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突破口，案件就有了偵查方向，但是接下來的工作，卻不像預想中的順利。
別墅門前的監控，沒有拍到兇手的影像，蕭嶼對此並不感到驚訝，相反的，如果兇手就這麼輕易的被監控拍下來了，纔會令所有人大跌眼鏡。
在門鎖上採集到的指紋，已經證實，全部來自於王華及其家人，沒有發現犯罪嫌疑人的，這一點也在意料之中。
根據現場的痕跡鑑定，顯示兇手撬門使用的工具，是一把普通的螺絲刀，這對上下共有十二個鎖點的防盜門，幾乎不起任何作用，連鎖芯都沒有破壞。
之後，兇手試圖去撬窗外的防盜欄，再次被防盜欄的過硬質量，擋住了腳步，沒有成功，但也沒有留下多餘的線索。
最後是現場找到的兩個菸頭，老白順利提取到了上面殘留的DNA基因組，意義雖然重大，但是對眼下的破案沒什麼幫助，這東西，只有在抓到嫌疑人之後，纔會起到覈實兇手身份的作用。
至於菸頭本身，經過與市面上十來種不同種類中南海香菸的對比，最終確定，這是整個品牌系列中，最廉價的一種，零售價只有4元錢。很顯然，這種香菸的市場定位，應該是收入較低的大衆消費羣體。
這個發現，令蕭嶼有些困惑，在他的心目中，兇手是一個有一份體面工作和較強經濟實力的腦力工作者，怎麼會抽這種廉價劣質的香菸？
老白對此不以爲然，認爲蕭嶼過於吹毛求疵了，在他看來，這就如同一個吃膩了大魚大肉的人，偶爾啃兩口窩頭換換口味，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從醫學上講，吸菸成癮，是因爲人體血液中的尼古丁含量達到了一定濃度，反覆刺激大腦，並使身體各個器官對尼古丁產生了依賴，只要能提供身體所需的尼古丁就夠了，理論上說，幾十上百元的香菸，和幾塊錢的香菸，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蕭嶼搖搖頭：“別動不動就從醫學上出發，談到專業，你就成了書呆子，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了。你忘了那年春晚趙本山的小品，他自己明明不抽菸，出門辦事的時候，卻要在兜裡揣一盒中華充場面？你要是出去見客戶，這種四塊錢的煙，能拿得出手？剛掏出來，就讓對方看低你了。還有，你不抽菸，所以不瞭解，長年抽菸的人，由於習慣了某種特定的口感，是不會輕易換牌子的，這跟喝慣了白酒的人不喜歡喝啤酒，喝花茶的人不喝普洱是一樣的道理。”
老白眨巴了幾下眼睛，想再找出幾條理論依據支持自己的說法，沒等想好，小莊推門進來，手裡拿着記筆錄的本子。
鑑於潘國慶是專案組的副組長
之一，從頭到尾參與了這起案件的偵查工作，而且他本人和王華是朋友，蕭嶼就把約談王華的工作交給了他，讓小莊在一旁做筆錄。
“什麼都沒問出來，王華說自己從來沒有跟誰結過怨，更不用說仇家了。”小莊泄氣地把本子撂在桌子上。
這就怪了，從寶馬車的劃損程度和狀態上看，簡直就是魏廣軍出事前的翻版，雖然都知道，戲法只能變一次，變多了就不靈了，兇手絕不可能重複同樣的手法，再一次利用車內的安全氣囊殺人，但是毫無疑問，王華，就是兇手選定的下一個目標，至少成爲目標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過，凡事都要有個原因，既然從未與人過怨，兇手爲什麼要選他？難道他和江濤魏廣軍一樣，也是受人所累？
蕭嶼沉吟了一下問道：“他是不肯說，還是不敢說？”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撒謊或者有什麼顧慮，潘局在旁邊幫他分析了半天，他也想不出兇手挑中他的理由，或許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自己不知道。”
老白忍不住插嘴問道：“如今，各行各業的競爭，都非常激烈，他的汽修廠開得那麼大，會不會是競爭對手做的？”
