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隨後兩天,彩雲天天催一鬆。一鬆知道趙部長急,但是急歸急,一鬆心裡清楚,雙奎奸險無常,要戰勝這樣的角色,非但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要不當心,反過來會被他連鍋端。方案很容易,要緊的是要把外圍工作做好。他想來想去,還要物色一個人。沒這個人,什麼方案也沒用。

他需要一個代替趙部長出場的角色。趙部長不能出面,自己一個人,無法在雙奎面前左右手互博。所以這個角色很重要,既要出得了場,又要能隨機應變,在雙奎面前周旋。雙奎機敏過人,想法無常,要過得了這一關不容易。想來想去,一鬆想到了自己昔日同事小李。爲此,他已經向趙部長報告了兩次。他行動前,必須把這個人拉到位。

小李本不姓李,但他從小崇拜傳奇人物小李飛刀,自己給自己起名小李。小李人長得其貌不揚,不修邊幅,卻天生是資本市場的奇才。30歲剛出頭,已經是個操盤好手。他對盤口的變化特別敏感,能從買賣盤的數量和力道上看出多空趨向,操起盤來穩,準,狠三樣兼備。一鬆和他有過多次合作。兩個人是配合默契,友情深厚的好搭檔。本來一鬆準備把小李引薦給雙奎,但現在和趙部長合作了,那小李無疑是最佳人選。

對一鬆的邀請,小李是有猶豫的。小李一開始並沒有答應他,甚至有回絕他的意思。小李很忙,交遊廣,機會多得很。一鬆着急了,他請示趙部長,趙部長說不願意就算了。後來總結的時候,一鬆想起了趙部長這句話,這就不是隨便的態度,而是江湖經驗的心聲。但當時一鬆一意孤行,堅持要這個人。他說這個人能幹,非他莫屬。趙部長皺了眉頭,說,能幹可不一定成事呵。這話語氣更加凝重了,但一鬆已經箭在弦上,根本聽不進去。禍根因此落下。

一鬆是個認真的人,答應一件事,做起來又快又猛。他急着要拿到趙部長答應的酬金,恨不得三下五除二解決雙奎。他說,這件事沒小李無法操作。這樣,我去跟他攤牌,成功後我分給他兩成。趙部長深思良久,他顯然反對這樣做。但這件事全由一鬆操刀,過分堅持也不妥。這件事不是成不成功的問題,是人頭落地。趙部長強調道。一鬆說,你放心,出了問題我腦袋拿出來。話到這一步,說絕了。趙部長就不好再說什麼了。除非不想再做這件事。

不得不對小李攤了牌,又過了一陣,一鬆都快絕望了,忽然小李就答應了下來。小李說,我算算,我的損失還是太大。你得給我三成。逼迫之下,小李還價,最後兩成半成交。

直到此刻,和小李協商一致了,一鬆心裡才一塊石頭落了地。連夜拿出了對付雙奎的小蝦米計劃。在他的印象裡,雙奎要把範軍榨成蝦米,趙部長則要把雙奎榨成一隻小蝦米。趙部長雖然沒像彩雲那樣叫囂着要雙奎去死,但把雙奎榨成小蝦米,那不比死還兇殘?

聽了一鬆小蝦米的解釋,趙部長開心地笑了。一段時間下來,看着一鬆遲遲沒有拿出方案,趙部長都有些將信將疑了,可現在聽完一鬆的計劃,他才真正佩服了一鬆。心裡稱讚一鬆,不愧是業界高手。

一鬆把整個計劃分成了四個階段。首先他把趙部長的資金分成兩步使用。小李出馬,先用2/3的資金在西林科技低位區秘密收集籌碼,構築底倉。操作時要時上時下,波動不能打,以免打草驚蛇,引起雙奎疑心。籌集到一定籌碼後,第二步再用剩下的1/3資金猛打猛衝,把雙奎的眼珠吸引過來,以便一鬆出面,與小李一唱一和,把小李作爲客戶引薦給雙奎。

