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寒風過境,龍城小雪。
四合院中,滿是凋敝,唯有雪人兀自頂着兩個手印在那孤零零的站着,仔細望去,它憨態可掬的胖臉上,隱隱約約透着些許笑意,着實可怖。
“大潮退去,歸路已成危途。”任凱望着窗外的點點燈火,悵然說道。
正在書桌前燈下研究古錢幣的郭建軍聽了,慢慢的放下集錢幣的冊子,眯起眼睛朝窗外望了望,嘆道,“鼠性疑,出穴多不果,故持兩端者,謂之首鼠。做事情最忌諱的便是首鼠兩端。如今風雪匯於龍城,各方勢力皆顯頭角,眼見的搏殺將起,你萬不可猶豫不決,自亂陣腳。”
任凱呵呵一笑,也沒有分辯。
郭建軍思忖片刻,緩緩說道,“華海天佔盡天時,佟北生雖是外來戶,勉強得了人和。雙方地利各佔一半,不差上下。而今試探來試探去,卻都把矛頭都指向了袁季平,更蹊蹺的是袁季平貌似完全不設防,毫無還手之心。如果你是他,該如何破陣?”
任凱聽了,悠悠的轉過身,看着郭建軍微微一笑,說道,“既然是破陣,自然要先找對陣眼。”
“陣眼?”郭建軍顯然沒有看過仙俠小說,不太懂這些。
“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服之以德,即可勝。要害既是陣眼。”任凱笑着解釋道。
“哦?那你覺得陣眼在哪裡?”郭建軍目光閃爍,略微有些遲疑。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任凱呵呵一笑,眯着眼睛說道。
郭建軍大驚,長身而起,指着任凱怒道,“你又在行險?”
任凱眉腳挑起,淡淡說道,“剛纔你都說了,切忌首鼠兩端。我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止步?人世風燈,向死而生。他在謀我,何嘗不是我在謀他?”
郭建軍臉色發白,一時語噎。
“老郭,我借勢於華海天,本想連橫謝韻、魏強,逼着左玉江爲求自保與袁季平決裂。誰曾想寇思文從旁殺出,竟然與袁季平一拍即合。搶先拿下鮑六斤。”任凱嘿然冷笑,擡手拍了拍書桌。
“你與鮑六斤從未有過合作。抓了他,與你何干?莫非他們還敢搞誣告陷害那一套?”郭建軍眯起眼睛,沉聲問道,臉色難看已極。
“呵呵,老郭,你是什麼出身?怎麼會說出如此幼稚的話?那些被你查過的人,莫非真的連一個冤枉的都沒有?”任凱搖了搖頭,笑吟吟的說道。
“這個……,你不一樣啊。有華海天這張虎皮,寇思文豈敢輕舉妄動?況且,還有李誠,還有……,對,還有孔紅軍……還有……”郭建軍方寸大亂,他明明知道任凱所說句句切中要害,卻仍不願相信。
任凱也不攔着,微笑着看着他,心中暖暖的,想到了之前的老於、劉小軍、小柴,甚至佟京生的影子也一劃而過,可爲什麼會想到佟京生呢?
“你……,你說的不錯,一旦鮑六斤咬出你來,華海天搞不好第一個跟你劃清界線,避之如蛇蠍。之前的借勢所爲,反而成了你招搖撞騙的取死之道。嘿嘿,這一切似曾相識。龍小年身上發生的事情,搞不好會重新演一遍。”郭建軍額頭青筋凸起,眼睛也顧不得眯了,小聲說道。
任凱呵呵一笑,倒了杯熱水,放在書桌上,笑道,“老郭,忘記月前那個晚上的事兒了嗎?你第一次登這裡的門……”
郭建軍沒有聽到他說話,猛的一拍桌子,說道,“有侯家啊,李亞男可是爲了你在省政府門口跪下過。有李誠幫忙,對還有侯奎……”
任凱笑了笑,搖頭說道,“囡囡父親身體有恙,已經迴轉京城,短期不會再來天南。況且,還記得省政府門前的對峙嗎?開始那些保護你的人就是侯家找來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不過是人家一個電話的事兒。”
“我知道,你還會提到單輝,甚至單豆豆,可人家爲什麼幫我?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樑買茶去。是,我救過單豆豆,可別忘了在扳倒龍小年前後,這個人情早已連本帶利還給我了。”任凱依舊在笑,淡淡的,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呵呵。還有溫如玉,她是什麼情況,你也清楚,年過不惑,剛剛從婚變中跳出來,與家裡鬧的險些反目。我又何苦再將她拉入這種爭權奪利的泥淖裡?況且,華海天在意的是賈家,而不是一個離異的小姨子。至於孔燕燕,呵呵,我不想讓這些凡塵俗事打擾到她。她與我們不一樣。”任凱目視郭建軍,微微點點頭,又微微搖搖頭,輕輕的笑了笑。
郭建軍望着他臉上淡淡的笑意,鼻子發酸,差點落淚。
任凱哈哈一笑,隨即瞠目怒道,“男人心軟一世窮。知道這是誰說我的話嗎?龍小年。我生而爲螻蟻,沒得選擇。可螻蟻也想反抗,也想搏一回。結果如何?他圈入高牆,我卻自由自在。或許這次也一樣。”
郭建軍擡頭望着眼前的男子,咬牙笑道,“有時候,真有點羨慕趙洪那孫子,三姓家奴就三姓家奴吧,起碼活的久一些。你……”話未說完,就看到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得住口。
