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正逢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
陰氣下降,陽氣上升,而致天地不通,陰陽不交,萬物失去生機,天地閉塞,是爲小雪。
兩人手牽着手,行走在雪中,恍如璧人,浪漫已極。
本來想着白頭到老,奈何雪下着下着,成了雨。寒雨如絲卻入骨,微風拂過,更好似那鋼刀砍在身上。
女孩穿着精緻,卻不保暖。凍得瑟瑟發抖,嘴脣青紫,猶自談笑不已。
任凱見了暗歎一聲,知道她不願就此分開。於是溫和說道,“你介意不介意去我在景瑞的辦公室看看?”
女孩一直擔心男人送她回家,憑這人的不解風情,送到後,肯定掉頭就走。聞言大喜,雀躍歡呼。
兩人進了景瑞大廈,衆人皆側目。有很多女孩假裝順路,走上前來打招呼。也有膽子大的,會嬉笑着說道,“任律師,你女朋友真漂亮。”每當此時,孔美人就緊摟着男人的胳膊,衝女孩微微一笑,禮貌而矜持。
來到十一樓的辦公室,把女孩讓進小套間,叮囑她洗個熱水澡,又讓行政助理小阮幫着把女孩的衣服烘乾。之後,來到外間,處理積壓在這裡的一些公事。並告知老於,他沒事兒了,具體情況等有時間再細說。老於驚異之餘,也鬆了一口氣。
張恆走後,總裁辦的工作並沒有受到影響,仍舊正常運轉,各司其職。與集團內部其他部門的銜接主要由各個行政專員來負責,這個構架保證了總裁辦獨立行事的同時也保證了它的延續性。任凱的工作就是上通下達,在職權範圍的簽字留檔,超過範圍的,直接上報張景瑞。
手頭有事兒,時間就過的快。
孔美人洗完澡,並沒有穿她之前的衣服,而是換成總裁辦的統一套裙。
女孩身量較高,顯得衣服有一種特殊的誘惑性,走起路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說不清是衣服在顫抖,還是人在顫抖。把任凱看的瞠目結舌,口水長流。
見到男人如此,女孩咯咯一笑,更是故意擺了幾個pose,極盡魅惑。她的容貌本身就帶着一種讓人慾罷不能的魔力,美的張揚,美的霸氣,好似那花中之王。
美人如花隔雲端,任凱自慚形穢的想道。
女孩到底還是受了風寒,陪男人聊了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吃了點藥,又躺回套間。
怕她無聊,任凱把文件搬回裡屋,邊聊邊翻。
女孩大概是有些發熱,臉若丹霞,聲音更像是哈密瓜一樣,沙沙的,別有韻味。
“從記事起,家裡人就對我千依百順,有些明明是不合理的胡攪蠻纏,他們也從不回絕。直到有一晚看到爸爸和媽媽在哭,才知道自己的身體居然是家族裡傳說的那種祭品。”女孩眼皮發沉,可是精神卻有些亢奮,就撿自己的身體來說事兒,男人也不阻止。
“祭品?”男人停下手裡的事情,皺着眉頭看向女孩。
“嗯,家族裡自古相傳,當初鮮卑貴族面臨滅頂大難,族老被迫將族裡最優秀的女人作爲祭品獻給敵國,並立下巫蠱重誓,永不叛離。否則,族裡精英永世淪爲祭品,直至族消人滅。”女孩閉着眼,娓娓道來。
任凱沒有說話,只是重新低頭看向手裡的文件。
“知道你不相信,最開始全都以爲是無稽之談。畢竟,以現在的科學知識,那些虛妄一戳就破。可慢慢的家族文獻裡記載的一些事情,在我身上都一一驗證了。從五歲開始,爸爸帶着我走遍全世界,得到的結論就是,我沒病。不僅沒病,身體比一般人還要強健。媽媽越發的不放心,爲此還專門資助了幾個科研所。最近幾年,家裡不再說這些。但是我知道,他們更加擔心了。好在這個病在發作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什麼好處,不能說,怕你笑話。”女孩說完,調皮的睜開眼,對着男人做了個鬼臉。
男人笑了笑,低頭假裝整理文件。插嘴問道,“也就是講,三十年壽命一說,只是記載於文獻裡。並不一定會發生?”
女孩收斂了笑容,翻了翻身,仰面望着中央空調的出風口,緩緩說道,“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這個傳說,怕是真的。”
任凱聞言,手中略一停頓,柔聲問道,“那之前記載的那些人是如何應對的?”