第二階段,借雙奎的高利貸,大量套取雙奎的現金。操盤上要繼續猛打猛衝,引誘雙奎開始高拋壓倉的籌碼,獲得現金流,以便隨後繼續向雙奎借高利貸,以股票和高利貸收益兩股暴利,始終不讓雙奎手裡有充裕的現金流。而小李拿着雙奎的錢,繼續把西林科技的股價拉高。這時候,要同步策劃媒體積極跟進,高調宣傳西林科技的戰略佈局,發佈重組消息,造成哄擡格局。這樣一來,雙奎貪念必定加劇高漲,小李可趁機提高利息做誘餌,讓雙奎在暴利之下,源源不斷拋出股票,把現金返給小李,藉機達到逼幹他現金的目的。這時,西林科技的價格也被推到了一個新高,計劃的第三階段從而也就拉開序幕。這個階段的主要目的,就是繼續拉高股價,逼雙奎高位拋出籌碼。他拋出股票後的現金,一定還會借給小李。等小李的資金用完,股價也到了驚人的高點。這時候在雙奎看來,小李已經完全沒有了資金,站在股價的高山上站崗,無異於等死。雙奎此刻一定會覺得,只要他將他手裡絕對優勢的籌碼集中起來發力一砸,把股價壓倒谷底,小李最後必定會因無法獲得新資金而被套割肉,從而小李抵押給他的籌碼、押金等等全部清繳到手。這就是雙奎慣用的斷頭手法。所以這時候,趙部長準備的5個億資金這時候就要派用場了。等雙奎砸到興起,會在跌停的位置上趴着連續壓小李,一心斷掉小李頭的巨量拋盤,這時候趙部長的資金就可以一舉橫掃,讓雙奎徹底吃癟。這時候股價很低,接的就全是獲利盤。一旦反彈,會連着漲停。這就是第四階段,所謂“斷頭反被頭斷”的招數。

這樣的方案,聽得大家啞口無言,一致認同。趙部長暗暗驚奇,雙奎身邊有一鬆這樣的狠腳色,卻不會收服人心,這正是雙奎必敗的地方。一鬆已對雙奎瞭如指掌,就象是鑽到了鐵扇公主肚皮裡的孫悟空。回過頭來想想,當時自己要是不重金承諾一鬆,不能爭取到一鬆這樣的人,那麼戰勝雙奎也就是空口說白話。心裡這麼想,場面上還是要拿些砝碼,壓一壓陣腳的。他說方案很好,但也有不妥之處。

有什麼不妥?

就是範軍的問題,範軍是一個很重要的牽制因素,快不得,慢不得,既不能先讓他去抽雙奎的現金,也不能弄到雙奎無法收場再去借他的錢。太急了,雙奎會有準備;太慢了雙奎自身難保,人癱下去死豬不怕開水燙,就不會管範軍,脖子上就要少一根套他的繩索。

那範軍什麼時候去找雙奎借錢合適呢?

隨時應變,到時候再說。趙部長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

圍獵範軍,本來一直是一鬆幫雙奎謀取暴利的項目,現在反過來了,要成爲牽制雙奎的砝碼。趙部長精心策劃,連這樣的細節都不放過,足見趙部長的兇險,還有一心要致雙奎死地的決心了。一鬆心想自己倒要看看,趙部長怎麼來用範軍這着棋。

方案確定下來後,小李就開始正式投入戰鬥。小李的操作老到精當,他用了幾天時間,建立了幾十個戶頭,分散在9個證券公司。與此同時,趙部長信守承諾,已把新公司註冊好。新公司取名夏欣,含義欣欣向榮。自己佔股百分之50,其他50分別給了一鬆和彩雲。一鬆和彩雲心裡有了底,就是自己的事情了,各項準備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

進入了實戰,小李用分散在各地的戶頭開始悄悄吸入西林科技。小李親自操作每筆買單,吸籌手法相當低調。例如有賣出盤1萬股時,他才照價買入0.83、0.84萬股不等,而且永遠留着尾數,逐步吸入,不去推高股價。而且他每次下單,買盤都分散在不同的券商那裡。分地區,分賬號,儘量不引人注意。他的對手,也是最難應付的都是職業從業人員。這些人對盤面特別敏感,一旦被他們盯上,事情就會走樣,計劃胎死腹中。而且事情遠遠不是謹慎操盤就可以了。一齣戲的主角,要會拿捏,要會在關鍵地方感染情緒。要做成這件事,難處理的是既不能讓別人知道,又不能完全不讓他們知道。既然是一齣戲,就必須吸引觀衆。某個節點上,必須讓他們知道。如果一點不知道,就不能引起雙奎的注意;但輕易讓他們知道了,就可能引起有意外變盤,局面失控。因而這樣的操作要求高,難度大。要恰如其分,拿捏好尺度和火候,實在不容易。這就是一鬆堅持要用小李的道理。

小李身經百戰。他在資本市場滾打了七、八年,依然身處基層第一線,市場磨練了他的世故練達,別人根本不可能再從他身上看出他的喜怒哀樂了。小李的操盤技巧和經驗充分發揮了出來。這樣不到十天,新註冊的夏欣公司就已經擁有了約900萬股西林科技,雖然股價也被輕微推高了一塊錢,達到了每股18元的高價,但由於整個大盤表現良好,綜合指數上漲,市場在掩護小李。他很熟練地利用了這一點。市場這時候,幾乎沒有察覺到有超級大鄂,已悄悄潛水西林科技。