任凱嘆了口氣,慢慢轉過身去,又怔怔的望着窗外,說道,“鮑六斤被抓,他爲求自保,絕對不會胡亂攀扯。我再把馬二拐、麻四打發走,就能斬斷寇思文的手。可是,我落下一條。如果,魏強發了話,鮑六斤就是不要命,也非的撲上來。”
郭建軍強作鎮定,說道,“也許魏強記恨寇思文,兩人坐不到一起,自然不會……”
任凱笑着打斷他的話,說道,“魏強確實不會將寇思文放在眼裡。可是,你別忘記,還有個佟北生,佟北生身後還有個佟富貴。”
郭建軍聞言,眉頭緊鎖,說道,“佟北生合作爲什麼不選左右逢源的左玉江,而去選不近人情的袁季平?袁大頭爲人強勢,他要接了常務副省長的班,佟北生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任凱搖頭嘆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有消息傳來,魏強與寇思文兩人現在正一起喝酒。也許,各種緣由很快就會知道。”
郭建軍慢慢的坐下來,拿起水杯抿了幾口,緩緩說道,“你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有什麼應對之法?”
任凱沉默良久,才說道,“有華海天,袁季平暫時還不敢動。當務之急是寇思文。對於他,我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只能等。”
郭建軍擡眼望着他,搖頭說道,“我不信。你說吧。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講出來,大家合計合計。”
任凱不禁失笑道,“你個老傢伙,也開始詐我了。呵呵,還記得鮑六斤爲什麼進去的嗎?”
郭建軍聽了,眼睛立馬瞪的比牛眼都大,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海鮮館槍擊案的主犯找到了?”
任凱霍然轉身,眯着眼睛,笑道,“不光找到了,還有根線牽在寇思文脖子上。”
郭建軍的眼睛也眯了起來,卻是沒有再問下去。
魏強與寇思文的酒宴也近尾聲。
“佟老將軍一直是我非常尊敬的,沒想到令尊居然也是革命前輩。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不認識自家人了。我自罰一杯。”魏強的上衣早已解開,露出通紅的背心,直晃的眼暈。
“呵呵,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誤會既然已經解開,你老魏可不能記仇啊。”寇思文哈哈大笑,拍案而起。
魏強自然也是滿臉笑容,跟着站起來。
“今天喝的非常盡興,又重新認識了老魏,心中暢快的很。無奈案子通天,我要趕回去連夜坐鎮,咱們就到這了。”寇思文握着魏強的手,使勁兒搖晃。
“這……什麼案子還要你親自坐鎮?省廳那麼多刑偵專家留着養膘啊。”魏強剛喝出點狀態,實在不願放這個酒友離去。
“唉,還不是那個海鮮館槍擊案。主犯到現在還沒影子。部裡大佬的罵聲都快傳到月球上了。唉,愁死我了。”說着寇思文不着痕跡的偷瞄了對方一眼。
魏強聽了,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兒,卻仍是佯裝醉酒的說道,“唉,有事兒做就好。哪像我現在,就等着兩個月以後回家種白菜呢。說到這個白菜,我想起一件事兒……”
寇思文開始以爲魏強真的是酒後失態,便耐着性子聽他講,由白菜講到施肥,再由施肥講到便秘,直至講到痔瘡。才發現這老東西,越講越起勁兒,眼睛越亮,哪有什麼醉意?心中暗歎一聲,沒想到佟富貴的面子也不好使,看來只能用那張王牌了。
“老魏,我剛纔喝的懵了,忘記跟你講,陳功成書記之前還打電話說起過你。”寇思文呵呵一笑,打斷魏強的東拉西扯。
魏強一怔,臉色變了變,緩緩說道,“陳書記?呵呵。我也很久沒有聽到陳書記的聲音了。”
寇思文點點頭,拿出手機撥通,說道,“陳書記,呵呵,您好,打擾您了。對,是我,思文。對對,我正和魏強司令在一起,他對您非常掛念。好的。”說着把電話遞過來,笑道,“老魏,陳書記也挺掛念你。”
魏強臉色難看,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電話,長吁了一口氣,伸手接過來,放在耳邊,“你好,陳書記。哈哈,沒有,喝了一小點。你說。哈哈,沒有問題。好的,好的。再見。”
寇思文收起電話,笑着指了指魏強的紅背心,笑道,“老魏,今年是你的本命年。本命年犯太歲,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諸事小心。”說完,拍了拍魏強的肩膀,轉身推門離去。
魏強低頭望着通紅的背心,喃喃自語道,“太歲當頭坐,無喜必有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