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龍城是6個小時的車程。按道理,李亞男早該到了。可是剛進天南省,就遇到了連環相撞事故引起的大堵車。一堵就是一晚上。等下了龍城高速已經是早上8點多了。
女孩思想單純,其他人還在託人、找關係的時候,她卻單刀直入,直接給常務副廳長趙洪打電話,問任凱能不能放。
趙洪知道他這個下屬不簡單,侯連勝老將軍的親孫女,市局一把手李誠的親妹子。但不知道女孩與任凱的關係,畢竟她才從川省調過來,兩人不存在交集的可能。覺得又不知道是誰,拐着彎找到這麼個關係來說情。所以也沒當回事兒,語氣熱情的敷衍道,這個事兒是龍小年書記分管,他不好置喙。怕女孩糾纏不清,還特意推脫,今天和龍書記要在省政府開一天的會,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他很忙,你該幹嘛就幹嘛去。
李亞男還管他什麼龍書記、牛書記,一聽男人出不來,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知道了。連家都沒回,從文具店買了一個大紙牌子,動手寫了一大大的“冤”字,鮮紅似血,扛着就來到省政府門口。
門口有省廳的人值班,負責日常的安保工作。別看李亞男調來沒多久,可現在的人消息多靈通,早就知道,這位靚女根子硬的很。見了她還熱情的打招呼,以爲是來辦事兒的。結果,女孩“噗通”直接跪在了大門口,牌子也高高舉過頭頂。省廳的人都嚇傻了。
女孩不哭不鬧也不喊口號,就安安靜靜的在大門口跪着。飄飄乎如遺世獨立。
一個領導模樣的見了,眉頭一皺,厲聲質問一旁的安保人員。有個機靈的,跑過去小聲嘀咕了幾句。那人臉色發白,趕緊低頭灰溜溜的遁了。
龍小年和趙洪確實在省政府開會,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個務虛的場面會。收到消息,也傻了眼。趕忙安排幾個女同志去把人擡到值班室。
前後也就幾分鐘,可畢竟是大白天,正是人來人往的上班時間,又是在省政府大門口這麼敏感的地方,有好事者就拍了照片,直接髮網上了。
華海天當時從外邊回來,在車裡看到這一幕,也沒放在心上,這種事兒,常有。有的確實有冤情,也有的就是胡攪蠻纏。再說,後院失火已經夠讓他焦頭爛額的了。昨晚倉皇而去,算是逃過一劫,今天怎麼辦?這個龍小年一把年紀,做事太不講究方法了。
下車的時候,秘書常凡湊到他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嘀咕。常凡不是華海天帶過來的,算不上嫡系,正爲了如何得到老闆的寵幸大傷腦筋。昨晚無意中聽到一些,也在琢磨怎麼幫老闆渡過難關。他的渠道多,想巴結老闆的人夠不着老闆本人,只能通過他的手,讓老闆感受溫暖。背景顯赫的女子居然也是爲了那個男人,跪在堂堂省政府的大門外。這事怎麼看都是幫老闆解決問題的關鍵。
華海天聽了,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就從容不迫的邁上樓梯。常凡知道老闆上心了。因爲他的右手拇指與食指不停的在搓,這是他的習慣。
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侯家兄弟正坐在一起,商量父親的療養事宜。
老三李誠有些擔心的看着大哥侯奎,說道,“大哥,你別放心裡,小妹最愛胡鬧。我這就回龍城……”
老二侯勇也急着幫腔,說道,“大哥,小妹這性子,從小就……”
侯奎四十三歲進階省委常委,官威日隆,終年不露喜怒的臉上,難得現出笑意,搖了搖頭,起身在廳裡走了兩步,說道,“爺爺十四歲上戰場殺人,爸爸更是襁褓中就見識過槍林彈雨。侯家承平日久,富貴是有了,血性卻少了。祖上以武立家,創下這片基業,爺爺彌留之際,猶自擔心家業難守。如果老人家在天有靈,得知囡囡今日之事,必會含笑於九泉。侯家男兒不如女子遠甚啊。”說完意猶未盡的搖了搖頭。旁邊兩兄弟聽了,頓感愧然。
他又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老三,你一會兒就回龍城。早就聽說,天南省的統戰工作一直遙領全國,也該去取取經,統戰工作事關大局,不可輕忽。老二,你也陪我去吧。嘿嘿,別人我不管。想欺負老侯家的女人,除非老侯家的男人死絕了。現在,你們都隨我去拜見佟富貴老將軍,兩家從死人堆裡爬出的交情,千萬別生分了。”
兩兄弟聽得熱血沸騰,相互看看,齊聲應是。
趙玫玫站在省政府的門口望着消失在視野裡的李亞男,心裡鬆了一口氣。囡囡既然介入,男人定是安然無恙。至於和囡囡爭寵,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小謹慎,即便是極愛一個人,她也會留有三分餘地。囡囡不同,那女子從來不會給自己留有任何退路,愛便是愛了,一如向火而生的飛蛾。這樣的女孩,就連同爲女人的自己也是極喜歡的,何況那人。想到幾人在甘南路上發生的趣事,她不由的笑出聲來。
旁邊的任遠航有些搞不懂。看到別的女人爲自己的男人冒死喊冤,不是應該氣急敗壞,而後大怒離去嗎?這位牛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溫如玉一大早就來堵龍小年,還沒堵着,就在省政府的三樓過道,隔着玻璃看到了李亞男。她與侯家老二侯勇是同學,又都是所謂的大院子弟,兩人關係一直不錯。幾個月前,在川省出差,還藉機叨擾了一頓,席間就是他的小妹李亞男作陪。她大老遠從川省來天南喊什麼冤?