小莊搖頭道：“汽車服務業的競爭雖然激烈，但是，他在同行業裡，基本沒有什麼對手，嗯，應該說，別人沒有資格和他競爭。由於魏廣軍和江濤的關係，遠大汽修廠走的是高端路線，客戶以政府機關和企事業單位爲主，這些地方，財大氣粗，根本不會在乎修車洗車的那點小錢，車子送到哪兒，都是一樣保養，送到王華那裡，還能落下人情。這個王華也很會做人，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會以店內促銷搞活動的名義，給各個單位送些糧油、代金券之類的禮品，他和很多單位的頭頭兒稱兄道弟，而且……”
說到這裡，小莊遲疑了一下，才把話說完：“其實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聽說魏廣軍的風評很好，無論辦什麼案子，從來不收當事人任何形式的酬謝，就算趁他不在家，把東西送到家裡，也會被他老婆扔出來。但是，瞭解內情的人都知道，魏廣軍有一個‘經紀人’，就是王華，想託魏廣軍辦事，一定要先找王華，只要王華答應下來……”
“行了！”蕭嶼揮手打斷了小莊。
上午查看監控的時候，他就發現，王華的別墅裡，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高檔菸酒，兩千多元一條的紅雲紅河，價值過萬的五十年五糧液陳釀，隨處可見，至於其他包裝精美得一塌糊塗的西洋參和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洋酒，把儲物間都塞滿了，以致於連門都關不上。
王華充其量不過是個商人，誰會送禮給他？這些東西哪兒
來的，答案不問可知。
有些事情，心裡知道就好，說出來無益。官做到這個地步，誰都想不沾因果，卻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誰的身邊，沒有一個王華這樣的經紀人？
這種事情，深究起來，沒有幾個當官的屁股是乾淨的，究來究去的，很容易引火燒身，自己是管刑偵的，不是管經偵的，更不是紀委的。當務之急，只有一個，就是趕快破案。
“王華的口碑怎麼樣？”
“還不錯，我側面瞭解了一些曾經託他找魏廣軍辦事的人，都說他很講信用，事情辦成的就不用說了，那些辦不成的，無論當初收了對方多少錢和東西，都會如數不少地退回來。所以，王華在這方面結怨的可能性不大。”
蕭嶼有些發愣，兇手在殺死江濤和魏廣軍之後找上王華，就證明王華與這兩個人的死存在某種必然的聯繫，說不定，王華就是真正招惹兇手瘋狂報復的罪魁禍首，魏廣軍和江濤是受到了他的牽連。
蕭嶼本以爲，能從王華身上取得重大突破，就算不能立刻抓到兇手，也該把嫌疑人的身份，鎖定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誰知道，繞了一大圈，案情又回到了原地。
根據小莊的調查，王華的人際關係，很大程度上，是依靠連襟魏廣軍建立起來的，再加上江濤這個小舅子，可以說，王華的整個社交網絡，幾乎就是這兩個人的集合體，很難分出彼此。
難怪小莊會陷在這張利益糾結的人情網中拔不出來，蕭嶼現在也覺得有些頭暈腦脹了，隨手點上一支菸，給小莊也扔過去一支，默默地在心裡盤算。
他記得多年前曾經被推薦去省公安大學進修，一位從部裡特邀過來的教授，在講述犯罪行爲學的時候，多次提到了一個概念，叫做歸納對比法。
雖然這種知識屬於理論範疇，但是在案件偵查中很有用處，尤其是在證據不足、動機不明的情況下，對理清錯綜複雜的案情有很大的幫助。
簡單地說，歸納，就是把具體個別的事物進行綜合，從而獲得一般的結論，對比，就是針對不同事物進行比較，尋求其同中之異或異中之同。
善於動腦，而不是死摳到手的證據，一直以來，都是蕭嶼辦案的特點，也是確保自己的眼光比別人更加長遠的關鍵，但是如何把學到的理論知識靈活地應用到實際的案件偵破中，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就拿眼下的案子來說，各方面的線索，雖然蒐集到了不少，甚至連兇手的DNA都到手了，但是整個案情仍顯得撲朔迷離，除了知道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是王華之外，依然沒有什麼進展，反倒平添了更多的困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