而這段時間,趙部長還積極指示彩雲出面,利用自己和媒體昔日的良好關係,介入媒體公關。彩雲是何等厲害角色,況且心裡有了目標,做起事來格外辣串。她藉助新天地娛樂世界這個平臺,沒過多久就和媒體建立了緊密友好的關係。特別是一些女記者,她無償提供給她們最高端的美容服務,簡直把她們當成了一家人。最後她憑着和媒體良好的人際關係,竟查到了雙奎手握2900萬西林科技的機密。她怕自己吃不準,叫來了一鬆。一鬆把前後情況一瞭解,大吃一驚。趕緊約出趙部長。在整個運作中,趙部長一直隱蔽在暗處,只有緊急情況纔會出面,大家一起協商。

他們三人最機密的會見安排在新天地二樓帶密室的日式房間。一鬆首先說明了省城的常新信託爲什麼會違背穩健保守的常理,而持有西林科技這樣重組中的股票。根據彩雲的消息,這些股票其實就是雙奎的。雙奎爲了調頭寸,把部分股票質押在了常新信託。嚴格來說,常新信託持有的這些股票,其實並不是常新信託的。一鬆說完,趙部長不免一驚。

趙部長思索了一會,開口道,照理說常新信託借款給客戶無可厚非,畢竟他們是金融機構。但放高利貸介入股市,而且抵押品是西林科技這種重組中的股票,風險也太大了吧。他說着站了起來,說,這裡面肯定有問題。至少有漏洞,是經不起推敲的。他說到這裡興奮起來,只要舉報到有關部門,一旦追查起來,那是不得了的大事!4年前,光明信託就是因爲這樣違規被查到,消息經媒體一披露,光明信託一夜就崩潰了,法人代表被撤職查處,最後吃了官司的。如果你說的常新信託情況屬實,那對我們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他追問道,會有這樣的好事嗎?消息沒有出入嗎?

一鬆看了一眼彩雲,斬釘截鐵地回答趙部長,彩雲這消息絕對可靠。我瞭解過了,這件事是常新信託有人瞞天過海操作的。

誰?

許立。這個人有經濟學博士學位,學歷高,可誇誇其談,做事脫離實際,是常新信託的副總。但他任職不是靠的真本事,而是裙帶關係。

裙帶關係?

對,他是常新集團董事長的小舅子。常新集團這兩年成立了好幾家編外子公司,法人代表都是這個許立。常新集團將資金無擔保貸給這幾家子公司,然後再由這些影子公司以高利息轉貸出去,所賺的利差全數進了常新小金庫。

這時候彩雲說道,怪不得呢。這個許總我見過,一起吃過兩三次飯。年紀不大,說話口氣很大。我當時還納悶,此人看來才能很一般,可年紀輕輕就擔任常新副總,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是“欽賜黃馬褂”呢。一鬆接口說道,下一步倒要查一下許立和雙奎之間的關係。雙奎爲什麼要在他那裡借款,難道雙奎的資金出問題了嗎?

這話是對彩雲說的。可彩雲不懂這些,她就是個聯絡員。這時候有點着急了,她說,許立和雙奎兩人確實走得很近,私交很好。可至於雙奎的資金是否出問題,這事我怎麼查呢?

你這個問題,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趙部長對一鬆說道,雙奎這人你們都和他打過多年交道。他這人狡詐無常,但惟利是圖,把錢看得比命還大,貪其實是他的致命弱點。他先下重金拿下我們的廠,又造大樓、辦高利貸公司,再給範軍做蝦米計劃,他那點本錢,我一清二楚,早就不夠用了。他向常新信託借款太正常了。趙部長接着說,但他做事素來乖戾多疑,雖說用西林科技在常新信託抵押借款,但因此說他資金有短缺,這點我倒不信。

那他爲什麼要到常新信託借款呢?彩雲問道。

關於這點,我認爲他是在玩一手“孔明借東風,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把戲。我最近將西林科技歷年來的股價走勢研究了一番,雙奎已經介入極深。這個股票被退市警示後,一度跌倒最低谷,那時衆人棄如敞履,幾乎都是他在吸貨。那時的價格也就是6~7元之間。這段時間的價格維持了兩年多,直到去年,在他和許立聯合炒作下,已把股價擡拉到了17、18元。他將股票以市價打折的方式質押給常新信託,你們想一下,18元就是打5折也有9元,這下子連本帶利,資金全回籠了。而那些錢,全被他拿來放高利貸。股票賺錢,錢再賺錢。他一舉幾得。眼下股市開始回暖,他繼續來回搗騰,賺取價差。萬一股市下滑,就算西林科技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早已上岸,穩坐釣魚臺。到時常新信託接了他的單,就得幫他擦屁股。從這點來看,雙奎不是省油的燈。他縱橫市場多年,絕非浪得虛名。我們要當心,不能讓他最後拿常新信託當替死鬼。

彩雲說道,照你這樣說,那他不是早有準備,我們不會輸給他吧?

趙部長一笑,語氣堅決地說,沒有三分三,不會上粱山。他既然惟利是圖,我這次就要他死在這“貪”字上。