事情很容易打聽。得知真相的女人咯咯一笑,很是風情的咬了咬下嘴脣,喃喃自語道,“秀秀,吃罷那頭湯,剩下的,咱們各安天命。”
孔紅軍正在給翠府的管理高層開晨會,聽聞此事,會也不開了,來到天台上俯視龍城,眉頭輕皺,尋思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個香餑餑,一家男兒百家求。候連勝活着,我可能還的掂量掂量。現在,嘿嘿,事關燕燕終身,說不得,只好得罪了。”
孔燕燕是在事後聽旁人說起此事的,思忖良久,才嘆了口氣,黯然自語道,“沉吟爲爾感,情深意彌重。李亞男,我不如你。”
張景瑞知道後,偶有所感,沐手焚香,卜得一卦。
離卦,離明兩重,光明絢麗,火性炎上,依附團結。雖比和,但內有衝突,謀事可成,卻有周折。
良久之後,喟然一嘆,揮手拂亂卦象。
加拿大多倫多正是午夜,露臺上,皇甫秀秀手持香菸,對月感懷,笑着自嘲說道,“囡囡,沒想到你也是個敢爭的。恩斷義絕,永不往來。任凱,你個混蛋。女人的話,你也當真?”未語淚先流。
離她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裡,趙薇摟着兩個熟睡的孩子,思念遠方的丈夫。這件事,她從始至終都不知道。
還有一個人也不知道此事,於東來。他與郝平原正在四合院中合計,龍小年爲難任凱究竟是站在什麼立場上?是公還是私?
上午10點整,天南省在家常委按照慣例召開黨內生活會。
陳功臣書記正隨國家領導人,對鄰國進行友好訪問。戎裝常委魏強有任務,提前請了假。剩餘十一人,全部到位。由副書記省長華海天主持。一切都按部就班,只是在快結束的時候,省委常委統戰部長查德求提了一句,川省的省委常委統戰部長候奎將於今天午後到達天南,交流學習天南的統戰工作經驗。問華省長,接待規格是不是能適當的提一提?言下之意,就是問省長你能不能拔冗會見。四十三歲的省委常委,還是在川省這種大省,明眼人都知道,候奎仕途不可限量啊。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大花轎子人人擡,也算官場潛規則。
華海天沉吟一下,衝着龍小年笑了笑,溫和的說道,“龍書記,你覺得呢?”
響鼓不用重錘,在座的都是久在宦海沉浮的精英,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候奎爲什麼來,華海天又爲什麼問龍小年,內裡蘊含着的東西,大家都一清二楚。
龍小年暗自叫苦,自己這一手棋下的真夠臭,還以爲是個卒子,兌出去不吃虧,誰知道這卒子根兒底下居然連着一大片。華海天一個外來戶,什麼時候也摻和進來了。問一個紀檢幹部怎麼搞接待,那秘書長郎安平幹什麼。
看着大家都笑眯眯的望過來。只好裝作思考了一下,說道,“查部長的提議也是從天南省的大局考慮的,兄弟省份能來交流學習,也是對我們工作的一種肯定。我舉雙手贊成查部長的提議。”
其他常委紛紛表態,極力贊成。華海天笑着點點頭,說道,“查部長,今晚我抽時間見一下候奎部長,郎秘書長……還有,龍書記,你們倆今晚一起來吧。散會。”
常委們笑呵呵的起身,按照官場順序,依次退場。
唯有龍小年藉着整理手中的筆記,故意落後一步。組織部長馬天澤與政法委書記王江陵不動聲色的互相看了看,衝龍小年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停留的也都走出會場。
望着空蕩蕩的會議室,龍小年長嘆一聲,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放,又坐了下來。想了想,拿出手機給趙洪打通電話,隨便說了幾句。沒有講透,但意思到了。
常委會剛散,趙洪就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了。現在龍小年打來電話,明着是安排他,實則是讓他通知李亞男!要連這都理解不了,他真就該回家哄孩子了。
李亞男接到電話後,施施然離開省政府,回家補覺。她根本沒管這裡邊涉及幾方角逐,只要男人能回家就行。
看着她離開,趙玫玫笑着搖了搖頭,也回了酒店。
溫如玉比她們倆離開的都要早,昨晚沒睡好,皮膚失了光澤,眼袋也有些腫,雖說她一向對自己有信心,可畢竟是跟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女孩搶男人,絕對不能大意。
張景瑞聽了,也就呵呵一笑。
孔紅軍聽了,卻半天沒有作聲。好一會兒才把秘書叫來,叮囑她把今晚的晚宴安排好,絕對不能出岔子,省長要親自到場,接待貴客。
此時,佟京生看着對面的任凱,用食指點了點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任凱微微一笑,仰望天空,一隻孤雁恰巧飛過,陣陣哀鳴,爲寂靜的山莊平添幾分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