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隊接到潘國慶死訊的時候,正在檢查林小鵬的遺物,來到這家名爲“卓越”的諮詢公司,才知道這裡不過是一家皮包公司,它的掛靠單位,是原西海開發區規劃局下屬的規劃設計院,或者乾脆說,就是一個單位兩塊牌子。
名頭雖然叫得很大,卻只有七八個人,全部是搞設計出身的。
開發區合併之後,大家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個叫老崔的副主任科員繼續留守,留守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說是等上頭通知,實際上跟看房子差不多。
老崔還有半年退休,關係已經轉到了勞動局,反正能按月拿工資,偶爾也能打着原設計院的幌子在外面接一點小活,所以也不太計較。
據他介紹,卓越諮詢公司並不是西海開發區解體之後才成立的,相反,它的成立時間很早,幾乎與規劃局同齡,成立的目的也不是爲了盈利。
作爲主要以審批和管理市政項目建設的行政部門,各種條條框框是免不了的,由於中央和地方某些政策上的衝突和牴牾,規劃局總有些灰色的費用和一些計劃外的財政撥款不能直接入賬,這些錢就暫時打到卓越諮詢公司的賬上過渡一下,等到上頭的政策允許了,才能付諸使用,算不上洗錢,頂多是打一個政策上的時間差。
嚴格地講,這樣做是違規的,加上公職人員不得辦企業,所以林小鵬沒敢以自己的名義註冊公司的法人,而是用了妻子駱雪的名字,但是公司的一切事物都是林小鵬親自打理,其他人都沒有經過手。
林小鵬死後,駱雪來公司取走了營業執照、稅務登記和公章等物品,去工商和稅務部門辦理了註銷手續,說是怕日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對於這一點,馮隊倒是能夠理解,換成自己,也會這麼做,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拿着印有自己名字的公司證件在外面招搖撞騙?
老崔很健談,也許是最近一段時間過於寂寞的緣故,今天正趕上馮隊撞上門來,特意泡了一壺茶,要拉他聊個盡興,往往馮隊問一句,他就能答上三五句,說話雖然有點囉嗦,但是馮隊還是很快就把想要了解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簡單地說,林小鵬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他原來是市國土資源局的一名科長,西海開發區成立後,調任規劃局任副局長,由於主管局長長期因病休養,日常工作便由林小鵬代理主持,因爲年輕有魄力,確實取得了一些令人矚目的成績。
難得的是,林小鵬的年紀不大,爲人處世卻很沉穩,或者說圓滑,完全沒有老一派的官僚習氣或後來者居上的驕縱作風,對外口碑很好,對內羣衆基礎也不錯,如果不是趕上這次開發區合併的大環境調整,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能把局長前面的“代理”兩個字去掉。
說到這裡,老崔很感慨,在這樣一位敢想敢爲又謙和近人的領導手下辦事,大傢伙的日子都很好過,可惜天妒英才,林小鵬死在了最好的年華里。
最後,老崔搬出兩隻大紙箱,說這些都是林小鵬生前用過的私人物品,一隻裡面是各種雜物,另一隻裝的是沒有換洗的衣服。
老崔睹物思人,說林小鵬工作起來廢寢忘食,規劃局解體後,爲了收拾留下來的爛攤子,後期很長一段時間他很少回家,基本都吃住在設計院,攢下這麼多衣物就是明證。
駱雪來的時候,老崔想讓她帶走,她說自己拿不走這麼多東西,再說留着也沒什麼用,看着徒惹傷心,拜託老崔幫她處理掉好了,老崔一時犯懶也就沒扔,隨手堆在辦公室的角落裡了。
馮隊打開裝雜物的箱子,裡面的東西真不少,各種鋼筆水筆碳素筆就有十來支,帶筆筒的木架檯曆,紫砂內膽的保溫杯,裝幀精緻的記事薄,大號的水晶菸灰缸,還有一個
帶加熱功能的坐墊,此外就是大量的黨史內刊、紅頭的會議綱要,以及一些過期雜誌。
馮隊先把記事薄拿出來,打開一看,卻是新的,裡面一個字都沒有,順手扔在一邊,想在箱子裡翻翻,看有沒有其他有價值的線索,手剛伸到箱子裡,小張的電話就過來了。
小張是去醫院處理被馮隊撞傷的那個三輪車司機善後問題的,正趕上潘國慶出事。
這個時候,老白還沒有查出潘國慶的真正死因,小張以爲潘國慶真的是洗澡時心臟病發而死的,儘管蕭嶼已經下了封口令,他還是偷偷溜出來把這個消息通知了馮隊。
馮隊捏着手機,躊躇了半晌,最後決定還是去醫院跑一趟,由於平時辦案較真,不肯通融講情面,導致自己的人緣不太好,潘國慶也不太不待見自己,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始終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人活着怎樣表達不滿都可以,如今人死了,自己要是不聞不問,那就說不過去了,會被人家認爲鼠肚雞腸沒有氣量,日後在局裡的處境,會更加孤立。
小張給自己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通過這次機會,改善一下人際關係,他還特意報出了一大堆人的名字,有三位副局長,四位科長,還有平時局裡那些所謂的業務骨幹,現在都在醫院裡。
俗話說,人死爲大,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該去醫院看看,或者說,去表明一下姿態。
馮隊請老崔幫忙把兩隻箱子搬到車後座上,這是從局裡臨時借來的一輛轎車,原來的那輛麪包肇事後被交警拖走了,還沒來得及修。
跟老崔道別後,馮隊開着車匆匆趕到醫院。
下了車,四處搜尋約好在醫院門口等候自己的小張,忽然間,目光一凝,人羣中有一個身影,看上去似乎很熟悉,仔細看了看,確實是他。
馮隊笑了,徑直朝那個人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