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連達?我好像跟他沒什麼交情吧。”任凱有些詫異的說道。
“唉,我跟你總算是有些交情吧。幫幫忙。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指着你了。千萬別推辭!”高千部一臉祈求,都快哭了,他可真怕這位一口回絕了。
“感情是你想怕馬屁,就拿我當拍子。”任凱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黑紫的嘴脣,終究還是不忍,畢竟剛剛一起幹過架,也算是戰友了。
“我怎麼發覺,你們倆人的角色顛倒了,你反而更像個官僚,故意爲難老同學。”小柴揉了揉烏青的眼窩,笑着說道。弱者總是更容易引起同情。在他眼裡,高千部或許顯得更可憐一些。
“吃飯就算了,也沒什麼共同話題,一頓飯下來,腮幫子都疼。而且手裡拿着酒杯,這話的深淺就不好掌握了。喝茶吧。把小柴也帶上,萬一動起手來,你不好出面,還有他。”任凱尋思了一下,笑道。
“那……好吧。”高千部苦笑道。
“午餐就在房間裡解決吧,已經點好了。都是我愛吃的。”小柴笑眯眯的說道。
一處近郊的平房內,馬二拐與麻四正在小酌。
屋內相當簡陋,一張原木墩子,兩個小板凳,牆角一張單人牀,一個老舊的洋鐵爐子把整個房間烤的暖烘烘。
一碟子花生米,一碗老鹹菜,一大鍋子燉羊肉,一桶散白。
兩人已經喝了半晌,脫的只剩背心了,頭上的汗依然不住往下淌。
“拐哥,你說龍爺的事兒是不是這位……”麻四拿起酒杯吸溜了一口,夾了顆花生米,小聲問道。
“麻四啊。不管是不是,以後這事兒就當爛到肚子裡了。你接觸他的時間短,還不太清楚這位爺的性子。有些忌諱千萬別犯,否則……,你看阿全現在,能不能走出來還是問題。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是走出來,有沒有碗飯吃,還要看他的造化。唉。”馬二拐一飲而盡,紅着眼珠說道。
“是。是。全靠拐哥提點。”麻四想到那人笑眯眯的清洗手指的模樣,不寒而慄。
馬二拐又嘆了口氣,悵然說道,“江湖上有人說我是黃天霸,賣友求榮,用龍爺換取自己的富貴。我馬二拐這輩子的名聲怕是完了。”
麻四趕緊給他把酒杯滿上,陪着笑勸道,“他們懂個球,拐哥何必在意他們的屁話。聽蝲蝲蛄叫,還能不種莊稼?”
馬二拐一仰脖幹掉杯中酒,凝視着手中的空杯說道,“麻四啊,說句掏心窩的話,江湖這碗飯我是真的不想吃了。你數數,這三個月來,裴氏兄弟,胡引弟,郎全義,這些都是混出名堂的,他們的下場如何?咱們這些人跟別人不一樣,富貴都是拿命拼來的,活着看似風光。人一死,連家小的生計也沒法兒保障。我是怕了,真怕了。江湖沒有回頭路,我的底子是洗不乾淨了,可還有兩個兒子,絕不能讓他們再吃這碗江湖飯。”
麻四聽了,伸手在頭上把汗抹去,默不作聲。
“師爺已經在辦了,我老婆孩子近期就會遷往國外,只要他們過好了,我的這條命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人這一輩子,圖的只有四個字,求個好死。就看我有沒有那個福分了。”馬二拐光着膀子,胳膊上的紋身好像活了一般,猙獰可怖。
“拐哥,你有些悲觀了。我私底下跟你說一件事兒,還記得斷手指那次嗎?有個特別漂亮的女子,跟師爺特別親近,咱們還叫她嫂子。她是孔紅軍的獨生女兒。孔紅軍!翠府的孔紅軍!我有一親戚在京城某個秘密的機構工作,很久沒有見到了。可前段時間,我看到他跟着那女子。害怕他謀心不善,把我給連累了,就派人攔了一次。結果……吃了大虧。是他親口告訴我,他們都是接到命令護衛那女子的。這裡邊的水……深得很啊。”麻四興奮的腦門上的青筋凸起,口水飛濺。
“只要咱們實心辦事兒,這位爺絕對不會虧待。我算看出來了,他跟龍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江湖?哼哼,拐哥,不是我灌多了尿胡咧咧,現在哪有什麼江湖?咱們混社會是沒辦法,但凡有些門道,有碗飽飯,誰願意過這種三更窮五更富的鬼日子。黃天霸?呵呵,那是他們眼紅咱們得了這個機緣故意編排出來的。”麻四接着說道,眼珠子瞪的老大。
馬二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徒手抓起一大塊羊肉放在嘴裡就是一陣大嚼,嚼了一會兒,毫無徵兆的哈哈大笑起來。
天南武警醫院的特護病房,鄺援朝正躺在牀上看電視,一個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女人推着小車進來,站在牀邊。
開始他沒有在意,這種裝束的人天天碰的他眼珠子都疼,習以爲常了。
可這女子進來後什麼都不做,只是呆呆的站在牀邊望着他,一動不動。
他不是害怕,只是感到奇怪。這輩子槍林彈雨都走過幾個來回了,何況一個女人?