女孩低聲囈語道,“無論男女,都是把綿延子嗣放在首位。然後……”說到後邊,聲漸不聞,呼吸也變得平穩,居然是睡着了。
任凱起身來到女孩跟前,望着女孩如花朵一般的面龐,心下頓生憐惜,禁不住俯下身子在她額頭輕輕一吻,掖了掖被角,轉身悄然離開。卻未覺察女孩嘴角微微翹起,眉眼聳動。
任凱來到外間,一時覺得有些煩躁,再無心打理公事。邁步走到窗口,望着外邊煙雨迷濛的街道,琢磨女孩剛纔所說的事情。
突然,腦子裡一陣恍惚,好像看到一隻黑貓,從窗外露臺上走過,碧綠的眼睛還若有其事的望了他一眼。
他禁不住汗毛倒豎,打了個冷顫。使勁晃了晃腦袋,定睛一看。哪有什麼黑貓、白貓。窗外一覽無餘,空空蕩蕩,連根毛都沒有。
正驚疑間,就感到有人推門而入,霍然轉身。
這一轉身,倒把來人嚇了一跳。看到他臉色發青,額頭冒汗,詫異的問道,“小凱,你沒事兒吧?”
任凱看到來人,也有些吃驚。顧不得擦汗,急忙迎上前去,嘴裡卻說道,“淋了點兒雨,受了些風寒,不打緊。毛總有事打個招呼就行,怎麼還親自跑一趟。小阮真是越來越不會做事了,也不提前讓我到門口迎一迎。”
是毛良平。天南水產的毛良平。
關於毛良平的發家史,一直是龍城乃至天南平民百姓最喜津津樂道的。因爲,這人是實實在在、規規矩矩的白手起家。
八十年代初期,天南人很少吃海鮮,也就在銅火鍋裡放點海帶。毛良平硬着頭皮勉力維持着兩間小店面。憑着寧肯吃虧也要維繫人脈的處事原則,硬是讓他咬牙撐了下來。
九二年,對全國是極爲重要的一年。對毛良平尤其如此。從那年以後,靠着前期積累的口碑,他的水產連鎖開遍了整個天南省。
這個人極爲特別,生意做那麼大,可卻是完完全全的家族經營。而且從不與人合夥,也不涉足其他領域。就連景瑞的原始股份,也是張景瑞聯繫中間人,強逼着他買入的。爲的就是天南水產這個金字招牌。
張恆在的時候,兩人關係比較密切。但也僅限於私交,公事從不摻雜進去。張恆走後,他與張景菲在私底下有些不見光的勾當。可是,見勢頭不對,及時抽身。算的上一等一的老狐狸。
心中有疑問,卻笑臉迎人。
把毛良平讓進來,沏了杯茶,放在旁邊。兩人從天氣談起,一直聊到中東石油。眼看就要說到墨西哥仙人掌了,任凱實在忍不住,就試探着問道,“毛總這是……,但凡有用的着小凱的地方,不妨直說。”
毛良平用食指點了點他,哈哈一笑,又慢慢拿起茶杯一邊喝着一邊說道,“小凱啊。龍城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老裴兄弟倆,還有錢總和胡總把命都搭上了。你也知道哥哥我,只是個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我想出讓手裡景瑞的股份,你人頭熟,路子野。幫着攢湊攢湊。少不了給你劈個紅錢。”
任凱腦子轉的飛快,嘴上應道,“毛總,集團每年分紅雖然不是太豐厚。可是,你是有眼光的人。現在如果出手了,怕是將來……。當然,如果毛總執意如此,我倒是可以幫着打聽打聽。不過,這個事情要先跟張總說一下。而且要定下來,還的上一次股東會。”
毛良平點點頭,笑眯眯的說道,“嗯嗯嗯。”說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說道,“聽說翠府的孔總與你關係不錯?”
任凱摸不透他的想法,含糊的說道,“哈哈,孔總啊。哈哈。不知道,毛總……。”
毛良平也是呵呵一笑,說道,“你一說到孔總,我正好想起一件事兒來。”
任凱心中搖頭,臉上卻笑着連連點頭。
毛良平這才說道,“天南水產一直在本省開花結果。到今天已經漸至瓶頸。我也一直尋求走出去的機會。可總是折戟而歸。難出頭啊。老弟,不怕你笑話。之前找過幾次孔總,連面都見不着。翠府家大業大,用的水產都是人家臨海省份的老關係。取而代之,我不敢想。只是想着借翠府的金面,把腦袋伸出去。老弟啊,這次你一定得搭把手啊。”
哦,明白了。這老小子想借手中景瑞的股份拉攏自己,交好孔胖子,聯合翠府走出天南省。又怕跟自己走的太近,惹上麻煩,一直在公司守株待兔。
想到這,任凱裝着沉思了一會兒,才擡頭說道,“毛總,您放心。事情有些難度,不過,小凱一定給您辦好。但,話我可以遞過去,至於孔總怎麼想,那就……。”
毛良平眉開眼笑,說道,“老弟這就已經是幫了大忙了。只要能面見孔總,那就是生意場的事兒,一切按規矩。”
自此,賓主皆歡,又聊了幾句閒話,毛良平藉着接電話的機會,與任凱告辭。
任凱站在門口,目送老狐狸離去,心下卻有些疑惑。想到他剛纔說的一句,“老裴兄弟倆,還有錢總和胡總把命都搭上了”。莫非,老狐狸聽到什麼風聲?
正琢磨着呢,就聽到裡間一聲尖叫,接着就是稀里嘩啦一陣亂響。他趕忙緊走幾步,也顧不得敲門,直接推門一看,頓時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