼清平喝下太極,暫時壓制住。但這對瑞孫昭譽卻無效,江河可以築之以河堤,你拿什麼去填補大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