“你有事兒?”他依舊躺着,挑着眉毛問道。
女人慢慢的摘掉口罩,露出四十多歲風韻猶存的一張臉,臉上還滿是淚痕。
“小四?你怎麼回來了?”鄺援朝大吃一驚,急忙跳下牀,光腳跑到門口探出腦袋四處張望了一下,之前還站着的兩個警察已經不見蹤跡。
他關上門,回來拉着女人的手,一起坐在牀頭焦急的問道,“誰讓你回國的?出去的時候我不是囑咐過你,沒我點頭,不要回來嗎?兒子呢?兒子也回來了?”
小四眼裡含着淚,嘴角微微翹起,笑道,“兒子沒事兒,就我一個人。”
鄺援朝經歷最初的驚慌後,已經鎮定下來,疑惑的問道,“你怎麼進來的?不要說謊,我要聽實話。”
小四聽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鄺援朝怔了怔,面如死灰,慘笑道,“是他們?是不是他們?”
小四一頭紮在他懷裡,死命的抱住他,嚎啕痛哭。
他呵呵一笑,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和氣的說道,“唉,也是。我這種人怎麼會有朋友。傻孩子,哭什麼。中越自衛反擊戰的時候,我就該死了。風光了這麼些年,早就賺夠了。”
他擡手把女人扶起來,用自己的袖口把女人腮邊的眼淚細細擦去,才笑道,“去吧,我知道了。好好過日子。讓兒子努力讀書,絕對不要吃江湖飯。去吧。”
當晚,天南高檢門外槍擊案的主犯鄺援朝在用自己的血,寫了一封長長的懺悔書後,用牙刷捅破喉管自殺了。
自此,號稱龍城地下皇帝的鄺援朝的時代結束了。
接到短信的時候,任凱正與常凡在翠府西餐廳吃牛排,溫如玉作陪。
溫如玉一襲黑色晚裝,優雅高貴,輕聲細語,充分發揮了調節劑的作用,讓任凱與常凡既不感到唐突,又沒有了疏離。
女人見到任凱在看了看手機後,錯把刀子當叉子用,不合時宜的用刀子挑起一塊兒肉往嘴裡塞,讓一旁的侍應生不斷側目。
她輕輕咳嗽一聲,又微笑的看了常凡一眼,沒有說話。
常凡微不可察的點點頭,衝任凱笑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說完不等迴應便起身離開,並叫走了一旁的侍應生。
“發生什麼事兒了?”女人探過身子,柔聲問道。
任凱愣了愣神,苦笑道,“沒什麼。鄺援朝死了。是自殺。”
女人想了想,“是槍擊案的那個流氓頭子嗎?他不是在武警醫院羈押嗎?怎麼會自殺?”語氣淡淡的,好像在談論一條魚。
任凱心裡有些難受,但這種難受並不能撕開來供女人觀摩,只得強笑道,“一個人真要想死,是攔不住的。算了,不說他了。也不熟。”
說完用刀一切牛排,卻發現裡邊尚留有血絲,色澤暗紅,一陣反胃,差點吐了。
細心的女人看到了,大怒道,“經理,經理,過來。”
經理一直在留意這桌的貴客,生怕有什麼地方不周到,聽到叫聲急忙過來。
周圍很多客人都有些奇怪,這女人看起來挺有檔次啊,怎麼卻如此的沒素質。
任凱笑着說道,“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着輕輕拍了拍女人的手臂。
女人不依不饒的說道,“這位先生要的是七分熟,你自己看看,這像七分熟嗎?怎麼會這樣?把孔燕燕叫來,她是不是故意的?”
經理看了看盤子裡的牛排,臉色發白,一個勁兒的道歉。
任凱笑笑說道,“沒什麼,也許我要的是三分熟。可能怨我自己沒搞清楚。你去吧。”
女人還要張嘴,任凱看着她笑道,“我說沒什麼,那就沒什麼。好嗎?”說着說着,眼睛已經眯了起來。
溫如玉見了,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低頭用小刀不住的在牛排上鋸來鋸去。
這一幕剛好被快到跟前的常凡看到了,他立刻停下腳步,不動聲色的拿出手機看了看,裝作發短信的樣子,故意耽擱了一會兒纔回到座位上。
“不好意思。剛纔說到哪了?”常凡微笑着對溫如玉點點頭,心裡卻想你也有怕的人?
馮三看着騾子,皺着眉頭問道,“消息可靠嗎?這事兒可大可小,千萬不要出什麼紕漏!”
騾子點點頭,說道,“消息來源我已經再三確認過了。是真的。現在該考慮的是如何應對的問題。”
馮三想了想,說道,“殺牛洪宇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來頭?”
騾子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說道,“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可是……”
馮三有些奇怪,印象中騾子還從未如此爲難過,不由的接口說道,“有話就說,可是什麼……”
騾子這才勉強開口,“我查到這女人的父親,可能是洪自立,咱們的老排長。”
馮三的瞳孔驟然放大,眼見得渾身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